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鏡之怔住:“死了?”
奚嘉點點頭,分析道:“天機門的大師算了一整天,卦象表明這世上真的隻有我一個人是極陰之體。可是卦象又說,蘇城的陰氣異常和極陰之體有關。那會不會這個人已經死了,所以他不算在凡世裡,可他又做了什麼事,引發天地陰氣異常。”
葉鏡之卻是搖頭:“我從未見過其他極陰之體,但嘉嘉,以你的陰氣之重,隻要你不是被鬼活吃了,你一旦成鬼,必然是鬼王。找到一個鬼王,比找到極陰之體更加容易,絕對藏不住。”
他們沒有找到對方,那對方肯定沒有死,這個思路又錯了。
奚嘉低頭繼續思考:“他不存在在這個世界上,但是他是極陰之體。他沒有死,可我們就不可能找不到他。那他……”
聲音戛然而止,奚嘉快速地抬起頭,看向葉鏡之,葉鏡之也驚愕地看著他,似乎也想起了一種可能。
兩人異口同聲:“他還沒有出生?!”
四個小時內,奚嘉和葉鏡之跑遍了蘇城的大小醫院。他們發消息給南易、木魚,告訴了他們這種可能性。四個人一直找到十點多鍾,隻得出一個結論:“蘇城現在已經住院的孕婦裡,沒有誰懷著極陰之體。”
南易道:“我剛才聯系外交部,他們已經把最近半年裡,所有在蘇城醫院登記過的孕婦資料全部找了出來。有數萬人,分布在蘇城各地,如果我們一個個去找,今天肯定找不到。”
木魚轉首看了看醫院牆上的鍾:“阿彌陀佛,還剩三分鍾就到子時了。我等並不知道極陰之體到底是如何形成的,但明天是個陽日。隻要過了今夜,那極陰之體便避開了中元節,即使他以後再在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也不會遇到萬千厲鬼,引發大禍。”頓了頓,木魚轉首看向奚嘉,問道:“奚道友,可否知道你出生時,是什麼樣的情況?”
到現在整個玄學界,也不知道極陰之體具體是怎樣形成的。
這件事連奚嘉都說不清,隻能說是因緣巧合,凌霄造化。但是“鬼知道”的文章上有寫過,奚嘉出生於陰年陰月陰日陰時,那說明這是形成極陰之體的條件之一。
奚嘉回答道:“我出生的時候,母親便難產而死。聽父親說,在我出生那一天晚上,好像確實有哪裡不對勁,但父親一直抱著我趴在母親的屍體上哭,那些很冷的髒東西並沒有對我們做什麼,我也一直順利長大。”
南易道:“奚道友並非在中元節出生。”
奚嘉點頭:“是,我的生日在十一月。”
南易:“希望那位極陰之體,也不要在今天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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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人又稍微說了幾句,便往醫院外走。南易將自己拿到的資料發送給奚嘉和葉鏡之,並且說道:“現在已經到了子時,酆都鬼門開了。等今天晚上守完酆都鬼門,胡蝶道友、裴玉道友他們就能抽出空,幫忙尋找這個極陰之體。我們隻需熬過今夜,明日可慢慢打算。”
木魚在這個時候開了個玩笑:“說起來,所有的極陰之體都在蘇城出現,莫非這蘇城有什麼奇特的地方?”
南易十分嚴肅:“言之有理,我會將這件事上報給師父。”
奚嘉腳步放慢,和葉鏡之走在後面。他翻著手機上的孕婦資料,低聲問道:“那個極陰之體……真的能順利出生嗎?”
葉鏡之腳下一頓,轉首看向奚嘉:“嘉嘉?”
奚嘉抬頭看他,臉上並無笑容:“我看過‘鬼知道’上的文章,古籍上有記載,極陰之體、三煞之體這種極端的體質,根本就不該出生。在胎中便克母親,應該熬不到出生,就會母子俱亡。我出生了,但我克死了我的母親。鏡之,那個人……他真的能順利出生嗎?”
青年的眼中閃爍著迷茫的神色,孤獨而又寂寞。葉鏡之立刻握住了奚嘉的手,奚嘉看著他,他認真地說道:“嘉嘉,這不是你的錯。極陰之體必然會帶來這些結果,你母親……你母親的去世,不是你想要造成的,你不要自責。”
奚嘉看著葉鏡之著急的模樣,心中有些發軟,可是他的身體卻很冷。葉鏡之的手很熱,緊緊地牽著他的手,然而有些事,嘴上都知道該這麼說,心裡到底怎麼想,卻無法控制。
奚嘉慢慢扯開唇角:“葉鏡之,你不想讓我自責?”
葉鏡之用力點頭。
“那等你什麼時候不自責了,我就不自責,怎麼樣?”
葉鏡之瞬間呆住。
奚嘉微微笑著:“這樣很公平。”
葉鏡之說奚嘉一直感到自責,但他本人何嘗不是如此?
極陰之體會因為陰氣太重,害死母親,但其實隻要相處得當,並不會對身邊其他人造成太重的影響。可三煞之體不同。三煞之體是五行之氣,是一種戾氣,隻要懷上這個孩子,葉鏡之的母親就注定了肯定會被他克死。不僅如此,他還會克死所有血親,所有朋友。
所以二十多年來,葉鏡之從沒去找過當初將自己拋棄的親人。他不是責怪他們將自己拋棄,而是他也認為,那些人將自己拋棄是理所當然的,因為他本就不該被這個世界接受,正如同玄學界的年輕一代給他取了個外號叫“葉閻王”,他從不生氣。
因為,他就該如此。
這些事葉鏡之從來都不說,其他人也從來不會去想。
隻有奚嘉,他知道,他明白,他說:“你不自責,我就不自責。”
葉鏡之瞳孔顫動,他握著奚嘉的手,明明自己的手是熱的,奚嘉的手是冷的,可他卻覺得,他的身體被自己的愛人溫暖了。
良久,葉鏡之忍不住地翹起唇角,重重地“嗯”了一聲。
走在前面的南易和木魚正忙於查看資料,並沒有注意到身後的這碗狗糧。奚嘉和葉鏡之牽著手,不顧旁人的目光,並肩向醫院門口走去。就在他們快要走到醫院大門的時候,忽然有一個中年男人背著一個孕婦,飛快地衝進了醫院。
奚嘉和葉鏡之趕緊讓開,差點被這人撞到。
這漢子高聲喊著:“我媳婦要生了,我媳婦要生了!醫生在哪裡,醫生呢?!”
