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初桃剛卸下了心中的石頭,搖了搖頭:“算了,他也是受害者。”
紀姝何嘗看不出來,紀初桃是在護著祁炎?
她掩唇輕咳了兩聲,徐徐道:“以我對男人的經驗來看,那小子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可別小瞧了他。何況你這樣的樣貌和身份,任何一個有野心的男人都不會輕易放過。”
“可祁炎討厭我呀。”經歷了這麼多誤會,他定是以為自己是個居心叵測的壞女人。
不過也無大礙,紀初桃已打定主意:等祁炎冤屈昭雪,官復原職,她便放他離去。但願這場風波過去之後,夢裡的那些危機也會隨之解除,不要再節外生枝。
“你以為,以祁炎的腦子會猜不出來,下-藥的另有其人?但他選擇順水推舟,你猜是為了什麼?”
紀初桃誠實搖頭。
紀姝也不挑明,隻留給紀初桃一個別有深意的眼神,道:“男人強取不來的時候,往往會用懷柔之策。譬如做低伏小,說些甜言蜜語,來場風花雪月,用吃食玩物哄你開心,不過是想掩飾自己狼子野心……你可千萬莫要上當。”
聽起來很復雜的樣子。
紀初桃將懂未懂,不解道:“既然男人那麼壞,為何二皇姐還要養這麼多男人在身邊呢?”
紀姝笑得花枝亂顫,眼神都像是帶著鉤子,上氣不接下氣道:“因為,我比他們更壞啊。”
長信宮。
聽了秋女史的稟告,紀妧放下奏折,淡淡道:“永寧做得不錯。那些送回來的宮人,都處理幹淨罷。”
秋女史道了聲“是”,又問:“這次的事既非您的安排,又不是二殿下插手,則說明三殿下府裡還有別的細作。你看要不要出手……”
“不必。”紀妧挑著鳳眼,若有所思道,“本宮也想看看,永寧能走多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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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因為這樣那樣的巧合,你以為她是在饞你的身子,一怒之下順水推舟,卻不料她根本不知道下藥這回事,反被你嚇跑了?”
僻靜的酒樓上,宋元白盤腿坐著嗑瓜子,憋得嘴角抽搐才沒有當著祁炎的面笑出聲來。
祁炎抱臂倚在雕欄邊,背映著冬日寒光,神情相當不好惹。
宋元白從小就怕他。祁炎人狠話不多,真動怒時,是會將人按在地上揍的,偏生自己還打不過他。
宋元白隻好將瓜子放回果盤中,拍了拍手,正色道:“其實我有個問題,你向來定力極強,普通的藥根本拿你沒辦法。記得兩年前忠勇伯世子在你酒水中動手腳,想用風塵女子壞你名聲,你當時可是絲毫不受影響,神志清醒地砸了他整座別院……怎麼換了三公主,這就麼不禁扛了?”
祁炎皺起眉頭。
或許真正讓他失態的不是那碗藥,而是……
“我說,你該不會心動了罷?”宋元白不怕死地戳他逆鱗。
祁炎驟然抬眼,斬釘截鐵道:“絕無可能。”
宋元白反倒一愣,揉著鼻尖失笑一聲:“我就隨口說說,你作甚這般反應?何況三公主人美心善,喜歡她不很正常麼。”
“隻是利用。”祁炎並不想從宋元白輕佻的話裡聽到紀初桃的名字,卻沒來得及思索這種情緒從何而來,冷淡道,“她很好掌控,不是你說的麼?”
宋元白被無端扣鍋,恨不得一個白眼翻到後腦勺:隻是利用?那你嚇跑了人家後,幹嘛一個人躲在這兒生悶氣!
