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紀妧忙著看奏章,紀初桃嘆了聲,忍不住關心道:“大皇姐又勞神過度了麼?若得空,也一起去行宮泡泡溫泉,對身子大有裨益。”
她聞到了藥香,故而猜測紀妧身子不太好。
天家涼薄,紀妧也隻有在紀初桃身上才能感受到些許“家人”的溫度。有時候,她真羨慕妹妹的單純率真,可以盡情笑盡情愛,活成所有人都喜歡的模樣。
紀妧淡淡道:“本宮去了,用不著等到你夢裡的冬日,三天內必將有亂。”
紀初桃便不再勸解,心事重重地行了禮,便退出長信殿。
待紀初桃走後,紀妧將目光從奏折後抬起,望著妹妹離去的方向久久不語。
秋女史向前跪坐研墨,低聲道:“殿下,三公主方才所言,您真的全然不信麼?”
紀妧擱下文書,問道:“永寧近來與祁家小子交心?”
秋女史道:“據霍侍衛所見,三公主時常與祁將軍私會,恐是情深意篤。”
“情深意篤?”紀妧笑了聲。
莫非是永寧在祁炎那兒聽到了什麼風聲,又困於對他的情義不好當面點破,所以才借夢境之由來給自己提醒?
這樣似乎也說得過去。可永寧向來不擅長說謊,方才聽她說那些夢時,神色不像是假的……
難道世間真有這般詭譎之事?即便有,為何又偏偏降臨在永寧頭上?
紀妧沉吟片刻,吩咐秋女史:“去告訴項寬,查一查禁軍四衛中有無異常。或是近期的職銜變遷、人員變動,也一並查清上報。”
不管如何,防人之心不可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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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後,紀初桃仍心神不寧,總想著做些什麼防患於未然才好。
好在她主持躬桑禮和瓊林宴的時候積累了些人脈,雖大多是文臣士子,但朝中各派盤根錯節互相牽扯,再加上她帝姬的身份,打聽禁軍那邊的動靜也並非難事。隻是要做到不驚擾任何人,便要多花些心思人力。
不知宮變發生在哪年冬天,紀初桃隻能做好今年就會應驗的最壞打算。既然大姐對夢中之事存疑,那便隻能她自己出手,放幾條線出去暗中查訪。
安排好一切,紀姝那邊也送了口信過來,說要待她一起去行宮休憩。
皇家行宮建於京都北郊飛霞山上,風景綺麗且有地熱,先昭穆帝便命工部在此興建樓閣殿宇,鑿了幾片湯池。
紀姝一入秋便犯舊疾,身寒體虛,太醫建議她多泡溫泉活絡血脈,此番得紀妧提示,便將紀初桃也一並帶來了。
馬車行駛了大半天才到達行宮,因要住上小半月,帶了不少行禮。宮婢們忙著收拾臨時寢殿,紀初桃便拿著早備好的幾味珍貴藥材,去紀姝的住處尋她。
這裡幾乎每座寢殿都自帶了天然的湯池,紀初桃拿著藥進了鳳鳴池,隻見素紗輕舞,水霧繚繞,隱約可見好一幅活-色-生香的場面!
湯池邊供人休憩的貴妃榻上,紀姝輕解羅裳,烏發撥至一旁垂下,幾乎露出整塊瑩白的後背,而質子李烈則正用手掌搓勻嫩膚的玫瑰露,給她揉捏按摩。
兩人間那種似有還無的纏綿氣氛,令紀初桃輕呼一聲,下意識擋住眼睛要走。
“站住。”紀姝懶洋洋撐起身,示意李烈退下,這才朝紀初桃招招手道,“跑什麼?沒見過似的。”
說著,她推開李烈,拍了拍自個兒身邊騰出的位置:“過來坐。”
紀初桃小心翼翼地松開手指,將藥盒交給一旁的宮婢,囑咐莫要被水汽浸壞了,這才走過去,在紀姝身邊坐下。
她看了眼遠處守著的異族質子,好奇道:“二姐前一陣不是還在生質子的氣麼,現在和好了?”
