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世界全部紅了。
葉鏡之望著這一幕。他隻隔了不足五米的距離,可他怎樣努力地伸長手,都碰不到秦始皇和奚嘉。他的眼睛死死地睜著,目眦欲裂,刺骨的血紅色突然從他的右眼裡爆發,一剎那間就充斥了整個眼眸。
“奚嘉!!!”
秦始皇抬劍劈下,劈到一半的時候氣消了一半,稍微轉了點方向,隻打算稍微教訓一下這個和胡亥長得有點像的年輕人,不打算真的要了他的命。但轱轆劍還未劈下,他忽然看到一道黑色的影子衝在了他的前方,一把將奚嘉抱起,往前避開。
轱轆劍劃破了葉鏡之的右臉,在上面留下一道淺淺的血印。
秦始皇眸色一驚,但很快他翻手收回轱轆劍,略有忌憚地看著眼前這個將人從自己眼皮子底下救走的人。
葉鏡之緊緊地抱著奚嘉,他手指微顫,整個右眼被恐怖的血紅色充斥。很快,那血紅色慢慢地消散,他的兩隻眼睛都變成了正常的黑色,他仔細地去看奚嘉有沒有出事:“怎麼樣,受傷了嗎?有沒有事,有沒有哪裡疼?”
奚嘉著急地看著葉鏡之右臉上的血痕:“葉大師,你的臉沒事吧?”
葉鏡之搖搖頭:“沒事。”
奚嘉心疼不已:“你之前給我用的那種藥呢,我幫你擦一點,你流血了!”
葉鏡之從乾坤包裡拿出神農谷的膏藥,奚嘉趕緊為他擦起來。
在一旁看著狗男男秀恩愛的秦始皇:“……”
始皇大袖一甩:“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誰說朕畏懼了那凌霄小兒,朕隻是懶得與它計較。它管不著長生殿,朕的長生殿千好百好,朕何須貪戀它所擁有的凡世。你這無知小兒,竟敢說朕不敢讓凌霄發現,那朕便告訴你,朕敢與凌霄一戰!”
奚嘉確認葉鏡之臉上的傷口愈合後,終於松了一口氣,他緩緩地轉首看向秦始皇。月光下的千古一帝,仍舊霸氣側漏,一把轱轆劍隨身相伴,浩氣憑空,仿佛真有敢與凌霄一戰的雄偉氣魄。
但現在,奚嘉臉色冰冷,冷漠地盯著這個蠻不講理的秦始皇。
奚嘉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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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皇這次離開陵墓,鬧出來的動靜可比子嬰要大了許多。
當初子嬰離開始皇陵,最多隻是在影視城裡鬧了一點事。他是因為那個劇組居然讓太監穿黑色衣服才動怒出手,哪怕是這樣,還每次都善良地注意沒有傷到人。可始皇呢?一出門就搞出了百鬼夜行!
如今看來,百鬼夜行似乎沒有真的出事,沒有人員傷亡。但事實上,若不是有玄學界一眾天師用大陣保護凡人,當那上萬隻野鬼在街道上遊行時,他們每碰到一個人類,都會讓那些人遭受到難以承受的陰氣衝洗。
那麼多的鬼魂,普通人真的被他們撞到,恐怕會有性命危險。
至於奚嘉,就更冤了。
他什麼都沒做,就是想去找一找葉鏡之,還好心地想幫子嬰傳個話,始皇爸爸呢?上來就是一巴掌。抓錯人了還不道歉,碰到實力強悍的葉鏡之,還好戰地想和人家打架。最後搞到了這種地步。你就說氣不氣?
奚嘉冷冷地看著秦始皇,突然覺得,這要真是自個兒爸爸,他絕對要學習扶蘇,遠離這個霸道專制的蠢爸爸。
始皇之前睡了整整兩千年,生前就霸道,死後更是沒人敢忤逆他。但不知為何,此刻他看著奚嘉一臉冷漠的模樣,莫名就覺著……有點心虛。
可他也沒做錯什麼啊!
