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禎想開口,又咽下了。
對他來說不值一提的事,卻是鹹笙的夢寐以求。
他一言不發的蹭蹭鹹笙的臉,好一會兒,才找到聲音,道:“若是好了,孤不就可以朝朝暮暮弄你了?”
“……”鹹笙跟他對視,道:“是,開不開心?”
湛禎看出他不高興,故意逗他道:“自然開心。”
鹹笙忽然露出明媚的笑容:“我也開心,止不住的開心,想蹦蹦跳跳的那種開心。”
湛禎被那笑容晃得頭暈眼花,沒頭沒腦道:“孤也是,恨不得去雪裡翻幾個跟頭的那種開心。”
“可我蹦不起來。”鹹笙明媚的臉又暗淡下去,請求道:“好相公,你可以抱我去外頭蹦幾下嗎?”
他揪住湛禎的衣角,道:“太開心了,一定要蹦很多下才可以的那種開心,好不好呀?”
第62章
鹹笙到處挖坑給湛禎跳, 但對方居然還挺樂此不疲。
他越來越懷疑喜歡一個人會讓人變得不聰明, 湛禎回神, 直接就摟著他去了雪地裡,跳上假山讓他朝屋頂看。
屋頂的雪已經化得差不多了,湛禎又抱著他跳到另一邊,對他說:“天一熱, 梅花也都該落了。”
鹹笙點點頭, 湛禎忽然道:“想不想見你哥哥?”
鹹笙回神,道:“可有他的消息?”
“秦易應該是把信送到了。”提到這個人, 湛禎的語氣就十分冷:“商太子給孤來信, 說路上感染風寒, 沒那麼快到。”
Advertisement
鹹笙心裡微微發緊,“那……你怎麼說?”
“既然來了, 總該跟你見見的。”湛禎繼續摟著他躍上假山的小亭子,用身體幫他擋住風, 道:“都已經啟程過來,這個時候若突然回去,也不好跟父皇交代, 你覺得呢?”
“……嗯。”鹹笙垂眸, 湛禎看了他一會兒, 道:“你不信我。”
鹹笙睫毛閃了閃:“不是不信,但……我覺得見不見都無所謂, 隻要哥哥平平安安。”
“來上京便不平安了?”
“我怕我身份暴露, 會牽連哥哥。”鹹笙被放在地上, 漂亮的眼睛滿是真誠:“湛禎,我信你,但我不信別人,哥哥當年第一戰就殺了齊文侯父子三人,清容因此對我恨之入骨,倘若哥哥過來……”
“一個不懂局勢的女流之輩罷了。”湛禎撫了撫他的臉頰,道:“沒有永遠的敵人,如今兩國有共同利益,休養生息之時,膽敢挑起戰爭者皆做叛國處理,難道你覺得,父皇也護不住你哥哥?”
鹹笙抿唇,“小皇叔知道我的事……”
“你連他都不信?”
跳出情感,戚思樂對鹹笙可以說是救命恩人,他又是一個散人,跟鹹笙師出同門,從理智考慮,湛禎清楚鹹笙在北晉最應該相信的人應該是戚思樂。
他皺起眉,鹹笙則道:“我隻是擔心,會有什麼變故,我的身份像時刻可能著起來的導火索,一旦點燃就是天崩地裂,我在這裡沒有任何根基,你讓我怎麼放心讓哥哥過來?”
“孤就是你的根基。”湛禎許諾道:“孤會幫你隱瞞這件事,不會有任何人知道。”
“……我害怕。”
鹹笙低下頭,不是不信,是真的怕。
“你不想見他嗎?”
