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世雖然很多事情改變了,但是為了回家,他一定可以把劇情扭轉回來的!
紀凌回到自己的準備室,用冷水擦了一把自己的臉,休息了一會兒恢復了一些體力,推門就準備離開這裡。
這時大家都集中在外面,這裡反而沒有什麼人,紀凌一個人走在空蕩蕩的金屬走廊中,轉彎的時候忽然一不小心撞上了一個人,正要開口說對不起,一抬頭整個人僵硬在原地,錯愕的張著嘴巴說不出話來。
他是幻視了嗎!他怎麼會在這裡看到景隋?
景隋剛剛不還在外面和寧鈺說話嗎?!
你不去安慰你的心上人,一個人來這裡幹什麼?
景隋微微垂眸,看著面前驚愕不已的少年,少年有些狼狽,白皙的臉蛋上還有一絲激烈作戰後未曾散去的紅暈,他的眼中緩緩浮現復雜的情緒。
其實剛才便想和他說話的……可是他沒有那樣做。
他不想將少年推到風口浪尖,去承受更多的惡意揣測和無端攻擊,所以即便心中再想要見這個人,他也沒有回頭。
紀凌怔怔看著面前的男人,愣了一會兒後想這也許是偶然吧,可能是景隋也正準備離開……既然不巧碰到了,再累也得繼續演。
他睫毛顫了顫,紅著眼睛憤怒悲傷的望著景隋,不甘的開口道:“誰讓你來救我的,我,就算沒有你我也可以打敗他的!”
景隋沒有說話,隻是定定望著他。
紀凌被看的有點慌,景隋的眼神總讓他覺得哪裡不對勁,哆嗦了一下,繼續說:“我會讓你看到,我不比——”
寧鈺差。
但是這三個字沒有說出來。
頸側一陣冷風掠過,景隋忽的伸手撐在紀凌身後的牆壁上,垂首逼近紀凌的面容,銳利的金色瞳孔一瞬不瞬的望著他,那繃緊的下颌弧度,緊抿的薄唇,昭示著面前男人並不平靜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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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凌頓時就卡殼了。
我去啊啊啊,還是他兩世第一次看到景隋這般嚴肅的表情,真的好可怕啊!這個人以前無論如何厭惡自己也都是輕描淡寫的漠視,哪怕是下令將自己從帝星驅逐的時候,也依舊沒有任何表情,就像自己連令他憤怒的資格都沒有一般。
雖然他和卡洛斯一樣都是那種心機深沉的人,但如果說卡洛斯是始終帶著虛偽儒雅的貴族面具的話,那麼景隋就是從來不流露出任何喜怒哀樂——這個世界上大概沒有任何人,能揣測他心底真正的情緒。
所以,忽然有了情緒而且看起來很生氣的景隋真的很讓人惶恐啊!
被壁咚的紀凌嚇的牙齒打顫。
景隋從極盡的距離,凝視著少年藍色雙眸中的恐懼之色,許久,閉上眼睛又睜開,金色瞳孔的深處,掠過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痛苦幽暗之色。
面前少年蒼白而沒有血色的面容,和他記憶中那個他終其一生,也無法忘掉的一幕逐漸重合。
在那個烏雲壓頂,荊棘叢生的鋼鐵廢墟之中,頂著‘寧鈺’面容的人,在危急時刻毫不猶豫的擋在他的面前,替他當下了卡洛斯的雷霆一擊,然後他緩緩的倒下,身上的偽裝如同褪色的海市蜃樓般一點點消散,最後顯露出少年原本的模樣。
他落入自己的懷中,面容蒼白且沒有血色。
但藍色雙眸中灼人的光芒,如同燃燒的餘燼中最後的一絲火光,在生命即將消亡的最後時刻,他用虛弱的聲音,認認真真的和他說:「對不起……我不會再纏著你了。」
「你和寧鈺,要好好的。」
那微不可聞的話語,伴隨著風中血腥的味道,輕的幾乎要隨風飄散……卻讓他那幾乎從不為任何事所動的心,輕輕的抽搐了一下。
好像,有什麼很重要的東西,悄無聲息的流逝了。
從此以後,這幅畫面中的每一個細節,都在之後的無數年中,栩栩如生,分毫畢現。
他也終於意識到,那一天少年根本不是去傷害寧鈺的,他其實是去救寧鈺的。
因為他認為寧鈺是自己所愛的人,所以哪怕冒著被卡洛斯發現,可能會付出生命代價的風險,卻還是去了寧鈺那裡。
用他囂張跋扈的外表作為掩飾,給了寧鈺逃生的機會。
他愛那樣的卑微……驕傲的偽裝是他最後的自尊。
但即便那麼嫉妒寧鈺,痛恨寧鈺,最後卻還是選擇用自己的性命還成全他們。
