紀凌對上男人深沉的視線,好像有什麼濃重的悲哀在其中,令他又莫名其妙想起了景隋……他為什麼不畫人?紀凌想了想,別過眼睛,說:“……沒想到。”
是嗎?隻是沒想到嗎?
這不是真正的答案。
你在騙我。
景隋定定看著少年,半晌,發出一聲低沉沙啞的輕笑,看似隨意的道:“你是怎麼想到畫出這樣的畫的?真的很有想象力。”
紀凌腼腆的笑笑:“是一部小說給我的靈感。”
他說到這裡頓了頓,沒有再多說,唯恐傅先生繼續問是什麼小說,傅先生看起來是個多麼正經的霸道總裁啊!怎麼能和他說耽美小說呢!那也太羞恥了!
好在傅先生沒有繼續問。
紀凌眨巴了一下眼睛,道:“傅先生,我要回去了。”這是暗示對方把素描本還給自己!
景隋喉結滾動了一下,拼命壓住那一下一下,似乎要從胸腔中擠出來的話語,抬手將素描本還給了紀凌,閉了閉眼睛道:“好。”
他需要時間,處理自己今天所接收的信息。
而不是任由自己被情緒支配,衝動行事。
驚嚇到少年。
紀凌覺得男人好像有哪裡怪怪的,但是又說不上來,有些不自在的笑了笑,轉身離開。
………………
快下班的時候,沈卓明來到總裁辦公室,前來送企劃部的方案,一進門就看到老板坐在辦公桌前,看似在看文件,但是好像又有哪裡有些違和,他的視線掃過老板的辦公桌,看著桌上那杯被放涼了也沒有喝上一口的咖啡,終於意識到哪裡不對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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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卓明小心翼翼的上前:“傅總?”
景隋抬起頭,眼眸暗如深淵,淡淡道:“文件放下,你先出去吧。”
沈卓明覺得老板看起來心情不太好,但是又不敢多問,連忙放下文件出去,關上門之後露出疑惑的表情,老板這又是怎麼了?怎麼一副丟了魂魄的樣子?
景隋閉上眼睛。
過往的一切在他的腦海中慢慢回放,哪怕隻要想起一次,都像是把自己生生肢解一遍,但他還是一點點的慢慢回想,不肯放過任何一個細節,以及來到這個世界後,遇到紀凌的一幕幕……
試圖從自己的記憶中,找出那被他忽略的線索。
有什麼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被他忽視了,卻怎麼都想不出來。
‘你是怎麼想到畫出這樣的畫的?’
‘這是一部小說給我的靈感。’
這兩句話對話,驀地閃過景隋的腦海,像是一道白色閃電,掠過漆黑無邊的夜空。
他當時認為這句話隻是紀凌的推託之詞,紀凌不願意在陌生人面前說出那個世界的事情,所以以小說為借口搪塞自己,可是……他為什麼不找別的借口?比如做夢之類的?
為什麼,偏偏要說是小說?
看似無關緊要的細節,也許就是決定成敗的關鍵,也是接近真相的唯一道路。
景隋慢慢睜開眼睛,打開電腦的搜索頁面,他的手指在鍵盤上停留了很長很長時間,然後輸入了兩個字:景隋。
點擊回車,搜索。
一整個頁面的信息毫無預兆的出現在他面前,沒有半分遮掩。
景隋的瞳孔慢慢的收縮,手指顫抖了一下,他的臉緊緊繃緊著,終於,點開了第一條網頁。
一個小說界面出現在他面前。
十個小時後。
景隋頹然的靠坐在椅子上,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掩去那荒唐悲哀,薄唇微啟,唇縫中溢出一聲譏诮的輕笑,這聲笑越來越大,最後變成毫無顧忌的大笑。
他這一生,總是自詡冷靜理智。
從出生起就身為帝國太子的他,從小被教導要講究禮儀,成為皇帝後更是喜怒不形於色,就連最憤怒最痛苦的時候,都不會失禮於人前,不會被人看到自己的情緒,就連孤身一人的時候,似乎都忘了放縱是怎樣的感受,更從未像現在這樣笑過。
可是這一刻,他覺得很可笑。
笑的停不下來。
喉嚨中似乎像是被刀刮過,沙啞疼痛,每一聲笑聲,呼吸,無情的震動拉扯著胸腔,然後將痛苦蔓延至全身,過了很長很長時間,笑聲終於慢慢停歇。
外面此時是深夜,公司裡空無一人。
