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鏡之點點頭。
易凌子道:“為師走了,別想為師。隻要記得逢年過節給為師燒點錢,為師在下面好打點關系,知道麼。”
葉鏡之再點點頭。
易凌子擺擺手,轉身便要走。他這一動,奚嘉、葉鏡之、岐山道人全部喊出聲:“師父/易凌子!”
易凌子停住腳步,笑眯眯地轉過頭:“怎麼,果然舍不得了吧?”
看著他這副老頑童似的模樣,眾人明明應該感到難過,可怎麼也難受不起來。
易凌子突然板了臉:“好了好了,別整天哭哭啼啼的,跟個小姑娘家似的。貧道這叫喜喪知道麼?投胎前還能再見你們一眼,知道無相山後繼有人,挺好了。別送,千萬別送,貧道最看不得這種生離死別的事情。天道輪回,不過一場相逢和離別,難過什麼?貧道又不是魂飛魄散了,貧道隻是去迎接新的人生。”
奚嘉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轉世投胎。
以往嘉哥見過的那些厲鬼,他們隻有魂飛魄散的結局,根本無法轉世投胎。其他不用魂飛魄散的孤魂野鬼,他們要麼是下了地獄接受懲罰(比如老鬼),要麼是被玄學界的天師送去輪回(比如小男孩)。
隻有這一次,易凌子轉過身,抬首看著遠方。
易凌子生前法力高深,是玄學界的第一人,如今他死了十九年,魂魄依舊凝練,不像鬼魂,反而像一個活著的人。
他一步踏上前,隻聽嗡的一聲,一條明亮的光路在他的面前緩緩鋪開。
岐山道人終於忍不住說道:“老家伙,你……你慢點走,知道嗎!”
陽澤在一旁笑著說道:“易凌子前輩,慢走。”
易凌子仰天一笑,大步向前走去,踩在了這條光路上。
奚嘉感覺到葉鏡之握著自己的手更加緊了,他轉首看向葉鏡之,隻見他還是一副鎮定從容的模樣,好像一點都不傷心,唯有漸漸發紅的眼圈暴露了他藏在心底的悲痛和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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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鏡之就這麼死死地看著自己的師父,看著他一步步地走向光路的盡頭。
每走一步,易凌子的魂魄就會變淡一分。當他快要走到盡頭時,他的魂魄已經淡到快要看不見,但就在他真的要邁出最後一步時,他卻停下了腳步,也不回頭,隻是高聲道:“鏡之,為師以前是怎麼教導你的?大男人不可哭哭啼啼,你身為無相山唯一的傳人,知道以後該怎麼做嗎?”
葉鏡之目光堅定:“弟子知道。”
易凌子再次大笑起來,真正地踏出了那一步。
一步過,魂魄散,光路也消失在空氣裡。
正如同易凌子所說,他這是去投胎轉世了,又不是魂飛魄散,是一個好的結局。
這世上誰不會死?他易凌子能親眼看到自己的徒弟找到了未來一生的伴侶,看到徒弟擁有如此強悍的實力,無相山後繼有人,他哪裡有遺憾,隻覺得高興,隻覺得可以瀟灑自在地投胎去了。
這是一個喜喪,任何人都不該哭。
陽澤感慨道:“我是第一次見到輪回路。傳說隻有實力強悍的天師、受到凌霄認可的大善人,以及做出偉大事業的偉人,才能在輪回時走一場這輪回路。易凌子前輩實力高深,晚輩欽佩。”
岐山道人雖然心裡還有點傷感,但他也為老朋友感到高興。他道:“按嶒秀的實力,應該也能看見輪回路。老夫就算了,老夫這輩子都不想看到輪回路,老夫還想再活一百年。”
眾人忍不住笑了起來。
奚嘉陪著葉鏡之,蹲下來將易凌子的骨灰裝好。
葉鏡之從乾坤包裡找出了一個白玉罐,他仔仔細細地將那些灑在地上的骨灰,一點點地收攏好,輕輕地放入罐子裡。他做得非常認真,眼也不眨,努力專注地做著這一件事。
兩人將所有的骨灰都收進罐子裡,當放完最後一捧骨灰時,奚嘉忽然按住了葉鏡之的手。葉鏡之抬頭看他。
昏暗的墓室裡,俊秀的年輕人微微一笑,用那隻溫暖的手輕輕安慰著他,嘴角翹起,聲音溫和:“我在這裡,鏡之。”
眼瞳倏地睜大,良久,葉鏡之勾起唇角,點了點頭:“嗯。”
這一次的古墓之行,終究是有驚無險,還得到了很大的驚喜。
四位天師的骸骨已經被收好,這次回去,岐山道人會請不醒大師為那兩位沒有後輩的大師念經超度。陽澤會帶著連晨真君的屍骨回前山派,奚嘉和葉鏡之會把易凌子的骨灰帶回無相山,與無相山歷任祖師爺葬在一起,好好供奉。
除此以外,他們除掉了千年旱魃,真正解決了古墓的災禍。還見到了易凌子,知道了解決三煞之體的辦法。
最後,岐山道人摸著自己的乾坤包,掩飾不住嘴角的笑意:“嘿嘿嘿,這旱魃肯定是個皇子,陪葬的寶物那麼多。雖然大多隻是普通的金銀珠寶,但裡頭還有幾件法器。不錯不錯,這次真是賺大發了,那幾件法器放到天工齋的微店上賣,怎麼說也值一千積分!”
