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這不是人,是個鬼怪,但奚嘉看到女人哭,怎麼都不好再揍下去了,隻好松開手。但就在他松開手的下一刻,卻見一道黑色身影快速地破窗而入。
黑衣天師定定地看著房間裡的場景,看著那一團黑球,再看看黑球前面的白裙女鬼。
葉鏡之:“……”
他念起咒語,在雙眼上畫了一道符咒。金色符文很快消失在眼皮上,他再看時,黑球消失,終於看到了奚嘉。
此時此刻,奚嘉和小娟站的這個位置……相當的引人深思。他們正好站在一個牆角,壓根說不準是奚嘉把小娟按在牆上一頓熊揍,還是小娟把奚嘉按在牆上亂揍。
葉鏡之看了看毫發無損的奚嘉,再看了看慘不忍睹的小娟。三秒後,他神色一冷,腳尖一點,直接飛到了奚嘉的身前,一把攬住他的腰身,將他抱到了房間外放下。
奚嘉微怔:“葉大師……”
“不要怕。”低沉磁性的男聲在寂靜的黑夜裡,好聽得宛若提琴。葉鏡之轉過頭,眼眸裡的黑痣愈加深邃,他看了奚嘉許久,愧疚道:“對不起,我不該走,我來晚了……”
奚嘉:“……”啥?!
話音剛落,葉鏡之忽然衝進房間,手指一動,一道狂風忽然刮起,狠狠地打在了小娟的身上。小娟吐血三升,剛剛才被揍完,又被一巴掌扇到了牆角。
和奚嘉那種純粹的肉搏不同,葉鏡之翻手取出一張黃色符紙。這符紙出現在空氣中的一剎那,小娟驚恐地盯著符紙,拔腿就跑,但被葉鏡之一個凌厲的掃腿,絆倒在地。
小娟視死如歸地衝向葉鏡之,葉鏡之手指一動,金光閃爍,在它的臉上畫出一道血口,同時將黃色符紙貼到了小娟的額頭上。這一貼,小娟的動作頓時慢了一倍,痛苦地嘶嚎。葉鏡之又取出一張符紙,小娟猙獰的臉上閃過一絲恐懼,它又瘋狂地撲向葉鏡之。
然後奚嘉便見到,葉大師動作迅速地將小娟……再次狠揍了一遍,同時用七張黃色符紙,貼在了小娟的額頭、四肢、胸口和後背。
貼最後一張符紙時,葉鏡之冷聲道:“你竟然傷他……傷人,此等惡行,當下鐵樹地獄!”
在一旁有點懵逼的奚嘉:“……”
疼到生不如死的小娟:“……”我日你們老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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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張符紙全部貼上,小娟再也無法動彈,隻能頂著一張揍媽不認的臉,死死地瞪著奚嘉和葉鏡之,仿佛這樣就能將他們碎屍萬段。
奚嘉走進房間,沒等他問,葉鏡之便好像知道他要說什麼,道:“它確實不是鬼,是一種邪祟。是我的錯,這類邪祟很少出現,過去我隻碰到過一次,就沒注意。奚……奚嘉,你有哪裡受傷嗎?”
奚嘉聞言一愣,仔細想了想,還真沒想出自己哪裡受傷了,葉鏡之卻面色凝重地拉起他的手。
這時候哪裡還顧得上摸不摸手、害不害羞,葉天師看著青年指節上擦破的傷口,翻手取出一個白瓶:“這是神農谷的百草晶,我為你上藥。”說著,直接從白瓶裡倒出一種透明晶瑩的玉露,往奚嘉的手上擦去。
奚嘉下意識地縮回手,葉鏡之抬頭看他。奚嘉訕笑道:“葉大師,這東西……好像挺珍貴的。”
葉鏡之搖頭,繼續拉手擦藥:“沒關系,隻要十個積分。”
奚嘉:“……”
十個積分明明很多了好嗎!
人家裴玉,青年才俊,墨鬥榜前十,一個月最多一百個積分,你這麼說他會哭的好嗎!
就算你是來自星星的葉閻王,積分多到沒處花,也別這麼浪費靈藥啊!