“想。”鹹笙說:“這不值一提。”
湛禎沉默了下去。
鹹笙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但以湛禎的性格來推測,他一定在懷疑自己在質疑他,但他若真的執意讓哥哥過來,鹹笙可能真的會懷疑他的用心。
在他們的身份背景下,兩情相悅像海上浮萍一般,曇花一現,然後被大浪衝刷的粉碎。
鹹笙心裡通透極了,他耐心的等著湛禎的答復,直到他終於開口:“孤想讓他過來,真的隻是想解你思鄉之愁,別無他意。”
鹹笙看向他,慢慢點頭:“嗯。”
“你可有法子讓他掉頭回去?”
“南梁此次戰敗,皆因秦韜一黨霸權所致,倘若南梁有急,哥哥就可以直接回去了。”
“那寫信吧。”湛禎把他抱了回去,親自展開筆墨,遞到他手裡:“這封信孤不會看,你可以放心。”
他沒有堅持非要讓鹹笙在這件事上證明信任。獨自走出去,坐在屋檐下。
鹹笙吸了口氣,提筆寫下文字,哪怕他說了不看,鹹笙用詞還是十分謹慎,許多處都隻用了暗示,讓哥哥盡快尋理由離開,並以此給出了相關建議,當然,也都是暗示。
須臾,他撐起桌子,雙腿無力,便重新坐下去,喊湛禎:“相公。”
他自幼男扮女裝,縱有男女概念,也十分模糊,故而喊出這種稱呼,並無心理負擔。
湛禎很快走回來,接過他的信,道:“孤立刻讓人送去。”
“謝謝相公。”
湛禎心頭一軟,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第二日,湛禎回來,忽然神情凝重,鹹笙窩在軟榻上,見狀微微撐起身子:“怎麼了?”
湛禎坐過來,喝了杯水,道:“知道孤怎麼發現你的秘密麼?”
“……應該是,點蕊白峰。”鹹笙眸色微閃,推測道:“阿瑾換上男裝之後,好像十分不安,他與我不同,脈搏可辯男女,戚思樂一定知道,他時常出入楚館,可能會將那東西交給阿瑾。他害怕被發現,就可能穿男裝用點白,欲蓋彌彰。”
“孤這段時間因為你,把他的事給忘了,今日他被父皇喊去敲打了一番,回來請孤盡快向父皇說明此事,保他不被趕出上京。”
“戚思樂給他那東西,除了讓你發現我,隻怕也是覺得阿瑾年紀漸長,藏不住了,想推你幫他一把。”
湛禎沉默了下去。
鹹笙眸色清透。忽然一笑:“自己的親生孩子,父皇不會無緣無故去懷疑他的性別,這對他來說隻是小事一樁,沒必要特意敲打。”
湛禎眸色閃動:“你以為?”
“定有人刻意泄密。”鹹笙道:“阿瑾不是傻子,不會輕易做別人手裡的刀,對他來說,你比旁人更可靠的多,說不準,欲蓋彌彰是假,引你發現是真。但他選擇了你,就一定會辜負另一個人。”
“你覺得是她告訴父皇的?”
“大膽推測罷了。”鹹笙若有所思,道:“你現在不敢說,是怕說出來,會把我牽扯進去,但這又何嘗不是掩耳盜鈴。”
“盡快跟父皇說明此事,幫阿瑾恢復男兒身,至於我,你隻管當做我從未有過秘密,你我越是坦蕩,我便越是安全。”
“清容知道你的事嗎?”
“她不可能知道。”鹹笙淡淡道:“多是因為身邊有阿瑾那樣的人,所以才會產生聯想,她喜歡你,巴不得從我身上找出些把柄……謀反叛逆傳遞消息不行,自然希望我有些別的秘密,但這種聯想不堪一擊,沒有證據的事,她誰也不敢說,借父皇之手敲打湛瑾,何嘗又不是敲打你我。”
倘若湛禎視湛瑾於不顧,清容會覺得自己聯想成真,她會找出足夠的理由立住這個想法,比如湛禎早已接受了鹹笙的男兒身,進而深入取證。但如果湛禎坦然應對,往好處想,她會打消這個想法,哪怕再想壞一點,沒有足夠的論證證明,她也隻會當做自己胡思亂想,不會冒險求證。
湛禎皺眉,站起來道:“孤現在去說。”
“沒必要那麼急。”鹹笙道:“明日找父皇匯報軍務,順便說了,這對你來說,隻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而已。”
湛禎點了點頭,他有點關心則亂了。
翠竹匆匆進了太後的寢宮偏殿,這裡是清容的住所,她一路來到那俏麗卻安寧的女子面前,附耳說了幾句。
清容停下動作:“太子帶湛瑾一起去見陛下了?”
