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紗撩動,和夢裡一樣雅致寬敞的寢房,一樣俊美逼人的高大男人……唯一不同的,是她不再忐忑難安,而是滿心蜜糖的滋味。
祁炎骨節修長的手伸來,帶著冷冽的酒香,輕輕取走了她遮面的團扇。
那件尚服局繡娘花費半年時間趕工出來的華美婚袍禮衣,鳳冠璀璨,也掩蓋不住她美色入骨的傾城之姿,仿若褪去了懵懂青澀的花骨朵,終在此夜綻放出灼灼的芳華。
飲了合卺酒,便是洞房花燭夜。
“殿下可知,我等這日等了多久?”祁炎飲了酒,唇色微紅,襯著一聲婚袍,乍看之下有種極具衝擊性的凌厲美。
可他的眼神卻如此溫柔,溺死人般深邃。
紀初桃當然知道,大概夢裡夢外加起來……
“大概,有兩輩子那麼久罷!”她笑著回答。
“很好看。”祁炎凝望著她,替她摘去沉重的鳳冠,任由三千青絲柔軟披下。
而後情難自已,傾身吻了吻她染著口脂的豔麗唇瓣。
紀初桃忙退開些,塗著丹蔻的細嫩手指捂住嘴唇,提醒道:“本宮還未洗淨脂粉……”
“無妨。”
秀色可餐,祁炎眸色深得可怕,低啞道,“過會兒一起洗了。”
說罷,再次攫取了那片芳澤,愈演愈烈。
今天的祁炎似乎格外不同,那股危險的侵略性比以往強烈許多,滾燙的體溫籠罩,五指插-入她的指縫緊緊扣住,用指尖描摹他沉穩急促的心跳。
紀初桃被吻得喘不過氣來,心髒跳得快要裂開,想要緩緩,卻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
Advertisement
祁炎也發現了,每次他沒控制住流露軍營武將的強勢痞氣,紀初桃的樣子便會格外不同。
“喜歡?”他問。
紀初桃紅著臉不語,像是滿目星辰,被揉碎在水波間。愛意不再有所保留,觸及靈魂深處,碰撞出炙熱的火花。
新婚第二日醒來,紀初桃理所當然鬧了小脾氣,不願理祁炎了。
她渾身難受得緊,又酸又痛,像是煮熟的面條似的,半點力氣也沒有。而且她當時都哭了,祁炎也沒有收斂,反而變本加厲……
最後紀初桃意識斷片,眼前黑了不知多久,醒來時祁炎還在吻她。
原來二姐說得沒錯,男人成婚前後就是兩副面孔。成婚前小心翼翼,哄著寵著,成婚後就那樣……
紀初桃身為帝姬的臉都丟盡了,隻能倚在榻上,用帶著殘紅的眼睛瞪著始作俑者。
始作俑者精神奕奕,親自將粥食遞到榻邊。
紀初桃不舒服,蹙著眉不太想吃。
“卿卿。”祁炎吹涼勺中的食物,坐在榻邊哄她,“吃點東西才會好得快。”
他要是不那麼“欺負”她,她還能好得更快呢!
嬌柔的小公主鼻尖有些紅,看上去頗為可憐,祁炎不由心疼,放緩聲音道:“下次不會了,乖。”
“騙子……”紀初桃聲音啞啞的,覺得有些難聽,便又閉了嘴,就著祁炎的手一勺一勺吃著粥食。
她吃得優雅而慢,祁炎也不急,一勺一勺吹涼了再送到紀初桃嘴邊,一輩子的耐心全用在了她一人身上。
吃了大半碗,祁炎明顯松了口氣,抬手撫了撫她殘留微紅的眼尾,而後在她額頭上虔誠一吻。
“醒來時看到你在身旁,我很開心。”他揚著唇線,認真道。
紀初桃原本打定主意不理他的,可聽到這句話,還是忍不住心髒一跳,很不爭氣地消氣了大半。
第二日,紀姝來了府上。
“好些了麼?”紀姝開口便是一句,“若實在不成,不妨讓太醫把把脈,別諱疾忌醫。”
明白紀姝說的是什麼,紀初桃恨不得將臉埋在袖子裡,又將祁炎腹誹了一遍。
“行了,你也別不好意思,我今日來是和你說正經事。”紀姝抱著狸奴輕撫,倚身歪坐道,“北疆傳來消息,那‘玉骨天蓮香’的藥方查到了,正交予太醫院研究配制解藥。”
“真的?”紀初桃眼睛一亮。
這幾日大姐有些反復低燒,乃是寒毒入骨的表症,她正擔心著,紀姝這邊就有了好消息。
紀初桃長松了一口氣:“何人查到的?定要好好嘉獎他才行!”
不知是否錯覺,紀姝撫貓的動作一頓,方慵懶笑道:“這個你不必管,我自會好生嘉獎他。”
那個‘他’字,咬得格外重。
紀初桃還想再問些藥方的細節,紀姝卻是打斷她:“還有一事,如今有祁家那匹兇狼護著你,我已是放一百個心,決意出去走走。”
紀初桃不知紀姝的打算,還以為她隻同往年一樣去溫暖的地方避避寒,便道:“好呀,去幾個月?”