幾個護士快速地跑過來,將角落裡的擔架推過來。那婦女疼得臉色蒼白,肚子又圓又大,整個人虛弱地靠在丈夫的背上。不過多時,兩個老人也從門口衝了進來,拉著這個婦女就往擔架上放。
一個護士幫著把孕婦抬上擔架,她剛剛把孕婦放上去,就被旁邊的老婦推了一下:“你幹什麼呢,動作這麼重。你這小姑娘到底會不會做事,碰傷我孫子你賠麼?你賠麼!”
年輕的護士根本沒想到自己幫忙抬孕婦,居然會被人推。她差點被推得摔倒在地,整個人呆呆地看著這個老婦。老婦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拽過一個護士就說:“快把我孫子推進去,我孫子要出生了!”
護士氣得身體發抖,可是孕婦一直疼得在嚎叫,她隻能趕緊把擔架推進手術室。
奚嘉冷冷地看著這一幕,他多看了幾眼,轉身便要走。葉鏡之很少會來醫院,也從沒見過這麼剽悍而不講理的老婦,他也看了幾眼,拉著奚嘉就走。
但就在兩個人轉身要走出醫院大門的時候,一滴血從那孕婦的身下流了下來,重重地砸在地上。當這滴血啪嗒一聲砸在地上時,奚嘉頭皮一麻,渾身寒毛都豎了起來,他迅速地轉過身,瞪大雙眼,不敢置信地看著地上的那滴血。
葉鏡之也立即轉身,看著地上的血液。
在他們的眼中,一道濃黑的陰氣從這小小的一滴血上,轟然爆開。猛烈的陰氣往醫院外散去,無數因為七月半而遊蕩在世間的孤魂野鬼突然齊齊地轉過頭,看向醫院的方向。
奚嘉和葉鏡之快速地對視一眼,抬步就往手術室走去。在走到那滴血旁邊時,葉鏡之不動聲色地一腳踩在這滴血上,當他抬起腳時,這滴血平白無故地消失,再也找不到蹤影。
三分鍾後,南易和木魚收到消息,也焦急地趕回醫院。
手術室前,孕婦的家人坐在椅子上,嘰嘰喳喳地說著話。那個丈夫看上去好像有點急,說話的語氣比較急促,但他身旁的老頭老太則一副很悠闲的樣子。那老婦隨意道:“這次總算是個男娃了。小慧這肚子太不爭氣了,這都四個了,終於懷了我的孫子。”
他們看上去有些悠哉,走廊的另一邊,奚嘉四人竟然顯得更加著急。
四個人並沒有坐下,而是靠著牆站。他們臉上沒太多表情,可四個人此刻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手術室裡。
木魚不停地撥弄佛珠,輕聲念著佛經。南易給嶒秀真君等人發了消息,請他們趕緊過來。奚嘉神色平靜地看著手術室的大門,也不吭聲,就這麼默默地看著。
葉鏡之能夠聽到手術室裡的聲音,但聽著裡面的聲音,他的眉頭越來越皺。
他俯身在奚嘉耳邊說道:“難產。”
奚嘉倏地抬頭,看向他。
葉鏡之繼續聽裡面的聲音,復述醫生的話:“似乎流過好幾個孩子,宮壁很薄,有危險。”頓了頓,葉鏡之又說道:“這個孩子的陰氣很重,但比你弱很多。我已經布下結界,讓外面遊蕩的孤魂野鬼無法察覺到他的陰氣。不過……他很難出生。”
奚嘉問道:“因為他是極陰之體?”
葉鏡之點點頭,又搖搖頭:“他似乎不是很像極陰之體。如果你是極陰之體的標準,那他的陰氣大概是你的一半左右,比尋常人要多上數十倍。嘉嘉,他真的是極陰之體嗎?”
奚嘉哪裡知道這種事。
手術室的紅燈還在亮著,這孕婦隻進去了半個小時,距離零點也隻剩下半個小時。隻要零點一過,就不是中元節,第二天也不再是陰日,很有可能這孩子就不是極陰之體。
對面的那家人好像一點都不著急,隨著時間的過去,那丈夫也放松下來,開始和老婦盤算孩子滿月酒的時候,要請哪些人,份子錢的下限要定多少。
他們一點都不著急,但是站在他們對面的三位天師卻在一瞬間臉色驟變。
葉鏡之握緊奚嘉的手,壓低聲音:“醫生要出來了。”
奚嘉眉頭一皺。
醫生這就出來了?孩子這麼快就生下來了,怎麼這附近的陰氣好像沒太大反應?忽然間,奚嘉想到一個可能性,錯愕地轉首看向葉鏡之。
下一刻,穿著手術服的醫生大步從手術室裡走出來,他開口便是:“母體以前流產過四次,宮壁太薄,孩子太重。剛才大出血,為了安全起見,我們覺得保大比較合適,請你們籤一下字。”
話音落下,一旁的護士拿出協議書,遞了過去。
老婦一個箭步衝上去,將協議書打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