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嘉好奇多看了幾眼,坐在路邊的一個工作人員朝他招招手,問道:“隔壁《玄武》劇組的?”
奚嘉微愣,點點頭。
那胖子工作人員說道:“你們這部電影不錯啊,大投資,大手筆,票房肯定好。看你的打扮……”這胖子看著奚嘉的臉,看了很久,得出一個結論:“跑龍套的?”
這句話也不能算錯,奚嘉以前就是個跑龍套的,這是第一次演有名有姓的角色,對方不認識他是理所當然的。他沒否認,笑著問道:“你們劇組是怎麼了,昨天還看到開機的,今天出什麼事了?”
胖子嘆了聲氣:“嗨,別提了,昨天晚上加班拍戲的時候,天花板砸下來了。你可沒瞧見,那天花板就這麼轟隆隆地砸下來,把我們一臺幾十萬的機子都砸壞了。幸好當時大殿裡沒人,這要是砸到人,可就完蛋了。我們的天花板雖然大部分是用泡沫和塑料做的,但也有混一點水泥,砸著人絕對得上新聞。”
奚嘉皺了皺眉頭:“前期沒檢查好?”
胖子直搖頭:“哪有!道具組的人檢查了一遍,說什麼,這天花板就跟有人硬生生掰斷的一樣,整個板子都裂了,這才會砸下來。你說搞笑不搞笑,誰能掰斷那麼大的天花板?我們電視劇拍的是秦朝的事兒,就是那秦末的楚霸王項羽重生,力大無窮,也不可能把這麼大的天花板掰斷啊。”
聊起這種奇事八卦,這些工作人員頭頭是道,一個個說得神乎其神。
奚嘉不好進別人劇組,隻能遠遠地看著,但是很快他便看到一輛重卡車從朱雀大街的另一邊開過來,十幾個年輕壯漢抬著一塊巨大的硬石板,走出了劇組大門,費力地把東西搬上卡車。
這巨大石板的中間有很多小小的敲鑿的痕跡,很明顯是劇組人員想把東西敲碎了一個個地送,卻沒有成功。但是在石板的邊緣,是毫無規律的破裂痕跡,石板相當嶄新,斷口參差不齊。這說明石板是在一瞬間裂開的,也說明石板的材料沒問題。
奚嘉微微眯了眸子,仔細看著這塊石板。
好像真的是有一隻巨大的手從天上往這石板上按,然後硬生生把這石板按裂,導致它塌落下來。
奚嘉看了好一會兒,最終移開視線,看向劇組。
劇組裡,人來人往,還有不少人在收拾地上的碎石垃圾。
可能是因為天花板塌下來,劇組人員的心情都不是很好、環境又比較髒亂,劇組裡有一種烏煙瘴氣的感覺,讓人看了就不舒服。但是在奚嘉的眼中,這種烏煙瘴氣,隻限於環境和氣氛的低落,沒有一絲陰氣。
……和鬼怪沒有關系,真的隻是個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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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說,是和那隻邪祟二重身一樣,能夠收斂陰氣,不被人發現?
一切終歸沒有解釋。
奚嘉看了許久,最終還是抬步離開,繼續往別的地方逛。等他回來的時候,這支劇組已經收拾幹淨。導演暴躁地大吼大叫,演員們再次就位,七八個穿著黑色太監服的太監龍套低頭站好,候在大殿上。
導演狂吼的聲音即使站在門口,也能聽清:“這次天花板沒問題了?你確定?媽的,再出一次事,你們道具組都給我滾蛋!”
又是一陣手忙腳亂,劇組終於決定開機。
然而就在導演剛剛喊了“開始”的下一刻,奚嘉睜大雙眼,眼睜睜地看著那天花板轟隆隆地再次砸了下來!
不像其他片場意外,塌天花板都會有個反應過程,這天花板好似被人一掌拍裂,轟然就往下砸。
這一次,依舊沒砸到人,但是兩臺機子被砸成了碎片。
整個劇組一片死寂,連導演也瞪大眼,說不出一個字。
過了一分鍾,不知道是誰先喊了一句:“有鬼!有鬼!”接著這支劇組突然慌亂起來,不少工作人員害怕得往外直逃,氣得導演大聲怒罵:“都給我滾回來!什麼鬼,哪裡有鬼,就是道具組不好好做事!道具組的人都給我滾過來,你們怎麼幹活的?天花板怎麼又塌了……”
奚嘉站得很遠,並不能看清具體的情況,他隱約覺得哪裡不對勁,可是在他的眼中,這支劇組並沒有什麼陰氣,一切都十分正常。
朱雀大街上,其他劇組的人也被這裡的轟隆巨響吸引過來,好奇地往裡面張望。蜂擁而來的人群將奚嘉從前排一直擠到了後排,他想再看看劇組裡的情況,烏泱泱的人頭擋住了一切視線,隻得作罷。
奚嘉打算回自己的劇組,剛一轉身,卻看見昨天的那個賣紙鳶的攤子旁,一個穿著黑衣的年輕男人正安靜地站著。
穿的仍舊是昨天那身黑色錦袍,戴的也是昨天的長假發,這男人神色平靜地站在朱雀大街的一邊,望著好奇的圍觀者將那支劇組圍得水泄不通。外界的吵鬧和紛擾和他好像沒有一絲關系,他就那樣靜靜地站著,面容柔和,目光寧靜。
察覺到奚嘉的視線,這年輕的男人看向他。兩人對視一會兒,似乎也認出了奚嘉,這男人朝他點了點頭,轉身便走。他轉身的時候,一縷紅色的光芒忽然從奚嘉的眼前一閃而過,等他再細看時,發現那是一塊系在男人腰間的血紅色玉佩。
小巧的玉佩隻有半個巴掌大小,玉面上刻了一條五爪蟠龍。不知是出自哪家店的手藝,這麼小的玉面上,蟠龍的每一根毛須竟然都被刻印出來。長龍張牙舞爪,凌厲逼人,畫龍點睛的兩點一上,便是栩栩如生。
這玉帶了一絲邪異的味道,奚嘉眯起眸子,看了很久,忽然抬手,將脖子上的舍利摘去。
轟!