紀姝笑而不語。
紀初桃看到了她眼裡的灑脫告別,不由錯愕,怔怔道:“二姐,你……”
紀姝抬手,示意她不必說破。
“我這一生浪蕩沉浮,陰謀中打滾,滿身泥淖,如今隻想過過清淨的日子。興許膩了就回來,也興許一輩子都不回來。”
紀姝笑得恣意,起身道,“就這樣,得空給你寫信。”
想起什麼,她又頓住腳步,俯身在紀初桃耳邊道:“臨別贈禮,我再教你最後一招‘御夫之術’……”
說罷,不顧紀初桃哭笑不得的神情,裹著一身素衣向光而去。
同月,天子勤勉刻苦,大公主紀妧便以病為由,遷居溫泉行宮調理身子。
紀妧離宮那天是深秋的早晨,天剛蒙蒙亮,紀初桃與紀妧同乘一輛馬車,送長姐出城驅寒療毒。
太醫說紀妧所中之毒時間太長,配制的解藥佐以溫泉輔助,已無法恢復身體巔峰狀態,但調理得當,至少能保住性命無憂。
正想著,她透過飄動的車簾,看見宮門外蒙蒙的晨曦中立著一人。
褚珩穿著一襲清雅的松青襕衫,玉簪束發,後腦披散的長發如墨,比女人的還要柔順。他於路邊靜靜地站著,當真有仙人之姿。
擦身而過,紀妧撩開車簾,鳳眸沒有一絲漣漪,依舊清冷優雅。
明明是送別,但誰也沒有說一句惜別之言。
“左相來贈別,大皇姐不囑咐他兩句麼?”直覺告訴紀初桃,褚珩專程來此絕對不是一個臣子送別帝姬那麼簡單。
紀妧半斂鳳眸,淡然道:“本宮不會為任何男人停下腳步,包括他。”
清醒到近乎殘忍的話語,紀初桃敢篤定褚珩定是聽見了。
因為那一瞬,紀初桃明顯看到褚珩的眼睫顫了顫。
但他什麼也沒說,不解釋,不強求,隻朝著紀妧車隊離去的方向攏袖長躬,直至對方的馬車消失在大道上。
下雨了,三三兩兩的水珠打在地磚上,其中或許混進去了一兩顆苦澀的,暈開暗色的湿痕。
朝局中人沒有傷春悲秋的資格,再直起身時,褚珩依舊是那個無私能幹的左相,立三尺朝堂,守萬裡河山,等她傷愈歸來。
城門外,一線曙光。
去年,紀初桃在這送祁炎北上,今年於此地送長姐離宮休養。
“大皇姐也走了,不知要幾個月才能回來。”紀初桃上了自己的馬車,鑽進祁炎溫暖的懷裡,“就剩我一個人……”
話還未說完,就聽見男人不滿道:“成了親還隻顧著娘家,夫君不是人?”
紀初桃笑了聲:“你怎麼誰的醋都吃哪?”
祁炎摟住她,想起一事,問道:“聽聞當初琅琊王宮亂之後,你以性命擔保,讓大公主同意你我的婚事?”
“你如何知道?”紀初桃驚訝,“又是拂鈴與你說的?”
祁炎不答,隻認真地看著紀初桃。
許久,他從懷中摸出一物,遞在紀初桃手中。
帶著他體溫的墨玉,刻著窮奇兇猛的花紋。紀初桃愣神,問道:“你怎麼又拿過來了?快藏好,我不要。”
“把命給你。”祁炎強勢地包住她的手指,不讓她退還信物,低沉道,“若我負你,以死謝罪的該是我,而非你,懂嗎?”
紀初桃捂住他的嘴,蹙眉道,“不要說不吉利的話。”
被捂住唇,祁炎上半截臉的輪廓尤顯深邃英俊。他眼眸彎了彎,也不知是笑還是別的,就著這個姿勢,吻了吻她的掌心。
溫熱的,珍視的一個吻,紀初桃因暫別兩位姐姐的失落之情,又被另一股熱流填得滿滿當當。
半晌。
“回家?”祁炎低低問。
“好。”紀初桃紅著耳尖頷首。
四個月後。
景和元年,除夕。
塞北朔州,璀璨的煙火衝天而起,一襲雪白狐裘的嫵媚女子憑窗而望,拖著蒼白的腮幫道:“除夕了,又活過一年。”
身後一隻蜜色的結實手臂伸來,貪戀地攬住了她的腰肢。
紀姝頭也不回,眼裡映著煙火的光,冷然笑道:“你那皇位才剛坐穩些,就敢混進朔州城來,不怕被當做奸細丟了性命?”
“你不肯去北燕,我就來找你。”生疏的漢話,獸語般從喉嚨裡咕哝出來。
“我是你什麼人,你來找我?”紀姝對李烈的黏膩十分厭煩,命令道,“松手,別打擾我看煙花。”
“煙花沒我好看。它在天上,我在眼前。”
直率的異族男人撒起嬌來簡直要命,央求道,“我給你找藥方,受了傷,你抱抱我。”
還學會挾恩圖報了?
紀姝哼笑一聲:“你知道的,李烈,我從不把自己的身子當做獎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