腹誹歸腹誹,宋元白還是很講義氣的,將月牙凳挪近些,與祁炎一起憑欄遠眺:“那你到底是怎麼想的?琅琊王那邊還等著你的回應呢,按照他們的意思,你若能獲取三公主的信任也未嘗不是好事,可以裡應外合,共謀大業。”
祁炎嗤了聲。
那晚的藥比普通的合歡散更為兇猛,紀妧和紀姝雖然有可能對自己動手,卻不會拿自己的妹妹冒險。那麼這京都黨派之中,還有誰費盡心思也要將他和紀初桃綁在一起呢?
紀初桃的身邊,還隱藏著一股獨立於祁家、大公主及琅琊王之外的第四股勢力,更隱秘,也更危險。
小小的公主府中匯聚了各方暗流,這麼看來,紀初桃身上的確是最好的突破口。
“你有何主意?”祁炎突然開口。
宋元白一臉莫名,眨眨眼:“什麼主意?”
“讓她信任我。”自那晚已過去了七八日,紀初桃再未理會過祁炎。這種不堪一擊的“信任”,對於他來說遠遠不夠。
祁炎抬起下颌,漠然道:“討好女人,你比我有經驗。”
宋元白張著嘴,一副見了鬼的神情。
若非和他認識了十來年,宋元白險些以為他被人奪舍了。
狗頭軍師宋元白很快鎮定下來,清了清嗓子:“按照鄙人經驗,三公主那樣天真單純的人,引-誘和用強都是行不通的,隻會嚇跑她。得循序漸進,以誠動人……”
“怎麼說?”祁炎不動聲色,在宋元白身邊坐下。
“首先,你要去道歉,消除那晚的芥蒂。待她原諒你了,再開始第二步,重新建立好感。”
“如何建立?”
“有一百試不爽的絕招——英雄救美。”宋元白摸著下巴道,“所謂患難見真情,在她最孤立無援到時候出現,是最容易俘獲芳心的。”
祁炎想起了承天門下的一幕。
紀初桃張開雙臂擋在他面前,那一刻,是他離祖父所說的“信仰”最近的一次。
“待她原諒你了,便繼續下一步:巧布心思,制造相處的機會。什麼泛舟湖上,遊玩踏青,垂釣賞雪,共放天燈啦……”
宋元白滔滔不絕,如數家珍,說得口幹舌燥,一扭頭卻發現祁炎支稜起一條腿,手隨意搭在膝蓋上,早已神遊天外,不知腦子裡在想什麼。
宋元白嘆了聲,拍著祁炎的肩道:“放心,兄弟幫你!”
祁炎將過河拆橋發揮得爐火純青,毫不客氣地拂下兄弟的狗爪,起身道:“先這樣。紀因那邊再來人,你看著辦。”
“祁炎!”宋元白笑嘻嘻喚住他,撐著雕欄問,“你取悅三公主,是為公事,還是私情吶?”
祁炎沒有回答,徑直走了出去。
宋元白“唉”了聲,自言自語道:“當心啊,再老練的獵手,也會掉入自己挖的陷阱裡。”
……
紀初桃從宮裡回來,回花廳時,剛好撞見祁炎從對面走來。
紀初桃一見他就想起那晚的尷尬局面,又羞又打怵,下意識頓了腳步。隻是這次,祁炎沒有給她逃跑的機會。
“殿下。”祁炎難得喚住了她。
“嗯……祁將軍。”紀初桃隻得維持表面的鎮定,微笑著問,“有事麼?”
空氣中帶著初冬的寒意,樹枝上倒掛的冰條在陽光下熠熠發光。祁炎長身而立,黑衣勁瘦挺拔,還是一張年少冷峻的美人臉。
很奇怪,明明他那晚的樣子兇狠得讓人打顫,可穿戴整齊站在身邊時又莫名讓人安心。
他嘴唇動了動,第一次顯出斟酌的神情。
“那晚……”
聽到這兩個字,紀初桃下意識緊張起來。他若是敢當面質問春圖和藥的事,提及那晚的荒唐,紀初桃一定會忍不住將他丟出府去!