陽澤笑道:“奚道友拿到的那顆藍珠才是真正的極品法寶,恭喜奚道友了。”
奚嘉笑了笑:“多謝多謝。”
客套完,奚嘉轉過頭,小聲問道:“葉大師,我那個藍寶石很值錢嗎?”
葉鏡之捧著師父的骨灰壇,聽了這話,他點頭道:“應該至少值八千積分。”
嘉哥一下子呆了。
八千積分?!八千……八千積分?!
天工齋大弟子度量衡煉制的極品陰劍,也隻值五千積分。這顆藍寶石至少值八千積分?!
奚嘉突然有點不氣那個可惡的旱魃了,即使它突然睜眼睛嚇嘉哥,又吐手指嚇嘉哥,可它這麼大方地送了八千積分給嘉哥,那嘉哥就領這個情,不再怪它了。
早已死透的旱魃:“……”你再說一遍,是誰嚇誰!!!
古墓的危機全部解除,四人不慌不忙地向墓室外走去。
奚嘉低聲和葉鏡之說著話,詢問自己拿到的那幾個東西大概值多少積分,葉鏡之一個個地耐心回答過去。說到最後,奚嘉已經沉浸在“這麼多積分盜墓好賺錢好想一直盜墓啊”的想象中,葉鏡之卻猶豫了半天,小聲說道:“嘉嘉,你和師父說過,以後……以後不喊我‘葉大師’的……”
奚嘉猛然清醒。
剛才在和葉鏡之說話時,奚嘉又下意識地喊了幾句葉大師。被這麼一提醒,他突然反應過來:“不是,葉大師,我都習慣了,一下子也改不過來。”
葉鏡之一呆:“你還喊……”
奚嘉:“……”
這真的一下子改不過來嘛!
改稱呼的事情一時間急不來,四人慢慢地已經走到了次墓室,離大門口不遠了。岐山道人掏出手機,開始四處亂晃起來。他一會兒將手機舉過頭頂,一會兒彎下腰把手機放到地上。他這行為看在奚嘉眼裡,立刻警鈴大作。
岐山道人嘀咕道:“怎麼還是沒有信號呢……”
奚嘉淡定地拉了拉葉鏡之的袖子,葉鏡之微微低頭,將耳朵湊到奚嘉唇邊。
“葉大師,幫我個忙,你去和岐山前輩聊一聊十九年前的事情,轉移他的注意力。”
葉鏡之:“……”
奚嘉:“嗯?葉大師?”
葉鏡之:“你又喊我‘葉大師’……”
奚嘉:“……”
咳嗽了一聲,奚嘉臉上微紅,輕聲道:“鏡之,幫我這個忙吧,你也不想看到積分全部被岐山前輩賺過去吧?我賺這些積分,都是咱們自己家裡頭的私用,胳膊肘不能往外拐,你說是不是?”
聽到“自己家裡”的時候,葉大師已經紅了耳朵,連連點頭。
媳婦讓做什麼就去做什麼,葉鏡之面色不改地走上前,道:“岐山前輩,十九年前的事情,我還有一些不明白的。具體的事情,您能再說說嗎?”
岐山道人哪裡能想到,老實巴交的道德標兵葉閻王居然會被媳婦教唆了來騙人。他放下手機,開始回憶起來:“十九年前啊,其實也沒什麼事。那個時候……”
四人說著說著,就走出了這座古墓,回到地道。
岐山道人還在說,葉鏡之就乖乖地聽著。嘉哥默不作聲地走到一邊,掏出手機,打開微信。
陽澤走在最後,他看著這三人自顧自地離開,停住腳步。
走到一半,岐山道人突然想起來,回頭問道:“陽澤小友,你怎麼走得這麼慢?”
陽澤快步走上前,笑道:“岐山前輩,你們都走了,也沒人記得把門關起來。咱們打開了這位土司的墓門,也得把事情做做好,幫人家關門。所以我剛才把門關起來了。”
岐山道人一拍大腿:“嗨,你看我都忘了這個。怎麼說咱們也不是專業盜墓的,連關門都忘了。哈哈哈,還是陽澤小友周全,幫著把門關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