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未落音,祁炎已單手扯開了自己的衣襟,露出一片獨屬於少年人的結實胸膛,肌肉輪廓十分清晰漂亮。
入獄前要搜身,故而祁炎提前將窮奇玉藏在了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他索性依言照做,看看紀初桃會作何反應……
一旁的宋元白轉頭便看見這麼一幕,當即嘴角抽搐,一副“祁炎莫不是瘋了”的表情。
清冷的一線光落在祁炎身上,微微起伏的左胸處,殷紅的朱砂小痣清晰可見。
紀初桃仿佛被扼住了呼吸,心髒前所未有地砰砰直跳,幾乎要蹦出胸膛。
祁炎真的有那顆痣!就在夢裡一模一樣的位置!
所有的忐忑與疑惑皆迎刃而解。
祁炎含冤是真,救她是真,娶她亦有可能是真!
太神奇了,這一切都如此曲折奇妙,一會兒讓人跌入谷底,一會兒又將她捧上雲霄!
這個少年,眼前這個強大桀骜的少年……真的會是她的命定良人嗎?
思緒如洪流湧過,強烈的衝擊下,紀初桃亦是暈乎乎辨別不出身處何方。她微顫著伸出一隻細嫩的手,穿過柵欄的縫隙,竟試圖觸摸那顆鮮活的小痣……
祁炎面色一冷,合攏了衣襟。
紀初桃如夢初醒,慢慢收回手,蜷縮起發燙的指尖。她望著祁炎,雪腮微紅,眼睛像盛著萬千星子的光輝,分不清是激動還是別的什麼。
祁炎未曾放過紀初桃臉上任何一個微小的表情,試圖辨別她那張純良秾麗的臉下,究竟暗藏了怎樣復雜的來意?
然而嬌柔的三公主隻是輕輕松了口氣,眼眸一彎,笑了起來:“果然如此,我可算信啦。”
“我能幫你什麼嗎?”未等祁炎反應,紀初桃又柔聲問,畢竟牢裡的人將來很有可能會是她的救命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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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見到紀初桃的那一刻,祁炎便預測了兩種來意:一是大公主沒有直接證據證明祁家謀逆,故而派看似單純無害的紀初桃來獲取自己的信任,套取情報;第二種可能微乎其微,便是紀初桃是真的想幫他……
既如此,不如順勢試探。
祁炎想了想,道:“殿下若真的信任臣,隻需幫一個小忙。”
“是什麼?”紀初桃好奇。
“城東慈安寺偏殿的神龛上,供奉著臣祖父的長明燈,燈盞之下有個暗格,裡面藏著一件對臣來說極為重要的東西。宋元白是我的副將,他的一舉一動都在監察之內,不方便做此事。”祁炎眼中蘊著一片暗色,揚著眉道,“殿下若能將那東西取來,臣定感激不盡。”
一旁偷聽的宋元白仿佛明白了祁炎的“壞心眼”,使勁兒朝祁炎眨眼,一臉“你果然是瘋了”的抓狂!
紀初桃亦有些出乎意料。她還以為祁炎會趁機讓她向大姐求情呢!
遂眨眨眼,不可置信地問:“就這樣簡單?”
“嗯。”
“是什麼物件?”
見紀初桃存疑,祁炎又淡淡補上一句:“殿下放心,那絕不會是什麼危險之物……”
紀初桃望著祁炎,眼眸如鏡,仿佛能倒映一切汙穢。
“好。”她輕輕頷首,還是選擇相信祁炎。
畢竟隻有她在夢裡見過,祁炎將來會成為怎樣一個威武可靠之人。
她應得如此幹脆,祁炎反倒愣了一愣。
片刻,他收斂心中一閃而過的動搖,拖著窸窣作響的镣銬抱拳,垂下眼的眼睑蓋住了洶湧的情愫:“那臣,先謝過三殿下。”
梆子聲傳來,提醒他們一刻鍾到了。
紀初桃戀戀不舍地起身,許諾道:“祁小將軍勿怕,明日此時,我定將東西取來給你。”
……
“祁炎,你瘋了!拿那種方法試探三公主!”紀初桃走後,宋元白雙手抓著鐵柵欄,一副恨不得從縫隙中鑽進去揪住他衣領的模樣。