辦公室裡靜的針落可聞。
月光從落地窗戶投射進來,外面的高樓大廈中亮著點點燈光,真實而迷幻。
他終於明白那違和感從何而來了。
也終於明白紀凌為何能夠坦然面對一切。
景隋不會去奢望紀凌也和他一樣,來自於那個虛假的書中世界,因為那樣紀凌就不會說,這是從一部小說得到的靈感,這句話無比清楚的昭示著一個事實——他知道這本小說的存在。
他也不是原本的‘紀凌’,而是這個世界的‘紀凌’。
一個看過這本小說的‘紀凌’。
他原本就是這個世界的人,楊薇也是他真正的母親,所以才會表現的這般自然,又能分明記得一切,卻又裝作不記得。
對於他來說那個世界的所有人,甚至包括自己,都隻是一個小說中的人物罷了。
一個虛假的存在。
而且現在仔細回想,自己所發現的少年不經意表露的善良,柔軟一面,其實才是他真正的一面,因為他不是原本的紈绔‘紀凌’,而是來自這個世界的少年紀凌,他不習慣於做惡毒的事情,不習慣於傷害別人,擁有一顆柔軟又悲憫的心腸,卻又演技不夠好……這樣也就能解釋,為何自己會不由自主的被他的真實一面所吸引。
因為按照這部小說所講,自己可是不會愛上他的啊。
少年是如此的善良,溫柔,他有著所有吸引自己的一面,但他並不愛他。
既然他知道這本小說,知道所有劇情,就根本不可能被卡洛斯所欺瞞挑撥,這意味著那一切都是他的偽裝,隻是他用來逃離自己的借口。
他像是神明一樣洞悉一切,看著自己淪陷卻又冷酷的離開……
一切都是假的。
他從未愛過他。
景隋抬手抓住自己衣襟,手指死死用力,握成拳摁在胸口的位置,緊抿的薄唇沒有絲毫血色,悲哀、痛苦、譏诮浮現在他的眼底。
在你眼中,我不過是個小說中的可笑人物,一個令你避之不及的存在……
所以你的畫中,沒有我。
原來從始至終,我才是那個自作多情的人。
………………
紀凌對此一無所知,並不知道隨意一句話徹底暴露了自己身份。
他最近忙碌了起來,在確定了思路之後,紀凌忙於準備參展的作品,他畫了好幾副畫,有仙雲星,還有帝星,以及藍海星等等。
那些刻在他腦海中千奇百怪的瑰麗畫面,慢慢的躍然紙上,又經過了藝術的加工,成為一幅幅美輪美奂的畫面。
王一鑫等人看了看紀凌的畫,再看看自己的,恨不得把自己的畫扔進垃圾桶,果然人和人之間的天賦是不同的,這種事強求不得啊!
他們倒不至於嫉妒紀凌。
畢竟不是每個美術生都是充滿追求的不是?還有他們這樣的學渣存在啊!
紀凌每天熬夜到很晚,徹底投入到自己的創作中,早出晚歸,一個月後,終於將自己的作品都準備好。
這次的畫展是美術學院主辦,活動定在周六。
寧可涵不到6點就喊他們起來幫忙,一群學生忙的熱火朝天的,搭展架的搭展架,買水的買水,搬椅子的搬椅子……
紀凌也撸起袖子認真幹活,充滿鬥志,這是他第一次正兒八經的大學活動,而且要向別人展示自己的作品,想到這裡心情難免激動。
路過的學生們好奇的駐足觀看,一派清新自然的氛圍。
………………
學校附近的公寓。
文彥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一分鍾,兩分鍾……四點整。
他站起身走到門口,換上鞋準備出門的時候,門口忽然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於是停下了動作。
門從外面被拉開,穿著黑色收腰露肩長裙,妝容嫵媚的女人走了進來,她看起來並不年輕,但是保養的很好,風韻猶存,眉梢眼角仍有著動人的媚意。
但此刻她看向文彥的眼神,卻是譏諷和厭惡的,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打算去哪裡?”
文彥淡淡道:“上學。”
韓韻看著他這幅漫不經心的態度,壓抑的火氣頓時就上來了,怒道:“上學?我和你說今天讓你等在家裡,待會和我一起出門去和周家的小姐相親,難道你忘了嗎?你這是什麼態度?”
文彥狹長鳳眸微微揚起,薄唇一挑,聲音寡淡:“沒忘,所以我準備提前出門,免得撞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