紀姝將垂下的衣裳拉起,裹住過於起伏妙曼的身形,哼道:“兩國新仇舊恨那麼多,何曾真正好過?隻是和他的日子過一天少一天,及時行樂罷了。”
紀初桃皺眉:“二姐又說忌諱話了。”
紀姝總是將“死”啊、“大限”啊之類的話掛在嘴邊,沒遮沒攔的,仿佛早就看淡了生死,隨時準備抽身離去。
可是,紀初桃不想任何一個姐姐離她而去。幾經動蕩,她身邊就隻剩這麼三個親人了。
“我指的不是死別,他是大漠的雄鷹,遲早是要飛回北燕去的。”
紀姝懶懶裹緊衣裳時,紀初桃還是瞧見了她背上的傷痕,有箭傷,也有一些一條條的、不知從何而來的淺淺白痕,那都是她和親八年間,北燕賜予她的傷害與痛楚。
沒人知道二姐在北燕那八年究竟經歷了什麼,除了李烈,亦無人心疼。世人瞧見的隻是她光鮮亮麗的外表,和放誕風流的行徑。
紀初桃將目光收回,唯恐勾起紀姝的傷心事,便轉而道:“我來找二姐,是有一件正事商議。”
“好生奇怪!你來找我這個不正經的人,談正事?”紀姝輕咳兩聲,接過侍從奉上的茶湯抿了一小口,方道,“說說看。”
紀初桃將禁軍可能有包藏禍心的猜測告訴了紀姝,有了紀妧的前車之鑑,這次紀初桃並未挑明是夢中夢到的。
畢竟紀姝人脈極廣,有她幫忙,勝算便更多一分。
紀姝聽後輕輕一笑,眯著眼半真半假道:“你知道的,我向來不管宮裡的事,自從上次有人送了個‘赝品’過來,最後的那點情分也都折騰沒了。何況,你身邊有個現成的武將不用,倒來求我這個俗人。”
武將……祁炎麼?
這些天忙著留意禁軍那邊的動向,都忘了和祁炎見面。
見紀初桃出神,紀姝忽的傾身,在她耳畔道:“左右來了溫泉湯池,不妨試試看,那檔子事兒在水裡時最是舒服。”
紀初桃遲鈍了片刻。
反應過來二姐說的“在水裡”是指什麼,紀初桃渾身一熱,臉比泡了半個時辰的溫泉還要紅。
紀姝有種捉弄成功的得意,媚眼如絲,笑得顛倒眾生:“你這反應,莫不是還未開葷?那你看中的男人,也太不行了。”
祁炎行不行,沒人比紀初桃更清楚!
更可惡的是,她腦中不自覺想起了祁炎親她時的種種畫面,不由越發羞惱無奈:“明明是說正經事,二姐又捉弄人!”
紀姝歪在榻上,看著妹妹匆忙遁逃,笑得顛倒眾生。
紀初桃直到回到自己的湯池殿中,撲入繡榻上,被紀姝調笑後緋紅的臉頰才漸漸平息下來。
之前完全不懂情愛,聽了這些話倒也沒什麼。而今情竇初開,吻過那麼些次,再聽二姐的話便全都有了朦朧的畫面,那道禁忌之門仿佛被打開了一道神秘的縫隙,引人遐思。
“殿下,湯池泉水備好了,您可要沐浴更衣?”挽竹的聲音響起。
“唔……就來。”紀初桃埋在榻中,含混瓮聲道。
湯池氤氲著奶白的水汽,垂紗輕舞,四周擺著落地的花枝燭臺,橙黃的暖光穿透水霧,如瑤池仙境。
紀初桃穿著清透單薄的裡衣坐在池邊,伸手撥了撥溫熱的泉水,忍不住想:“在水裡……真的很舒服麼?”
回過神來自己在想什麼,紀初桃被燙著似的縮回手,拍了拍臉頰道:紀初桃,你矜持一點!祁炎是正經人,你怎麼能這般肖想他!
正努力定神間,忽聞窗外傳來篤篤的輕響。
紀初桃幾乎瞬間豎起耳朵,遲疑起身,在窗扇紙上看到了一道熟悉的側顏,沉沉喚道:“殿下。”
像是做夢似的,紀初桃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趁著侍婢還沒來,她赤腳小跑過去,猛地拉開了窗扇……
竹映雕窗,一襲夜行衣的冷峻武將撐著窗臺躍進殿中,帶起的疾風撩動紀初桃的發絲。
輕紗裡衣鼓動,揚起的衣袖還未落下,她便被擁入一個染著夜色清寒的寬闊懷抱中。
眼中的驚愕散去,欣喜的碎光蕩滿瞳仁,紀初桃長長呼了一口氣,心被填得滿滿的,仰首環住祁炎矯健的腰肢,喟嘆道:“為何每次本宮想你時,你都能出現呢!”