大概是她瞪著杏眼的樣子太過明顯,祁炎語氣一頓,側首望著庭院的枯枝,改口道:“殿下,去逛十字街麼?”
他主動提及這樁心願,紀初桃太過意外,以至於忘了及時回應。
“男人強取不來的時候,往往會用懷柔之策。”
嗚嗚,二姐是神仙麼???
第23章 交鋒 兩位“軍師”之……
“身為長公主, 不能在人前露怯,尤其是男人……應付男人嘛,見招拆招才有意思。”
紀姝經常將這些話掛在嘴邊, 紀初桃覺得二姐說得有些道理。
何況她早就想去市井逛逛,所以面對祁炎的邀請, 她並未遲疑太久。
十字街貫穿東南西北四門, 是京都最繁華的地帶。南街有玄真觀和聖光寺, 而北街則多商鋪和雜玩, 東西橫貫,一邊是酒肆茶樓,一邊是勾欄瓦肆, 都是消遣的好去處。
雖說本著不能露怯的心態,答應了與祁炎同遊,但兩人一前一後走著, 空氣中依舊彌漫著些許尷尬氣氛。
兩人間許久沒有說話, 紀初桃索性將心思都放在了琳琅的街鋪上。
小食鋪子剛開了蒸籠,花糕和蒸餅的香味撲面而來, 新出爐的肉茸胡餅皮薄餡多,咬一口汁水隨著肉香溢滿齒頰。酒水食物混著香料的味道交織在鼻端, 熱氣蒸騰,繁華喧鬧,是敬穆深宮中從未有過的煙火盛況。
紀初桃對一切充滿了好奇。賣糖葫蘆的老叟吆喝著路過,她扭著頭, 目光都快粘到那些嫣紅晶瑩的山楂串上去了。
小孩子似的。祁炎看著她想。
又記起宋元白提過, 獲得女人好感的又一重要秘籍:便是要膽大心細,舍得為她花錢。
倒也不是什麼難事。祁炎想著,向前喚住了老叟, 要了一串糖葫蘆。
紀初桃以為是他自己想吃,開始並未在意,直到祁炎拿著糖葫蘆朝她走來,修長的手臂伸著,神情冷酷地將糖葫蘆遞給了她……
紀初桃一怔,心中登時警鈴大作。
二姐說過,為女人花錢,是男人徵服女人的一種方式。因為一旦要了男人給的東西,以後都會低他一頭!
“這個你吃罷,本宮可以自己買。”說罷,她扭頭尋找挽竹的方向。
她買東西無需自己出手,所以錢袋由挽竹代管。
但祁炎已經將糖葫蘆塞到了她手中,說了句“殿下不吃便扔了”,然後就負手走開了,依舊又強勢又冷酷。
可是糖葫蘆又做錯什麼了呢?
紀初桃看著手裡這串晶瑩紅亮的糖葫蘆,聞著酸甜的果香,嘆了聲,到底沒舍得扔。
紀初桃小小咬了口糖葫蘆,酸酸甜甜的,不禁愉悅地彎起了眼睛,一時也忘了兩人之間的尷尬氣氛。
不知何處飄來一股濃烈的奶香,紀初桃吸了吸鼻子,看到了一家賣甜食的小鋪。
還未詢問鋪子裡的奶香從何而來,一旁的祁炎已熟稔開口:“陳記酪乳,賣的胡食。”
是自己沒有吃過的東西,紀初桃眼睛一亮:“好吃麼?”
祁炎看了她一眼,視線落在她唇上沾染的紅色糖漿上。
他隻是在遵循計劃行事,所以才對紀初桃這般耐心……漫不經心想著,接上話茬道:“羊乳味腥,恐殿下吃不慣。”
紀初桃輕輕“噢”了聲。她覺得二姐說得對,吃人家的嘴軟,拿人家的手短,祁炎不過給了她一根糖葫蘆,再同自己搭話,她就沒法狠心晾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