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凌覺得卡洛斯今天似乎格外沉默,但他也沒有多想,小心翼翼的覷了卡洛斯一眼,就緊張的走了進去。
這是一個冷冰冰的地牢,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文彥穿著一身灰色的囚服,雙手雙腳上都是鎖鏈,臉色蒼白的坐在地上雙目緊閉,他聽到腳步聲慢慢睜開眼睛,待看清是紀凌,霍然站了起來,黑眸中頓時浮現復雜悲傷的光芒。
這些天,他甚至想過幹脆死去算了,這樣卡洛斯就不能繼續用他威脅紀凌了。
可是他又想著,死前至少能再見紀凌一面,不甘心就這樣放棄……
他本是要守護少年給他幸福的,最後卻成了少年被困住的枷鎖,這令他更加痛苦不已。
而且他心愛的少年啊……哪怕已經知道了上一世的一切,卻還是選擇了維護他,為了他而選擇另一個男人。
文彥的唇蒼白而沒有血色,他艱難的發出沙啞的聲音:“你……不怪我嗎?”
紀凌看著文彥這般模樣,輕輕嘆了口氣,他知道文彥在說什麼,他在說上一世的事情……雖然那件事是不太地道,但要說怪和恨什麼,紀凌其實是沒有的。
不僅僅是對文彥,對任何一個人其實都差不多。
畢竟他隻是用別人的身份在走劇情而已,自己扮演的也不是什麼好角色,他做的一切都隻是為了任務而並非真心,這種情況下一定要說誰欠誰其實是不公平的。
他之前之所以疏遠害怕文彥,隻不過是出於對他這個人本身的害怕和不信任,就和他害怕卡洛斯這種大反派一樣,類似於普通人對變態蛇精病的恐懼!而不是因為有什麼情感糾紛……
再說了,不管你上一世做了什麼,現在都這麼慘了,也算扯平了了吧。
紀凌嘆道:“誰說我不怪你了?”
文彥驀地抬眼。
紀凌看著他的眼睛,緩緩道:“你是我的僕人,你的命是我的,沒有經過我的允許自作主張的去送死,還敢問我怪不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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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彥一怔,不敢置信的看著紀凌,嘴唇微微顫抖。
紀凌今天過來除了想看看文彥是不是還活著,其實也是擔心他出事,文彥這個人真的不太正常,有些病態,又卑微又偏執還對自己特別狠,紀凌怕這個蛇精病覺得是因為自己才讓他受卡洛斯要挾,一時想不開自殺什麼的,所以專門過來說這番話。
雖然文彥不是好人,但為他而死他還是會自責的。
文彥眸中神色劇烈波動,許久,他垂下眼睛,啞聲道:“是我的錯,對不起。”
我這條命是你的,從以前,到現在,都是如此。
紀凌吐出一口氣,他看了看文彥,確定文彥暫時應該沒事了,就準備離開這裡,畢竟卡洛斯還在門口站著呢,他可不想激怒那個喜怒無常的大反派。
這時文彥忽然抬頭,眼神中盛著悲哀和難過,他輕聲說:“我可以吻您一下嗎?”
紀凌:“……”
他聽著文彥卑微又虔誠的懇求,臉色刷的紅了。心道你有病啊,都什麼時候了,不想想自己的小命,還有心情想這種事?紀凌又氣又無奈,簡直拿這些腦回路不正常的家伙沒辦法!很想撬開他的腦子看看他都在想什麼!
他非常想直接拒絕,但是話到嘴邊,看著文彥慘兮兮的樣子,那卑微絕望的神情,想到這個人為他拋棄了一切,又為他差點付出了生命,自己要是直接拒絕,豈不是顯得太無情冷酷了?說不定一個刺激他就尋死了?
真是令人左右為難!
紀凌僵在原地,腦子不斷的轉,心道自己得想個委婉又不傷人一點的拒絕話語……
文彥定定看著少年。
看著少年左右為難的模樣,心底一片柔軟,少年如此的溫柔善良,這一刻他內心洶湧的愛意,幾乎無法克制。
文彥上前一步,低下頭,輕輕吻了下去。
這個吻非常的短暫,如同蜻蜓點水,一觸即分,在紀凌反應過來之前,文彥已經抬起頭……他望著少年因為震驚而放大的瞳孔,用隻有紀凌聽得到的聲音,在他耳邊輕聲說:“會有人來救您的。”
第62章 掉馬啦
紀凌震驚的看著文彥, 但是文彥已經抬起頭,就像是什麼都沒有說過一樣, 黑色雙眸平靜溫和的看著他。
紀凌微微一怔, 然後瞬間意識到,文彥一定早就想辦法求救了!紀凌心中想法不住的變幻, 雖然很想再多問幾句, 但想起卡洛斯等在外面,還是轉身從這裡離開。
他來到門口, 看到卡洛斯靜靜站在那裡。
男人半邊身子被陰影籠罩,深邃的五官在光影的勾勒下, 顯得更加輪廓稜角分明, 薄唇緊抿, 那深褐色的瞳孔中,是沉寂微涼的光芒,如同月色傾瀉的夜晚。
紀凌腳步不由一頓, 雖然他是挺遲鈍的,對感情這件事也比較懵懂, 不懂得這些人為何可以愛死愛活,但是這一刻他看著卡洛斯,心底卻驀地升起一絲莫名的感覺。
難道, 卡洛斯是在傷心嗎?