滔天陰氣拔地而起,然而就算摘了舍利,在奚嘉的眼中,這個黑衣男人的身上仍舊沒什麼陰氣。但是他摘了舍利後,這男人反而停下了腳步。黑衣男人緩緩地轉過身,再次看向奚嘉。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碰,過了許久,誰都沒有說話。
道路旁,那支又出事故的劇組裡傳出各種嘈雜的聲音。道路的一側,穿著戲服的黑發年輕人和穿著黑色錦袍的男人就這樣對視著,男人輕輕地揚起嘴角,朝奚嘉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
白淨平凡的臉龐因為這抹溫柔的笑容,顯得溫煦柔和,多了一分仁善寬容的味道。
不是一個特別好看的人,但是看著看著,又覺得很順眼。
而且,這個人的身上是真的沒有陰氣。
隻是一笑,這男人轉過身,再次抬步離開。他的身旁,許多好事者好奇地跑過來,想要看熱鬧,隻有他一個人,逆著人群,孤獨地往前走著。血色玉佩在腰間輕輕晃動,是他唯一的陪伴。
等到這陌生男人徹底離開了視線,奚嘉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打開手機。他起初找到的是裴玉,但是轉念一想,裴神棍這人太不靠譜,找他還不如自己解決。於是思考再三,他點開了通訊錄裡的“葉鏡之”三個字。
電話裡的嘟嘟聲隻響了一秒,就被人接聽。
“奚嘉?”低沉穩重的男聲響起,帶了一絲難以察覺的詫異。
面對這種正事,奚嘉從不含糊,直接將事情說了一遍。他簡單說明了那支劇組連續發生的意外情況,接著又告訴葉鏡之,自己看到一個很像厲鬼的男人,但對方身上並沒有一絲陰氣。
“會是邪祟嗎?那個天花板的裂口,真的不像是意外事故。葉大師,你之前說過,很多邪祟擅長藏匿自身的氣息,這次可能和邪祟有關嗎?”
葉鏡之立即道:“等我,我馬上來。”
奚嘉一愣:“葉大師,你現在不是在捉秦始皇陵逃出來的那位秦三世嗎?”
葉鏡之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不要害怕,我很快就過來。”
奚嘉:“……”他根本沒害怕啊!
他隻是想問問具體是什麼情況,以免誤會好人,把人家胖揍一頓,事後才知道人家不是鬼怪那可就不好了。
奚嘉趕緊道:“葉大師,你那邊忙,真的不用管我,我隻是想知道是不是有這種邪祟……”
“是我的錯,”急促焦急的男聲打斷了奚嘉的話,葉鏡之認認真真地說道:“奚嘉,等我,我很快就來……好不好?”
好不好?
再多要解釋的話,在這個時候,突然忘記。
奚嘉微微怔住,下意識地說了一句“好”。等他回過神的時候,電話已經掛斷,他看著自己黑屏了的手機,茫然地看著,有些不明白自己剛才怎麼會說出那個“好”,怎麼會在一個人獨自生活了這麼多年後,突然開始接受別人無條件的幫助。
鹹陽國際機場旁,葉鏡之忽然調頭,向長安的方向飛去。
不醒大師一嚇,趕忙拉住他:“葉小友,你幹什麼去?我們剛才不是才從那兒過來的嗎,那裡已經搜查好了,沒找到秦三世的蹤影,你又往長安跑幹什麼?”
葉鏡之目光凝重:“晚輩有事。”
不醒大師下意識地問道:“現在玄學界還有比秦三世逃出始皇陵更重要的事?”
葉鏡之重重地點頭:“有。”
不醒大師:“啊?什麼事?”
葉鏡之一字一句地說道:“他的事,對我而言,比我的生命更重要。”
不醒大師徹底呆住,拉開了抓著葉鏡之的手,看著他離開。
二十年前,易凌子恐怕永遠都想不到,他隨口對徒弟說的一句話,深深烙印在徒弟的心裡,最終養成了一個二十四孝好老公:“媳婦的事,就是你的事,你的事,還是你的事。為師平生最悔恨的就是當年沒救得了紫雲道友,眼睜睜看著她被那隻五百年的厲鬼吞吃入腹。鏡之啊,你就是死,也要死在媳婦的前面,誰要敢欺負你媳婦、碰你媳婦,你就要他踏著你的屍體過去!”
說完這句話,易凌子想起了當年那位早死的紅顏知己,喝了一口五十年的烈酒,昏昏大睡。而他唯一的徒弟卻認認真真地把這句話記在了本子上,每天背誦三遍,刻苦銘心。
想要碰我的媳婦,先踩著我的屍體過去!
葉大師好似火箭,嗖的一聲就往秦唐影視城飛去。
秦唐影視城裡,奚嘉拿著手機,有些懵逼地看著手機屏幕。想了很久,還是決定發條消息告訴葉大師,這裡的事情他自己能解決,讓葉大師不要多跑一趟。但他剛剛打字到一半,卻聽一道柔和的聲音從自己的身後響起:“你懂這個東西?”
握著手機的手指猛然縮緊,奚嘉轉頭一看,同時往後倒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