奚嘉看著葉鏡之,再看著自己因為抓著小娟的頭發往牆上砸而不小心碰到牆擦破的傷口,竟無言以對。
給奚嘉上完藥,確定沒有其他傷口後,葉鏡之才開始處理小娟的事情。
奚嘉摸著自己的手指,那個百草晶才剛剛碰到傷口,傷口就全部愈合,現在過了五分鍾,已經看不出任何痕跡。他忍不住說道:“葉大師,雖然我聽裴玉說過,你是道德標……你品德非常好,但你真的不用這樣……”不用對我這麼好,還買法寶、幫上藥……
到這個時候,剛才摸小手上藥的害羞一股腦地湧上來了,葉鏡之轉過頭不看奚嘉,耳尖卻早就紅了。他低聲說道:“沒……沒什麼,這是我應該做的,應該……應該做的。”
奚嘉:“……”
你這不是玄學界的道德標兵了,是新世紀的活雷鋒吧!
躺在牆角,瞪著這對狗男男,恨不得將他們生吞活剝的小娟:“@#$@#!!!”
這麼一打斷,葉鏡之又過了一會兒才來處理小娟的事情,也讓小娟被這七張符咒多燙了一會兒。
葉鏡之和奚嘉走到小娟的身前,隻聽他淡淡道:“這七張符咒是以我的血液寫下的,對鎮壓厲鬼邪祟很有作用。邪祟不同於鬼怪,是一種由陰邪之氣衍生出來的生物,所以之前我們才沒有看到它身上的陰氣,因為邪祟可以隱藏陰氣。”
奚嘉看了二十多年的鬼,還是第一次聽說邪祟,他問道:“邪祟和鬼有關嗎?”
葉鏡之搖首:“不算完全有關,但也有一定關聯。鬼可以形成陰氣,但是這世上,陰邪之氣並不一定要由鬼怪來形成。人心深處的惡意和邪惡,有的時候能形成比千年厲鬼還要厲害的陰氣。世上最邪惡的並非厲鬼,而是人心,借助人心深處的惡,也可以滋長出邪祟。而這隻邪祟,叫做二重身。”
老人經常說,在這世界上,會有一個和你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他和你一樣大,一樣的外貌,相似的聲音和習慣。當他碰到你的時候,他會費盡心思地殺了你,從此以後,他就是你,取代你,過你的人生。他就是你的二重身。
葉鏡之道:“二重身其實並非真的和你長得一樣,但是它會接近你。二重身會在世間尋找一個最適合的宿主,然後走進你的生活。你會發現,一天天過去,它會長得和你越來越像,你的朋友家人也會經常將你們搞錯,直到有一天,它完全取代你,佔據你的身體。當世界上再沒有人覺得你是你,你就失去了生存的意義,輸給了二重身,不復存在。”
奚嘉明白過來:“佔據宿主的身體,所以說,小娟表姐雖然是邪祟,但是這個身體卻是她自己的?”
“是。”葉鏡之想了想,說道:“現在相信鬼怪的人很少,人們生活富裕,人際交往頻繁,二重身很難佔據宿主身體。十年前我見過一隻二重身,它失敗了,沒能取代宿主,最終消失。這是我見過的第一隻成功的二重身。”
奚嘉低頭看向躺在牆角的小娟,此時的它已經不在看奚嘉,將臉龐埋在黑暗裡,不知道在想什麼。
許久後,奚嘉聲音平靜地說道:“我想,我或許知道它為什麼能佔據了小娟表姐的身體。”
十分鍾後,奚嘉在次臥找到了昏迷的表嬸夫妻,由葉鏡之施法,將兩人喚醒。表嬸一醒來,就見到了躺在牆角的女兒,她趕忙撲上來,直接撕開那些貼在小娟身上的黃色符紙。
奚嘉眉頭一皺,剛欲上前阻止,卻見已經恢復行動能力的小娟並沒有逃跑,反而扶著表嬸起來,輕聲地安撫表嬸。
看著這一幕,奚嘉喉間微澀,不知該說什麼
葉鏡之上前一步:“你應該知道,它並不是你的女兒。”
表嬸身體一僵,立刻抬頭衝葉鏡之吼道:“胡說!你這個人有什麼毛病,為什麼要說娟不是我的女兒?我的娟怎麼傷成了這樣,流了這麼多血。走!媽帶你去醫院看看。小嘉,你如果不喜歡我們住在你這,你找我老婆子說就好,你為什麼要這麼對你表姐,還說你表姐不是我的女兒!”
