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前,謝慎辭掛斷來電,匆匆地轉身離去:“鈴果在問了,我先去那邊。”
雖然尚曉梅當機立斷,用廣告掩蓋現場狀況,但絕不是長久之計,堅持不了幾分鍾。
總決賽直播暫停,屬於是播出事故,少不了要被追問,得有人出面解決。
“好。”尚曉梅也焦頭爛額,握著對講機詢問,“現場情況?”
電子設備裡傳來回復,背景隱隱還有爭執聲:“……盧老師不肯補燈,蘇老師想要撤燈,其他老師在勸架。”
盧毅和蘇欣怡在圈裡頗具地位,各類影視資源並不重合,自然不會仰對方鼻息生活。
兩人恨不得當場甩臉,誰都不肯退讓半步,嚴重影響節目流程。
“我們全場那麼多人,不可能等著他們吵。”尚曉梅厲聲道,“都給我叫回來,直播不是兒戲!”
片刻後,四名笑聲代表重新落座,混亂暫時結束,化為暗流湧動。
蘇欣怡面覆寒霜、一言不發,主持工作被祁筠寒接管,顯然不接受現在的結果。
盧毅臉上也掛相,他雙臂環胸、眉頭緊鎖,宛若山頂頑固的石塊。
現場大屏幕的廣告消失,羅欽和祁筠寒主持流程。
羅欽:“歡迎回到《單口喜劇王》總決賽現場,我們的投票通道已經關閉。”
祁筠寒:“接下來,公布第三輪票數結果,有請四位選手返回舞臺。”
四強選手聞聲,隻能起身上臺,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一時間難掩惶惶。楚獨秀和路帆攜手在前,北河和程俊華緊隨其後。
蘇欣怡和盧毅沉默地坐著,臉上瞥不到一絲笑意,任誰都看出狀態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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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羅欽和祁筠寒努力地活躍氣氛,但兩位笑聲代表和觀眾並不買賬,臺下的竊竊私語被音樂蓋住,如同冬日冰面下的凌厲激流。
王娜梨不解道:“所以拍燈不改了?現在就公布票數?”
小蔥:“那隻能看觀眾投票了。”
舞臺上,楚獨秀、路帆、北河和程俊華並排而立,兩側的大屏幕浮現絢麗畫面,連帶急促跌宕的音樂響起,將總決賽票數的懸念感拉滿。
羅欽:“首先公布的是觀眾投票,請看大屏幕——”
第一名294票-楚獨秀
第二名276票-程俊華
第三名262票-路帆
第四名255票-北河
王娜梨雀躍道:“是第一!”
“不對,還沒有加票,一燈二十票。”聶峰面露遲疑,“加完後……”
祁筠寒:“四名笑聲代表將拍燈,為參賽選手進行加票——”
下一秒,大屏幕文字變動,形成嶄新的排名。
第一名356票-程俊華
第二名354票-楚獨秀
第三名342票-路帆
第四名335票-北河
戲劇性的兩票,宛若命運詛咒。
全場哗然,沸反盈天。
楚獨秀睜大了眼,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程俊華眼前一黑,忐忑不安地渾身發抖。
“恭喜第二季《單口喜劇王》年度排名誕生,有請笑聲代表為四強選手們頒獎!”
臺下瞬間哄鬧起來,如幹草被火星點燃,連頒獎音樂都無法掩蓋,形成浩浩蕩蕩的圍剿之勢。
“黑幕——”
“公平競爭!重新拍燈!”
“把燈還給她!”
“盧毅,程俊華不需要你可憐——”
“他自己有本事!”
冰錐般的話不斷落下,狠狠地砸在眾人心上。饒是北河等人經歷過第一季,領略過不少大風大浪,都沒見過如此混亂嘈雜的決賽現場。
此刻,所有人同仇敵愾,不管支持楚獨秀,或是支持程俊華,都大聲宣泄著自身不滿。
怒火形成燎原之勢,竟將盧毅嚇了一跳。他心驚肉跳地回頭,像沒料到群情激動,居然鬧出那麼大場面。
蘇欣怡面無表情地坐著,根本沒上臺頒獎的意思。
羅欽隻得拿過冠軍獎杯,將其遞給程俊華,幹巴巴地笑道:“下面有請冠軍發表獲獎感言。”
冠軍獎杯璀璨奪目,在燈光下閃閃發亮,隻有一步之遙。
程俊華低著頭,看不清其神色。他沒有接獎杯,幹脆地拂袖而去,下臺的腳步略有踉跄,隻留下了孤冷的背影。
臺口的工作人員見狀,驚慌地追趕:“程老師!程老師您去哪兒!?”
祁筠寒束手無策道:“這……”
第二季冠軍當場離開,連獎杯都不屑於接下,愈加擾亂了現有局面。
屏幕前,尚曉梅一邊起身往舞臺趕,一邊握著對講機高聲指揮:“讓安保人員就位,不要現場鬧出事!叫羅欽和祁筠寒控場,我現在馬上跑過來!”