“正是。”
清容有點恍惚。
她一開始的確是因為湛瑾的事而聯想若鹹笙是男子會怎麼樣,後來見太子府二人夫妻和睦,她覺得自己應該是想多了,可湛禎虐待鹹笙的事傳過來,她忽然有種清明之感,認為他二人定發生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她幾乎就要確定鹹笙是男子之身,否則為什麼連皇後約她泡湯都不肯?
但現在,她又覺得自己是在妄想了。
鹹笙那樣美麗的女子,除非她是男人,否則湛禎絕對不會放棄她,晉國皇室一窩子色鬼,也定舍不得為難她。
她覺得自己果然是得了病,她太想要湛禎了,也太想為父兄報仇了,所以,開始產生了自欺欺人的幻想。
她笑了笑,捏著針在手下的繡圖上引著線,另一隻手十分笨拙的扶著,道:“那就這樣吧。”
“您都為救湛茵公主廢了一隻手……她竟偏偏給鹹笙迷住了,明明以前還誇您好看來著,真是喜新厭舊!”
“一窩子狗東西。”清容冷冷道:“我倒是要瞧瞧,她還能跟湛禎似的,找個美貌男子嫁了不成。”
翠秀附和:“那她這輩子隻怕都嫁不出去了。”
“明日太子府設宴,你給我準備的衣裳如何了?”
“按照您的吩咐,未挑太亮的色,如今春日裡,就尋了湖綠來。”翠秀嘴皮子好:“茵公主那樣眼高於頂的色胚,都說您氣質好,明日一穿,保管把那些姑娘都比下去。”
“你說她會穿什麼顏色?”
“您說太子妃?”翠秀理所當然道:“她整日病恹恹的,何況皇後那麼喜歡出風頭,一定會讓她亮一些的顏色,絕不會選這般淺淡的,隻要不跟她撞色,你們就是各有千秋,絕不會淪為陪襯。”
清容點了點頭。
太子府內,鹹笙親自將湛禎畫的那些冊子收了起來,當然,還有他從戚思樂那裡偷來的參考書。
一並塞入了箱子裡。
他讓如意把屋內簡單收拾一番,梳妝臺上隨意擺著首飾,又提醒她:“明日早上,便將安神香換成木檀。”
“哎。”
月華很快拿了件紅色衣裳過來,上方還墜著一些金飾,十分華麗,她咳了咳:“皇後給準備的。”
鹹笙失笑:“她……罷了,好生收著。”
他也不好拒絕皇後,明日第一次跟諸位夫人們見面,這群女人估計都跟皇後似的會好好打扮自己的女兒,爭取能跟他這個太子妃一較高下。
但皇後哪裡是省油的燈,按她的話說,好不容易娶來的兒媳婦,自然得好好出風頭。
“女人真是浪費。”耳邊傳來聲音,湛禎走了進來,攔著月華摸了摸那布料,皺眉道:“整天比來比去,家裡財庫都要被你們敗光了。”
“你與我發什麼脾氣。”鹹笙道:“是你母後弄得。”
“出風頭的還不是你。”
“你當我願意出這些風頭,更何況,你這才能多少錢,就要敗光了,你家怎麼那麼窮。”
湛禎臉黑:“自不比南梁富庶,你們家若非過分奢侈,打仗怎麼會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