始皇爸爸依舊理直氣壯。
奚嘉漠然地盯著始皇,始皇別扭地移開眼。
這次奚嘉再也不想多說廢話了,他直接將舍利取了出來,冷聲道:“子嬰有話想對你說。”
始皇微微蹙眉,看向這顆舍利,似乎不明白奚嘉的意思。但下一刻,他雙眸圓睜,惱怒地斥責:“逆子!”
奚嘉一氣,還以為始皇這又是在說自己,但他抬頭一看,卻發現始皇生氣地看著舍利上子嬰的殘魂,而小小的子嬰卻坐在舍利上,有些虛弱地抬頭朝著自己的父親微笑。他艱難地起了身,行了一個大禮,恭恭敬敬地喊道:“父皇。”
始皇氣得沒話說,他來回走了兩圈,沒看子嬰。
子嬰的殘魂很小,隻有指頭大小。他就這麼一直拿舍利當地面,五體投地地跪著,行著大禮。
奚嘉不明所以,葉鏡之在一旁輕聲道:“普通的孤魂野鬼,並沒有分裂魂魄一說,因為魂魄分裂,即為魂飛魄散。除了特殊情況,比如割肉牽靈,留住魂魄,其他隻有三百年以上道行的野鬼,才可以分裂魂魄。但分裂魂魄,有如割心頭肉,對本體也是大傷。還要將魂魄打出始皇陵和外面的一百道結界,秦三世這次至少要少一千年的法力。”
奚嘉根本不知道子嬰這次居然廢了一千年的法力,還承受了割肉般的痛苦,為的就是要讓自己的爸爸回家。如果他知道子嬰犧牲了這麼多,他絕對不會允許子嬰這麼做。而且……就為了這樣霸道專制的父親,真的值得嗎!
始皇氣得來回踱步,走了兩圈,轉頭一看兒子的殘魂,又氣得繼續走。
子嬰就這麼一直跪著,奚嘉捧著舍利,他就跪在舍利上,身影虛浮。
到最後,始皇走到兒子面前,垂眸冷道:“你既然如此不愛惜自身,兩千年前,那太監將你的屍體背進陵墓時,朕就該一掌將你劈死,省得讓你浪費了那條留給你哥哥的長生之路。”
子嬰身體一震。
奚嘉一開始還沒聽懂,他聽秦始皇又繼續說道:“一千零五十年的法力,你就這樣不要了。現在便自行去領罰,到第一層居住一百年。”
子嬰低聲說了一句“是”。
奚嘉這才明白剛才始皇說的那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他不敢置信地看著這個冷酷的父親,一字一頓地問道:“他是你的兒子嗎!”
秦始皇眉頭一蹙,看向奚嘉。
奚嘉用那張和胡亥有幾分相似的臉,冷笑著又問了一遍:“他還是不是你的兒子!你的兒子難道就隻有扶蘇和胡亥,其他人呢?子嬰呢?是他在秦始皇陵裡陪了你兩千多年,是他這次知道你離開陵墓,一直擔心你被凌霄責罰,最後願意割裂魂魄,隻為求你回去!”
奚嘉曾經聽子嬰說過,整個秦始皇陵,以第七層的長生殿為核心。長生殿是徐福用盡畢生心血才設計出來的極品陰穴,內有一條十裡長的水銀河。越往外層,始皇陵的陰氣越弱。雖然秦始皇陵第一層的陰氣也多到足以讓很多需要陰氣煉寶的天師眼紅,但放在始皇陵裡,那就是最低等的修煉之地。
在整個始皇陵裡,隻有品階最低的士兵小鬼才會生活在第一層。子嬰之前被秦始皇無視了整整兩千年,一直隻能住在第一層。四個月前他被始皇接回去後,已經能去第四層,他住在第三層。現在子嬰受了重傷,難道不該讓他去第七層的水銀河上恢復,反而讓他去第一層受苦?
“難道你就真的不怕子嬰魂飛魄散嗎!”
秦始皇怒視奚嘉,一掌拍去,被葉鏡之攔住:“你敢詛咒朕的兒子!”
