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你看,真的牽手了。”
奚嘉眉頭微蹙,轉眸看向發聲處,隻見幾個三十歲模樣的男女對著他們指指點點。奚嘉神色淡漠地拉著葉鏡之轉身就走。葉鏡之被奚嘉牽著就走,兩人快速地繞進了假山,七走八走便消失在假山群裡。
那些男女議論的聲音消失,奚嘉松了口氣,一道低沉的聲音輕輕響起:“嘉嘉,你不喜歡他們?”
奚嘉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他曾經和葉鏡之說過這類問題,但葉大師一直深居簡出,即使出門也隻是捉鬼,根本不理解這種事。
比如以前葉鏡之給他在長安定了五星級酒店,讓他居住,可是後來奚嘉才知道,葉鏡之自己出門,大多數時候是不住酒店的。他不需要休息,有時候整夜去捉鬼,有時候沒鬼捉,就坐在公園裡修煉。修煉比睡覺更讓天師精力充沛,葉鏡之這個人要花錢的地方實在太少了,他也沒想過那些享受的事情,生活十分簡單。
不是修煉,就是捉鬼。
這是遇到奚嘉以後,他的生活才多了其他很多事情。
葉鏡之幾乎不與玄學界以外的人交流。他捉鬼從來隻是看到有鬼就去捉,不會刻意去捉積分高的厲鬼。那些高薪請他捉厲鬼的有錢人都是聽說了“葉閻王”的名號才會請他,就算這樣,他所做的事情也就是捉鬼、拿報酬。拿完報酬,大頭捐給易凌子生前經常捐款的一個慈善基金,零頭就放在銀行裡,很少去用。
這樣的葉鏡之,你想讓他明白“現在華夏大多數人還是歧視同性戀,覺得同性戀是一種病”,奚嘉根本無法解釋清楚。畢竟玄學界的天師們可從來不覺得這是種病,相反,有很多天師確實會和同性天師共度餘生。
天師們講究的是天人統一,性別在他們眼中,隻是陰陽之理罷了。
想到這,奚嘉道:“嗯,我不是很喜歡他們。”
葉鏡之詫異道:“為什麼?”
奚嘉理直氣壯地睜眼說瞎話:“他們長得醜!”
葉鏡之:“……”
從來不知道自家媳婦居然還會以貌取人,但葉大師毫不猶豫道:“嗯,他們醜。”
Advertisement
不和那些醜醜的人一般見識,奚嘉和葉鏡之在假山群裡又逛了起來。他們很快順著一條小道往下走,穿過一座假山,一切豁然開朗。奚嘉站在碩大的荷花池旁,看著這滿池枯葉,遺憾道:“我小時候也去滄浪亭看過那邊的荷花池,裡面的荷花全部開放的時候真漂亮。可惜了,這些荷花居然都敗了。”
葉鏡之記得剛才自己看到的東西:“滄浪亭的荷花池也是這樣,隻剩下枯黃的荷葉。”
兩人沿著池塘散起步來,奚嘉說起自己小時候的事。那時候他剛剛得到泰山石,可以像正常孩子一樣經常出去玩。可惜他因為太久沒和同齡人交流過,和那些孩子怎麼都玩不到一起去,每天都很難過,他的父親便抱著他逛遍了蘇城的大小景點。
他的童年沒有那些好朋友,卻有父親。
奚嘉想到:“現在是九月初,可能十月份工作人員就要把池子裡的枯葉清理一下了。對了,鏡之,過段時間天平山的紅楓就要出現了,到時候我們一起去看看吧。我記得天平山也有一座荷花池來著,估計現在荷花也全敗了。”
葉鏡之自然答應。
兩人逛了一會兒,一起再從原路返回。
曬著暖洋洋的太陽,奚嘉感慨道:“之前嶒秀前輩說這裡是什麼向陽之地?”
葉鏡之耐心地解釋:“是風水上的一種格局。向陽而立,陽氣匯聚。事實上每座宅子都會選擇向陽地,坐北朝南,這樣不僅利於陽氣聚集,驅散邪祟,對身體也好。”
奚嘉深有體會:“難怪,我感覺這裡的陰氣好像有點淡。我以前跳下這片湖的時候,記得這片湖太冷了,陰氣很重。我看過書,水屬陰,這座小島陰氣這麼輕,看來風水是相當好。”
一開始聽奚嘉說起跳湖的往事時,葉鏡之還心疼地握緊他的手,想要安慰。但當他聽到那句“陰氣這麼輕”後,他突然身體一僵,怔在原地。
奚嘉發現葉鏡之不走了,回頭看他:“鏡之?”
葉鏡之抬頭便說:“這裡陰氣很輕?”