景隋一直都知道他愛他,這份愛曾被他棄如敝履,不屑一顧,因為喜歡他的人太多太多,多到令他麻木,他早已習慣了各種愛慕和崇拜的目光……而少年不過是其中最令人厭惡和沒有自知之明的一個。
那些人愛著的,也不是真正的他,不過是他的外表,他的身份,廉價的愛意是他最不缺的東西。
他認為少年也是如此。
可是那時候他才知道自己錯了,錯的離譜。
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一個人,這樣純粹熾烈的愛著他,哪怕被自己那樣的傷害,一次次放棄,一次次推開……卻還是放不下他,無法不愛他。
願意為他不惜一切。
縱觀過往、未來,都再也不會有一個人,會像少年一樣愛他了。
這份愛並非泯然眾人,而是獨一無二。
比整個宇宙中最珍貴的珍寶,還要珍貴無數倍。
可是直到失去了,他才明白這一點。
景隋眼底漸漸浮現一絲痛苦黯然之色,他曾以為自己不會為任何事後悔,可是當少年死去的時候,他才知道不是這樣的,他原來也會為一個人的死,而痛苦後悔,夜不能寐。
後悔自己在少年活著的時候,沒能認真看過他一眼,沒能好好善待過他一次,哪怕一次也好啊……可是沒有。
他隻是一次次的……將他的心意踐踏。
直到少年用自己的生命,在他冰冷的心上鑿開了一絲細微的縫隙……而那道裂縫隨著時間的流逝,不曾愈合分毫,反而漸漸的擴大,最後在他的心上布滿龜裂。
人人看到的,都是那個喜怒不形於色,高高在上冰冷帝王,人人都認為,他早已忘掉了那個為他而死的少年。
人人都認為,他是一個沒有心的人。
但隻有他自己知道,那龜裂所形成的網,已經籠罩住他的心髒,悄無聲息的改變著一切。
於是他向寧鈺提出了解除婚約。
寧鈺答應的很爽快,這個答案在景隋的意料之中,因為他很清楚,寧鈺其實也並沒有多喜歡他,他們在一起與其說是愛人,不如說是有著共同目標的盟友,利益契合者。能從一個最底層的平民,一步步成為高級進化者,最終成為所有平民的希望,能做到這一切的人,必然理智大於情感。
又或者,寧鈺也早已將一切看透。
少年的死,輕而易舉的擊碎了他們之間原本就並不親密的聯系。
所以他們平靜的結束了那段關系。
對這件事緘口不提。
他們還有很多事要做,沒有時間去悲春傷秋。
後來又過去了很多年。
這個帝國終於變成了他所希望的樣子。
開始有人勸他結婚,去為帝國皇室延續血脈。
但每當有人說起這個問題的時候,他想起的卻總是那個,在他懷中閉上眼睛的少年。想起他總是跟在自己身後,愛慕的望著他的樣子……
他想,如果少年還活著的話。
自己大概可以娶了他,他一定會很高興吧……
自己總歸,想讓他如願以償一次,哪怕一次也好。
隻可惜到底是他的幻想。
有些錯誤,一旦犯下了,就再也沒有彌補的機會。
一次都沒有。
正如心灰意冷離開帝星的紀霆大公夫婦,哪怕自己盡力給予了彌補,他們也不曾接受分毫,而是離開了這個令他們傷心的地方。
這個世上,任何事都可以彌補,都可以用價值衡量,唯獨人心是無法用價值衡量,也無法彌補的。
他彌補不了任何人的心,包括他自己的。
曾經他以為自己舍棄的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東西,後來才知道他舍棄的,是他哪怕擁有整個世界,也再也得不到的一件獨一無二的珍寶。
一個純粹無暇的、愛他的心。
之後的很多年,
少年每一次望著他的充滿愛意的眼神,每一次笑著叫他景隋哥哥的模樣,每一次吃醋生氣耍脾氣的面容……他和他相處的點點滴滴,開始不斷的從他的記憶中被翻出來,清晰又殘忍的提醒著他,自己的所作所為,如何的冷酷無情,不給他任何逃避的機會。
如果自己當初,但凡有一次對少年好一點,事情都不會走到那個地步吧。
可是他沒有。
是他親手將那個深愛他的少年,推向了萬劫不復的深淵。
每一次回憶,都會撕裂那從未愈合過的傷口,露出鮮血淋漓的內在,讓他知道,自己原來也是一個有心的人,也會感到疼痛。
大約這就是少年留給他的懲罰。
讓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讓他知道,自己這樣的人,不配擁有那樣一份感情。
但是可笑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