第57章 洗浴 你……你怎麼下……
祁炎沉悶的笑聲自頭頂傳來:“殿下在想我什麼?”
紀初桃輕輕哼了聲, 當然不會說出自己在想“水裡舒不舒服”這樣羞人的問題。她從祁炎懷中掙開,謹慎地關緊所有的門窗,小聲問道:“你怎麼來這兒了?”
還以為會有半個多月見不到祁炎, 未料剛到行宮就見上了,不由既驚喜又緊張。
話說回來, 祁炎這人還是這般膽大不羈, 連行宮也敢暗闖, 何況, 外面四周都有守衛巡邏呢!
溫軟離懷,祁炎有些意猶未盡:“近來要在臥龍門校場點兵演練,得知二位長公主蒞臨行宮沐浴, 便加派下屬在山下巡視,順道來看看殿下。”
紀初桃撲哧輕笑,坐在錦繡堆成的軟榻上看他:“校場離行宮二十多裡路呢, 你這‘順道’也太遠了些。”
祁炎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低笑, 沒有反駁。
此時湯池水汽氤氲,燭火如金粉灑落, 能悄悄看一眼她澄澈無憂笑顏,這奔波幾十裡的夜路也就值了。
燭火的倒影揉碎在湯池中, 一片粼粼的水波蕩漾,水霧染上了火光的暖意,軟榻上紀初桃披散著柔軟豐厚的長發,隻穿了輕薄的純白裡衣, 露出精致的鎖骨和那枚小小的骨哨, 肩臂處隱約可見暖玉般的肉-色。
她仰首而笑,眼中蘊著內斂矜貴的愉悅。明明生著一張禍國殃民的秾麗臉龐,卻偏偏有著如此純粹幹淨的眼睛, 見之動情。
紀初桃坐在榻上,隻是靜靜地看著祁炎,就覺得十分滿足。
但祁炎似乎不這麼想。
還未回神,便覺陰影落下。祁炎俯身撫了撫她滑嫩的臉頰,繼而指腹下移,落在她柔軟嬌豔的唇上,輕而堅決地抬起她的下颌。
他靠近了些許,遮擋住了眼前的光,使得紀初桃滿眼都隻看得見他一個人,啞聲道:“讓我吻一吻你。”
紀初桃微窘。親就親了,怎麼還要說出來?
她閉上眼睛,睫毛微顫,感受到潮熱的氣息拂過唇上。
“殿下!”篤篤刺耳敲門聲傳來,驚破屋內的旖旎。
紀初桃慌忙推開祁炎,便見挽竹的影子映在門扉上,疑惑道:“這門怎的關上了……殿下,您在裡邊麼?”
紀初桃左右四顧,將祁炎推至垂著帷幔的紅漆柱子後藏好,低聲囑咐道:“你快藏好,莫要出聲。”
她起身欲走,卻被男人一把拉住腕子。
祁炎的眸色晦暗幽沉,好整以暇地看著如小鹿般忐忑的她,問道:“殿下為何這般害怕別人撞見?我說過,殿下隻管做自己想做的事,其他的我會解決。”
紀初桃解釋道:“若是讓旁人知道你來了這兒,別的不說,二姐定要捉弄生事!”
怕祁炎覺得委屈,事急從權,紀初桃踮起腳尖,在祁炎折劍般的薄唇上飛快一啄,溫聲道:“不要多想,馬上就好。”
如花瓣般的芳澤印在自己唇上,輕而溫軟,帶著少女特有的淡香。祁炎微微睜大眼,手一松,那點不悅瞬間偃旗息鼓。
果真是,好哄得緊。
“殿下?”挽竹還在敲門,朝聞聲而來的拂鈴道,“拂鈴你快來呀!大事不妙,殿下定是泡久了昏過去……”
紀初桃適時拉開了殿門。
“……了?”挽竹捧著幹爽的衣物,眨巴眨巴眼,將最後一個字吐出。
“方才在榻上睡著了。”紀初桃不太自然地撒謊,又竭力穩住氣息,一副鎮定如常的模樣,“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