奚嘉沒想太多:“也算不上很輕吧,就是和景獨湖其他地方比,是淡了一點。我在景獨湖周圍住了很多年,大學也在這附近,這片湖陰氣挺重,雖然湖也不是很大,但是陰氣是真的很重。如果你有機會到湖裡感受一下,應該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奚嘉剛剛說完,葉鏡之突然拉著他的手,一個箭步衝到了小島的邊緣。
奚嘉錯愕地看著葉鏡之,隻見他手指一動,一小股清澈的湖水從水面上飛出,竄入他的掌心。冰涼的湖水躺在溫熱的掌心裡,僅僅隻是數秒鍾,便讓人感到一陣涼意。這還隻是九月的湖水,就已經有一股涼意鑽入骨子裡,葉鏡之再仔細一看,一絲絲不易察覺的黑色陰氣映照在他的眼中。
剛才坐快艇上島、乃至於之前一次次從這片湖旁買菜回家的時候,葉鏡之從未注意到景獨湖的陰氣很重。水屬陰,水多的地方,向來陰氣重。按理說景獨湖陰氣重是理所當然的,這個陰氣的濃鬱程度也沒超出它該有的程度,隻是在適當的範圍裡屬於偏重的那一類。
然而……
葉鏡之拿出手機,給嶒秀真君發了一條消息。
奚嘉還是不明白他到底在幹什麼,葉鏡之卻轉首看他,鄭重道:“以這片湖的陰氣,這座島的陰氣絕對不該是這樣。嘉嘉,這座島的風水不錯,卻遠沒有到能擋住湖水陰氣的程度。秦三世之前說這座島和長生殿很像,我們都以為是說它陰氣重。按常理來說,它的陰氣明明屬於正常,可沒想到,它其實不是陰氣重,而是陰氣太輕了。”
奚嘉有些明白葉鏡之的意思,隻是他仍舊不知道這其中的利害關系。
不過多時,嶒秀真君便拿著羅盤急匆匆地趕過來。葉鏡之沒有廢話,直接說出了景獨湖濃鬱的陰氣和這座島淡薄的陰氣。嶒秀真君大吃一驚,和葉鏡之一樣,立刻召來一捧湖水觀察裡面的陰氣。
最後,嶒秀真君神色嚴肅:“不錯,葉小友,這座島的陰氣不該如此輕!”
兩位天師開始探討桃花島的風水布局,他們還給燭照真人等人發了消息,讓他們趕快過來。當天晚上,奚嘉和子嬰回家,玄學界的數位天師卻將桃花島團團圍住,由政府下令,桃花島需要關閉重修,短期內不允許任何遊客上島。
這群天師之前對這件事並不上心,因為在他們心中,兩個極陰之體同時出現在蘇城說不定真是巧合。沒出事之前,誰知道是不是凌霄爸爸心情好,讓蘇城誕生了兩個極陰之體。
可現在,一個確切的問題擺在大師們的面前。
“為什麼這裡陰氣這麼淡?不可能!這片湖陰氣重了點,但還在允許範圍內。為何偏偏是這座島,陰氣很輕?向陽而立,地走水龍,陰陽相合,風雨所會。這隻是普通的風水局而已,哪有異常!”
“這是在挑釁老夫的權威,到底是哪位道友布下了這座風水局?”
“就是!把那位道友請出來,我等要請教請教,這普普通通的風水局怎麼就變成如今這樣?”
過了半天,政府終於找出了幾十年前那位幫著修建桃花島的天師。大家還以為是哪位前輩大師,誰料接過名字一看。
嶒秀真君:“……陳偉?莫非是貧道孤陋寡聞了,不知這位道友是誰?”
不醒大師:“阿彌陀佛,此人很明顯不是我佛道中人。”
其他幾個天師也開始琢磨起來,這個陳偉到底是誰。等琢磨過一圈後,跟在燭照真人身後的一個天師突然驚道:“咦,貧道的二十四師弟似乎就叫這個名字?”
眾人齊刷刷地向他看去。
燭照真人這才想起來:“對,老夫的七師弟的第十一個記名弟子,好像是叫這個。”
眾人:“……”
竟然隻是一個弟子輩的天師?雖說大家都覺得不可能,但除去詭異的陰氣,桃花島的風水局確實很普通。
嶒秀真君問道:“那位陳道友如今何在?”
燭照真人哪裡知道這種事,他看向自家徒弟:“問你呢,你陳師弟現在人呢?”
那弟子面色古怪地回答道:“陳師弟去年過世了,享年八十二歲……”
眾人:“……”
八十二歲!放在玄學界絕對不算是老年人。居然八十二歲就過世了,看樣子修為是真的不高……
當事人已經找不到了,大家隻能繼續自己琢磨。
第二天,奚嘉上島看葉鏡之。一群白頭發白胡子的天師圍繞著整座小島到處亂晃,葉鏡之則安安靜靜地坐在亭子裡。葉鏡之是真的不擅長這種陰陽八卦的法術,可他又有天生陰陽眼,能直接看到陰氣,且十分精準,所以不能走。
奚嘉看著自家葉大師整天無聊地坐在亭子裡,隻能看陰氣。那些前輩大師真是不把葉鏡之當外人使,有個什麼法子就找葉鏡之做實驗,讓葉鏡之看看他們的風水布局是否和桃花島上的一樣。
奚嘉在島上才待了三個小時,就有七位天師來麻煩葉鏡之。偏偏他家葉鏡之還從不拒絕,誰要幫忙他就立刻過去,幫完了人家前輩隨便咕哝一句“原來這裡還有問題”,連謝都不謝轉身又去做實驗,葉鏡之就乖巧地又回到亭子裡安安穩穩地坐著,等著去幫下一個大師的忙。
看著這一幕的奚嘉:“……”
不行,早晚有一天要讓他家葉大師不要這麼好心了,你們至少得說句謝啊!
奚嘉自己帶了一些水果,本來是想給葉鏡之的吃的,可是葉鏡之不吃,他便自個兒坐在亭子裡啃蘋果、吃梨子,瞪著那群隻會喊“葉小友快過來”和“原來如此”的天師。
越來越鬱悶的奚嘉:“……”
奚嘉還是第一次覺得自己這麼小氣吧啦,反正不管,隻要牽扯到葉鏡之的事,他都小氣得不行。
到傍晚時,葉鏡之從不醒大師那邊回來,見到奚嘉坐在亭子裡獨自啃蘋果、生悶氣。他並不懂奚嘉在氣什麼,隻以為奚嘉是在這裡覺得悶,不想待了,他便道:“嘉嘉,晚上我和你一起回去。”
奚嘉一愣:“你要回去了?不要再在這裡待一段時間,不是還沒找出原因麼?”
葉鏡之道:“我想去看看那座滄浪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