這個念頭令紀凌感到不可思議。
像卡洛斯這種人,也會因為一件事傷心難過嗎?紀凌甚至都不明白卡洛斯為何喜歡自己,也一直在說不喜歡他,紀凌認為自己的態度十分清楚明了, 可是……卡洛斯從來聽不進去,也總是表現的無所謂的樣子,以至於讓人覺得,他根本不在乎是否被拒絕。
卡洛斯的偏執、暴戾、兇殘,卡洛斯和他截然不同的世界觀,這一切也都讓紀凌無法產生真實感。
簡單來說,對於紀凌來說這個世界和這些人,就像是根本不存在他現實世界的NPC,偏生還做著那些他覺得不可理喻的事情,使他更難產生代入感,以至於除了逃避,他無法再產生更多的感情。
可是這一刻的卡洛斯,忽然讓他覺得,自己在傷害的,也許是個活生生的人,他也會有傷心脆弱的時候。
紀凌怔怔看著卡洛斯……
可是下一刻卡洛斯忽然轉身離開。
紀凌看著卡洛斯高大的背影,輕輕籲出一口氣,剛才他是怎麼了?居然會對卡洛斯不忍心?那一定是他的錯覺吧?!
他連忙抬步跟了過去。
再次回到自己的房間,一想到明天就要結婚了,紀凌有點緊張,他小心翼翼的覷了卡洛斯一眼,心道卡洛斯應該會離開的,他這些天都沒有過來呢……
結果紀凌剛一轉身,就感到手腕被人握住,男人輕輕一拉,他就撞入了對方的懷中,紀凌錯愕的抬起眼睛,想要說什麼,結果對上卡洛斯的視線,忽然又喉嚨一噎,居然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卡洛斯望著懷中的少年。
少年藍色的雙眸中,是驚訝不解,還有一絲迷惘不安,他面對自己的時候總是這樣的,自從上一世的謊言被拆穿,自從殘忍的事實被說出,少年就再也不曾像以前那樣,信任依賴的看著他,對他毫無防備的展露笑顏。
不論自己如何努力,結果卻總是讓少年離自己越來越遠。
他想起剛才文彥親吻少年的一幕,想起少年對文彥的寬容、諒解,他悲哀的發現自己竟然會嫉妒文彥,嫉妒他可以被原諒,他可以被愛,而自己卻不可以……
隻有自己不可以。
曾經他以為自己不會在乎,他習慣於掠奪任何他想要的東西,習慣於用陰謀手段去達到目的,對他來說過程如何不重要,他在乎的隻有結果。哪怕是自己唯一所愛的人,他同樣本能的選擇去用這種方式獲得對方。
欺騙、要挾、控制。
這才是他所擅長的,他用盡了方式手段,唯一沒有想過的,是用真誠去獲得原諒。
其實,他才是最膽小的那一個吧。
從始至終,都不敢輕易交出自己的心。他的心,被他用重重外殼包裹住,安置在最深最安全的地方,拒絕被任何人靠近,時間長了,甚至讓自己都以為自己是沒有心的。
他不會愛一個人,他隻會令別人臣服恐懼。
以至於當他終於想要一個人的愛,想要被愛的時候,卻無論如何都得不到,連這個人的一個溫柔眼神,都是他可望不可及的東西。
於是他隻能一次次告訴自己不在乎,他可以不需要那些,他隻要得到這個人就可以了……
但這是真的嗎?
大概不是的吧……
卡洛斯抬起手,輕輕撫摸著少年的面容,望著他的眼睛,緩緩的,發出低啞的聲音:“小凌,我會好好對待你,不會傷害你,我甚至可以像他一樣……所以,做我的愛人,好嗎?”
我也可以為你,去變成你喜歡的樣子,為你改變……所以,你能夠也憐憫我一下嗎?
紀凌怔怔看著卡洛斯的眼睛。
他第一次在這個強大冷酷男人的眼中,看到了若隱若現的類似脆弱的情緒。
這個人無論何時何地,都是強大的,冷漠的,無情的,他在他的眼中看到過陰狠、冷酷、譏诮等等情緒,卻唯獨沒有見到過,這個人脆弱的一面,唯獨沒有想過……他也會哀求一個人。
紀凌的眼中慢慢浮現一絲迷茫,原本要脫口而出的拒絕的話語,似乎被喉嚨壓住,好像如果說出來了,自己在做一件很殘忍的事情一樣。
他到底怎麼了?他竟然在對卡洛斯心軟?竟然以為……自己真的可以傷害卡洛斯嗎?
紀凌內心默默流淚,他覺得自己怕不是瘋了。
他的唇微微顫抖了一下,許久,咬住嘴唇,別過眼睛,掙脫卡洛斯的手,往後退了一步。
他沒有辦法說出拒絕的話,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一幕,可是……他更無法答應卡洛斯。
他不想騙他。
卡洛斯感到手中一空,少年的溫度遠離,他看著少年咬唇低眸,側過臉不去看他的模樣……唇邊緩緩勾起一抹澀然的笑意,眼中光芒漸漸淡去,重新被冷寂覆蓋。
是啊,我該明白這是自己的痴心妄想。
有些事錯了就是錯了,就算再把自己的心掏出來,對方也不會需要。
如果一句懇求,就可以得到原諒,如果隻要悔悟,就可以不被懲罰……那這個世界上就不會有那麼多遺憾。
如今這一切,不過是他咎由自取。
罪有應得。
卡洛斯放下手,轉身離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