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包廂裡坐著的人,一半是程序員。他們的臉色都不是很好,但坐在這樣金碧輝煌的酒店裡,卻盡量讓自己表現得更善於談吐。奚嘉默默地吃菜,打開手機給陳濤發了一條微信,告訴他自己以後再也不想參加這種同學聚會了。
陳濤還沒回復,奚嘉突然聽到一陣議論聲。
“最近的新聞看到沒,李宵好像不是王茹殺的,王茹前幾天都被放出來了。”
“看到了。我就說,王茹那麼好的人,怎麼可能殺李宵。”
“當初她嫁給李宵的時候,我還以為她命好。李宵那麼喜歡她,家裡又有錢,嫁給他就等著做全職太太。沒想到李宵居然還家暴啊……”
幾個人唏噓了一會兒。
忽然,一道微弱的聲音響起:“……真的不是王茹被家暴太久,一氣之下殺了李宵?”
奚嘉神色一冷,猛地轉頭朝出聲處看去。
那邊坐了兩個男人和三個女人,不知道是誰在說話。
然而,更多的聲音在包廂裡響了起來。
“那個什麼連環殺人犯藏在家裡,這也太像電視劇了吧,我怎麼就覺得這麼不像真的呢……”
“就是啊。我記得大二的時候王茹特別喜歡看一些血腥的歐美電影,還說特別好看,當時嚇死我了。”
“大學時候感覺李宵人還不錯啊。我和李宵隔壁宿舍,他經常請客吃飯,特別仗義。王茹長得那麼好看,李宵應該是以為她出軌才會打她的吧。王茹到底是不是出軌了啊?”
“或許吧。我上個月看王茹發了一張朋友圈照片,好像在哪個咖啡廳喝茶,不是和李宵一起,不知道是和誰……”
心一點點地浸入了冷水。
一種無言的寒冷從四面八方襲擊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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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蘇城已然是春暖花開,但是在這間包廂裡,奚嘉卻感受到了鑽入心底的寒意。
吃完最後一道菜,劉妍走過來,笑著招呼奚嘉等會兒一起去唱歌。奚嘉拿起自己的外套,朝她笑道:“不用了,我今天還有點事,先走了。”
劉妍又邀請了幾次,奚嘉一一拒絕。離開包廂時,奚嘉發現自己帶過來的幾個小點心被人留在包廂的客桌上,並沒有被人拿走。他沉默地走上前,自己拿走了這幾樣便宜的點心,出了酒店大門。
站在酒店門口,大家都在等有車的幾個同學把車開過來,然後一起開車去唱歌。奚嘉攔住了一輛出租車,坐了上去。
車門關上的一刻,他聽到有人小聲說道:“王茹大一時候給奚嘉寫過情書,她和奚嘉又都留在蘇城。她該不會就是和奚嘉出軌吧?”
凌厲地目光瞬間掃了過去,奚嘉冷冷地盯著這群陌生而又熟悉的同學。
出租車司機問道:“小伙子,去哪兒啊?”
隔著褐色的車窗,奚嘉看著這群同學。他忽然覺得,這些人比鬼怪還要恐怖。
司機師父又問了一遍,奚嘉重重地嘆了一聲氣,轉過頭,笑道:“師父,我去園區。”
“好嘞!”
車子緩緩地駛離酒店,奚嘉沒有再往回看一眼。他簡單地把聚會上發生的事情發給了陳濤,陳濤發過來六個點。過了五分鍾,陳濤說:【嘉哥,以後我也不去了,忙得很,沒什麼意思。】
奚嘉看著手機屏幕上閃爍的字,閉上了眼。不過多時,手機又響了起來,奚嘉睜眼一看。
陳濤:【嘉哥,快到四月三十了,我回蘇城看看你?】
眼眸瞬間睜大,奚嘉嘴唇微張,許久後才回復一個簡單的字:【好。】
四天後,奚嘉大清早就出了門。葉鏡之正在認真地打掃屋子,突然聽到一陣門鈴聲。他詫異地走到門前,一打開門,隻見一個小胖子拿著大包小包的菜,也驚訝地看著他。
陳濤愣愣地說道:“我走錯了?”
葉鏡之茫然地看著他。
陳濤往後倒退幾步,看看門牌號:“咦,我沒走錯,就是嘉哥的家啊。不過這門好像換了一扇。”
葉鏡之神色平靜:“你找奚嘉?”
陳濤點點頭:“對,我說好今天來看嘉哥的。”
葉鏡之低下頭,看見陳濤腳邊的小行李箱,似乎是從外地趕過來的。
葉鏡之道:“他早上出門了。”
陳濤將行李箱拿進門,聽了這話,他把手裡的菜放下來:“原來嘉哥已經去了啊。”
轟隆隆!