奚嘉輕輕嘆了聲氣:“表嬸,你真的不知道嗎?”
三表嬸眼睛脹紅,大聲道:“我們再也不待在這裡了!老頭子,娟,我們走!”說著,表嬸拽著自家閨女就往大門走去,表叔也在後面跟著。
這時,卻聽葉鏡之清冷的聲音響起:“如果你的女兒還沒有死呢?”
三人的腳步突然停住。
漆黑的屋子裡,三人宛若雕塑,就這麼靜靜地站在門口。許久後,三表嬸拽著小娟的手繼續往外走,但是表叔卻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沙啞憨實的聲音響起:“他說,俺們閨女……還沒死……”
三表嬸用力地甩開丈夫的手:“你這個臭老頭子,胡說什麼!我們閨女不就在這兒麼,我們娟就在這兒啊!她一直在這,一直一直都在……”
三表嬸帶著哭腔的聲音慢慢停住,又過了很久,她抬起腳想要再往前走,但是那隻腳卻有千斤重,怎麼也放不下去。她的身旁,小娟就這麼沉默地看著,隻見三表嬸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還是將腳縮了回去。
她轉過身,一張布滿皺紋的臉上全是眼淚,看著葉鏡之,輕輕地問道:“娟真的……沒有死嗎?”
轟!
小娟忽然向表嬸夫妻襲去,葉鏡之手指一彈,小娟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擊倒,倒飛撞在了牆上。骨頭碎裂的聲音響起,表嬸夫妻看到這一幕,痛哭著想跑過來看看女兒的情況,但是小娟卻雙目通紅,瘋狂地朝他們怒吼攻擊。
葉鏡之取出符紙,再次貼在了小娟的額頭上,這次,它又沒了動靜。
客廳裡,無相青黎帶著慫慫跑到了奚嘉跟前。青銅骰子得意地四處飛舞,仿佛在等待表揚。奚嘉伸手點點它,低聲說了句“你最棒了”,它這才滿意地飛入奚嘉的口袋。
慫慫頂著一頭零碎的貓砂,想要跳進奚嘉的懷裡,卻被奚嘉嫌棄地拉了下去。慫慫委屈地圍著奚嘉直打轉,奚嘉這才無奈地將小黑貓抱入懷中,然後轉過身,開始聽表嬸講起一個普通的故事。
“我和她爹以前不想把家裡的田承包給別人,所以一直忙著幹活,一心供她上學,但從沒照顧好她。等她大學輟學後,我們才覺得不對勁,但是這個時候,我們已經管不了她了……”
一個母親低頭擦著眼淚,將過去這些年的心酸一一吐出。
“娟長大了,她說的那些話我們都不懂,但是她上過學,她識字,村裡人都說她還會電腦,以後會有大出息。然後的事情,小嘉你也知道,娟在家裡待了幾年,不肯出去找個工作。”
每說一句,三表嬸都忍不住轉過頭去看那個被困在牆角的女兒,但女兒卻根本不看他們一眼。
三表嬸抹了把淚,繼續說道:“我們也怕,要是哪天我們死了,她該怎麼辦,誰給她燒飯洗衣服,她會不會餓死。所以一年前,我和她爹賣了田,去鎮上買了個門面房,打算做點小生意。以後等我們不在了,娟也可以在家裡做生意,至少這樣……這樣餓不死。半年前,我們打算把二樓的一間房租了,之後……就碰到了那個姑娘。”
半年前,遙遠的山村小鎮,一個年輕腼腆的姑娘敲響了表嬸家的大門,笑著問道:“請問……是你們這裡在租房子嗎?”
能把房子租給一個看上去很好相處的小姑娘,當然是最好的事。表嬸夫妻一合計,當天就把房子租出去了,山村裡長大的他們也不懂要弄什麼合同,就是一個月一個月地付房租。
這小姑娘的名字也叫小娟,和他們的女兒像極了,仔細一看,長得也有一點像,這下表嬸更覺得有緣。他們的女兒日日夜夜地把自己鎖在房裡,從不肯出門,這個小姑娘卻經常幫著幹活,陪他們嘮嗑。
早上,三表嬸把面條端進女兒房裡,卻被灑了一身:“這麼燙,老太婆,你是要燙死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