奚嘉毫不畏懼,隻是為子嬰而氣,氣得恨不得如果自己是子嬰,絕對要和這個爸爸斷絕父子關系。
奚嘉心裡是這麼想的,他嘴上也這麼說了:“子嬰,都說身體發膚授之父母。你已經死了這麼多年了,該還的早就還了。你在始皇陵第一層等著,我有空就去看看你。等你什麼時候能出來了,我帶你去看看外面的大好河山,帶你去看更多的物理實驗、物理書。你還要這個爸爸幹什麼,讓他自個兒長生去吧。”
他這話一落地,秦始皇怒到火冒三丈,拔劍就要砍了這個居然敢教唆自家兒子斷絕父子關系的混賬。葉鏡之當然攔在前面,奚嘉也毫不畏懼地握緊了拳頭,全不在意地看著秦始皇,隨時準備迎戰:“我是子嬰的朋友,我看不過去,說句公道話,你要殺就殺,怕你不成。既然你覺得子嬰浪費了那條留給扶蘇的路,你覺得當初就該劈得他魂飛魄散,那他還跟著你幹什麼,你自己看著他也心煩不是麼?”
“朕砍了你!!!”
秦始皇怒火衝天,子嬰卻攔在他面前。他震然地看著子嬰,沒有自己的允許,他居然就這麼起來了。然而子嬰隻是認真地看著他,過了片刻,仍舊行了一個大禮,輕輕地說道:“父皇,凌霄小兒雖然不足畏懼,但您何須與它計較。這外面的世界實在無趣,長生殿才是世間陰氣精華之所在。”
秦始皇:“……”
奚嘉:“……”
這些話怎麼聽得這麼耳熟,這難道不是之前始皇爸爸給自己找臺階下的時候找出來的借口麼……
子嬰真是太了解自己的父親了,他依舊大禮跪地,說道:“父皇,兄長與小弟已然轉世,您若是真想去尋他們,待我們將這外面的世界了解透徹,再尋不遲。到那時,兒臣陪您出來,與您一起找一找扶蘇與胡亥。現在,還不到時候。”
秦始皇有些赧然:“朕……朕何時要找他們了?”
子嬰沉默片刻,道:“那父皇為什麼要離開陵墓,您想做什麼,兒臣都陪您。”
秦始皇:“……”
子嬰:“父皇?”
秦始皇:“朕沒想離開,隻是那日朕走在第四層,突然聽到一陣嘈雜的聲音,沒想到你每日被那麼多噪音騷擾。那群天師在外面吵鬧不堪,他們似乎是想要將一百道結界融合到一起,所以便用了同一個陣眼。一百結界同一個陣眼,雖說是奇思妙想,但如此一來,陣眼太過好找,隻要一眼就能被敵人看到。那陣眼當日正好就出現在朕的面前,朕不想那群天師再這般整日吵你……不是,是吵鬧!對,朕不想他們再那般吵鬧,就隨手把陣眼拍碎,沒想到,那一百道結界就轉移到了朕的身上,擋住了凌霄對朕的窺視。朕想知道如此一來是不是能夠離開陵墓,就一腳踏出,然後不小心……踏遠了點,有點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子嬰:“……”
奚嘉:“……”
葉鏡之:“……”
奚嘉再也氣不起來了。
誰說秦始皇霸道專制?瞧瞧他做的都是什麼事!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你是秦始皇,你找不到秦始皇陵,這要是投稿給“鬼知道”,嘉哥又要被人說腦子有問題了好嗎!
面對這樣的始皇,嘉哥懶得和他計較。
奚嘉無語地在心裡吐槽著,而他自然沒有發現,始皇話裡所說的一些事。
始皇整日待在長生殿,玄學界施工隊的聲音傳到他那一層,就跟放輕音樂一樣,沒什麼動靜,但就是這樣,他已經覺得很煩人了。而子嬰所在的第三層,那聲音根本是鞭炮齊鳴,子嬰每天不勝其擾,始皇有點心疼兒子,才打算教訓一下那群惡毒的施工隊天師。
但這話能說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