一道響亮的雷霆從屋外響起,葉鏡之立即轉首看向窗外,隻見大雨滂沱而下,一場突如其來的雨將蘇城描繪成了雨中水鄉。
天色猛然暗下,世界寂靜無聲。
作者有話要說: 鏡子:媳婦好像有事瞞著我……委屈巴巴.jpg
第三十一章
四月的蘇城,很少下這麼大的雨。
烏黑的鉛雲籠罩著半個城市, 沉甸甸地壓在所有人的心頭。街上, 行人們紛紛尋找避雨的地方。一輛出租車快速地駛出市區,等進了郊區墓園的時候, 豆大的雨點哗啦啦地傾盆而下。
奚嘉將錢遞給司機,撐開一把傘, 進了墓園。
雨水連接成線,打在傘面上, 發出噠噠噠的聲響。黑發年輕人熟練地和墓園門衛打了個招呼, 進了園子後,他徑直走進了深處, 在一塊墓碑前蹲下身子,仔細地擦拭起碑身上的雨水。
空曠的墓園被大雨包圍,放眼望去,隻有奚嘉一個人。
他耐心地將這塊墓碑擦拭幹淨,雨實在太大了,他將雨傘向前傾倒,擋住了那些落在墓碑上的雨,自己的後背卻被雨水很快打湿。
一朵簡單的白菊花, 一盒便利店裡隨處可見的小蛋糕,奚嘉將這些東西整整齊齊地擺放在了墓碑前, 笑著抬頭,看著那張黑白色的照片。
“爸,我來看你了。今天的雨很大, 我記得六年前也是下了這麼一場大雨。你喜歡吃的蛋糕我給你帶過來了,家裡沒那麼窮了,我可以給你買更好的,但你從來都不回來看我,都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樣的。”
一絲雨珠順著風飄到了照片上,奚嘉拿起手帕,繼續擦著。
“去年我來看你的時候,還沒大學畢業。今年我畢業了,也算是找到了一份不錯的工作。對了,那塊老神仙給的石頭,原來是叫泰山石。最近這幾個月我碰到了不少有趣的事情,我和你說……”
雨水哗啦啦的聲響將奚嘉的聲音掩蓋,他的唇邊一直掛著淡淡的笑容,講著自己最近遇到的奇事。
為了兒子割肉牽靈的單身母親,表嬸一家遇見的邪祟二重身,兩千多年前的秦始皇陵、子嬰和始皇,以及前幾天發生在蘇城的丘湖毒婦殺人案。
“最近這兩個月,我見到了過去二十多年沒見過的世界。小時候你一直想帶我尋找的那些大師,這兩個月我見了很多。我的陰氣已經有解決的辦法了,你看這塊石頭,其實它不是石頭,它是舍利,佛門高僧圓寂以後才有的舍利。我認識了很多人,有的人很不靠譜,但其實非常熱心。有的人……很好。那個幫我的人,他叫葉鏡之。”
蘇城小區裡,葉大師正在專心做飯,突然聽到奚嘉喊了自己的名字。他洗菜的動作立即停住,耳邊傳來一道帶著笑意的聲音。
“葉大師是個好人。他很好,我第一次和他見面,他就把自己的法寶借給了我,幫我遮蔽陰氣。這顆舍利也是他為我找來的。我聽一個朋友說,他們玄學界的人都不怎麼理會葉大師,但我想,他們把葉大師想的太恐怖了一點。葉大師其實……有點單純吧。他真的特別好。”
葉大師被誇得面紅耳赤,趕緊加快速度,低頭洗菜。不過多時,他聽到奚嘉開始說演戲的事情,葉鏡之趕緊將感知從奚嘉的身上移開。
師父說過,媳婦不告訴你的事,你不許偷聽,要不然媳婦會生氣!
城郊墓園裡,奚嘉坐在墓碑旁,微笑著說了整整四個小時。天邊的雨雲早已散去,雨後晴朗的陽光照耀在大地上,一切生機勃勃。春天到了,萬物待發。
說完最後一句話,將自己上個月拍的那部戲說完,奚嘉望著墓碑上的照片,突然沉默下來。他仍舊拿著那把黑色的傘,倚靠墓碑坐著,靜靜地看了許久,低下頭。
下一刻,他一頭錘在了墓碑上,狠狠地砸著。
“爸,爸……如果我能早點知道玄學界,我能早點遇到葉大師、裴玉……你是不是還會活著?爸,你告訴我……”
“你是不是……是不是就不會被我害死……”
眼淚順著臉頰緩緩流下,淚水再也止不住,在這晴朗明媚的春日裡,雨已停,淚水直下。
奚嘉在墓園裡又待了一個小時,等他出園子的時候,門衛大叔驚訝地看他:“小伙子,頭上是怎麼了?怎麼還受傷了?來來來,我這裡有創口貼,你趕緊貼著。”
奚嘉笑著接過門衛遞過來的創口貼,輕輕貼在了自己的額頭上。
他額頭上的傷口其實並不深,隻是擦破了一些皮、流了一點血而已。出了園子,奚嘉伸手招下一輛出租車,回了蘇城市區。他到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六點,剛打開門,濃鬱的辣味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