羅欽:“大家冷靜一點……”
然而,現場觀眾早就失控,恨不得要討伐盧毅,根本不聽羅欽和祁筠寒的話。
鬧哄哄的聲音充斥在演播廳,徹底壓過現場音效及音樂,恨不得將眾人耳膜震破。激烈情緒在牆壁、屋檐上來回碰撞,讓所有人都躁動起來,宛若被卷入血腥戰事。
總決賽如混沌的噩夢,將楚獨秀殺個措手不及,大腦一片空白,隻剩頭暈目眩。
她心底湧生一種不真實感,像隔著夢境的霧觀察一切,又像臨死前的傷者走馬燈,隻覺自己飄在半空中,好似被雲端託舉著,但很快就危險跌落。
“不要黑幕!”
“重新比!”
“再比一輪——”
聶峰聽觀眾叫喊,皺眉道:“這氣氛怎麼可能再比?”
單口喜劇要松弛自然,但觀眾們都樹立屏障,用敵意抗擊一切,不可能再被逗笑。
不管是多驚才絕豔的演員,都沒法在這種場合逗樂,不合時宜。
強光下,楚獨秀站在舞臺之上,頭一回覺得燈光刺眼,眾人視線如烈火,要將她當場燒穿,化為殘留滿地的漆黑焦炭。
她面對憤然的現場觀眾,從頭皮到背部在戰慄,連小腿都不住顫抖,隻能僵在原地,被這聲勢鎮住,如同擱淺的魚,快喘不過氣來。
這場面讓她想起臺瘋過境的初演,她被小蔥點起來,狼狽不堪地上去,意外被困在舞臺上,孤身直面一群陌生人。
不該是這樣。
簡直是莫大諷刺。
明明她講了Friendship,明明她講了歡笑啟程的地方,但一切都被砸得稀巴爛,結局跟她期盼得截然相反。
節目尾聲不該是這樣,單口喜劇不該是這樣。
要不要逃走?
觥籌交錯的酒會上,程俊華率先離開,楚獨秀撐到最後。現在,相仿的景象再次出現,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但她覺得自己該留下來。
不是沒有畏懼或恐慌,可不管比賽結果如何,眾人的心血不該被毀。
她有一種不安預感,倘若再不制止局面,不光節目本身要完了,單口喜劇也要結束了,被徹底拖入黑水及泥潭之中,在三人成虎的世界中無法翻身。
需要有人公開表態,需要有人掌控一切。
濃烈情緒在血管裡激蕩,恐懼超過承受的界限,倒是使人平靜了下來。這是一種熟悉又懷念的感覺,每當瀕臨絕境,她反而會鎮定,一改往日怯懦。
楚獨秀原本滿腦袋漿糊,現在意識漸漸清明起來。她的手腳不再發顫,連臉色都平和下來,有禮貌地討要羅欽話筒。
羅欽聞言一怔,他躊躇了幾秒,交出了麥克風。
楚獨秀接過話筒,她輕輕地拍了拍,發出幾聲悶響,確認可以使用。
或許是有人看她拿起話筒,喧哗如洶湧海水,現在卻略微退潮,吵鬧少了一些,不似方才攝人。
臺上,楚獨秀面對鼓噪的觀眾:“Hold on,hold on,決賽就是一場遊戲,大家怎麼還急眼了?”
她仿佛天生擁有真誠交流的能力,不管是多麼紛亂糟糕的場合,總能讓人耐性子聽兩句,暫時擱置煩躁及攻擊性。
此話一出,現場的爭執聲有所停歇,遠比羅欽等人的話有效。
有人聲嘶力竭:“這不公平——”
“冠軍!冠軍!冠軍!”
接下來,不知是誰發起,場上爆發呼喊,宛若軍訓口號。
楚獨秀聽著排山倒海的喊聲,用手比出一個暫停手勢,無奈道:“剛剛才說完,快樂和成功不該被外界定義,現在就狂喊冠軍,多少有點打臉了,搞得像我沒講好。”
她故意發出怪聲:“你們喊也沒用,你們也是外界,略略略。”
親和稚氣的搞怪玩笑,讓眾人怒氣消散大半。
這像頭破血流的廝殺中,突然冒出鮮花和糖果,芬芳甜蜜又讓人摸不著頭腦,一拳打在棉花上。
楚獨秀:“我相信,所有選手來到這裡,努力表演單口喜劇,都不是為冠軍,畢竟……”
“我們手握世界的笑聲命脈,恐怖分子都被我們的幽默嚇跑,我們的段子就像奧林匹克聖火,象徵光明與和平,隻要在央視一號演播廳響起,就通過廣播、電視、新媒體傳到各個城邦!”
“單口喜劇王算什麼?”
“未來,我們都要當喜劇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