小公主對自己一片真情,怎能容忍祁炎如此這般?宋元白頓感“交友不慎”,咬牙切齒。
“這是最後一次。”祁炎依靠在斑駁的牆上,望著空氣中浮動的塵埃,亦有些厭惡這樣的自己。
他不似祖父和阿爹那般耿直,可以因一句“士為知己者死”而鞍前馬後。
獵人馴服了野獸,但他的袖中始終握著一把鋒利的匕首,防止野獸反撲。就像祖父為紀家徵戰到死,到頭來,終究抵不過一句“祁家天生反骨”。
什麼“國士知己”,都是騙人的笑話!祁炎從來都不信紀家人。
“我也隻幫你這最後一次!”宋元白叉腰道。
“盯緊她。”祁炎索性閉目,將紀初桃那鮮活靈動的笑顏強行從腦海中拂去,“一份無關緊要的假密信,若她是大公主派來的人,定會將密信偷偷送入宮去。若她不是……”
“若她不是,你又如何?”宋元白乜眼看他。
久久未有回應。
片刻,獄中張揚的少年音傳來:
“若不是,我向她賠罪。”
第09章 考驗 我算是看透了,……
第二日,紀初桃照舊扮成宮女偷偷出宮。
恐要去的慈安寺人員雜亂,紀初桃特意帶了身手不錯、性子謹慎的拂鈴同行,挽竹則留守永寧宮,以防大姐那邊察覺到異常。
紀初桃偶爾會去二姐的府邸,故而出宮對她來說並不是件太難的事,何況還有宋元白安排的馬車在宮門外接應,不出半個時辰,便順利到達了慈安寺。
慈安寺香火旺盛,唯有偏殿靜穆,排排木架上供著數百盞長明燈,白晝前來已是壯觀,若是夜裡來,必是燈海如星河浩蕩。
紀初桃和拂鈴以帷幔遮面,在沙彌的指引下入了偏殿,打量著木架上一排排刻了蠅頭小字的燈盞,問道:“若是官宦人家的長生燈,是放在何處?”
沙彌合十道:“回女施主,官宦士族在左,富賈鄉紳在右。請問女施主要捐善的是哪家?”
左邊……
紀初桃撩開帷帽垂紗的一角,循著左邊的位置依次尋找,而後眼睛一亮,很快找到了祁家供奉的長明燈。
那是在殿側單獨的位置,擺放在三層的大木架上,紫檀木雕制的佛龛中燃著三盞長生燈,依次是祁炎的祖父母及生母。
紀初桃悄悄給拂鈴使了個眼色,拂鈴立即會意,取了香油錢打發沙彌退下,掩上了殿門。
佛龛較高,紀初桃踮了踮腳,隻能勉強碰到佛龛底座,便摘下帷帽環顧四周,吩咐拂鈴道:“快將那個月牙凳給我挪過來。”
拂鈴依言照做,看了看高度,頗為擔心道:“殿下,您要取什麼,還是讓奴婢來罷!”
“沒事,你扶著我。”紀初桃稍稍提起裙子,搭著拂鈴的手踩上月牙矮凳,佛龛內的情景一覽無餘。
裡面的三盞長明燈,是祁炎此生最重要、最敬重的三個人,幾十年風風雨雨,管他什麼英雄骨還是美人皮,都化作了虛無縹緲的一縷青煙。
紀初桃合十道了聲“叨擾”,這才小心翼翼地去挪燈盞。
那燈盞是銅質的,油火長時間燻燎,溫度十分高。紀初桃猝不及防被燙了手背,頓時“啊”了聲,飛速縮回手。
“殿下!”拂鈴忙道,“太危險了,讓奴婢來罷!”
“沒事沒事。”紀初桃不甚在意地用帕子纏住手隔熱,繼續小心挪動燈盞,果然在祁老爺子的長明燈下發現了一塊顏色略微不同的木板。
按下木板,神龛底座便出現一個暗格,裡頭放著一個巴掌寬大的木盒。
紀初桃心下一喜,將木盒取出,燈盞歸位。
想了想,她順勢將神龛中的積灰拂去,又仔細地添滿香油,擺上早就備好的瓜果線香,看著冷清的祁家佛龛一下子熱鬧起來,才心滿意足地拿著木盒下來。
“走罷。”紀初桃將木盒藏入袖中,重新戴上帷帽,開門出去。
而此時寺門外的街對面,宋元白左手拿著一隻雞腿,右手拎著一壇美酒,吊兒郎當地從牆角轉出,混在人群中,不緊不慢地跟在她們的馬車後。
馬車搖晃,將紀初桃的心思搖得七零八落。
紀初桃晃了晃盒子,裡面很輕,大概是紙張信件之類的物件。猶豫了片刻,她將木盒放置一旁,半晌又耐不住好奇似的,拿起盒子上下翻看了許久。
見她如此,拂鈴忍不住問道:“殿下不打開看看嗎?”
“算了。”紀初桃搖搖頭。
她掀開車簾朝外望了眼,見到琳琅的商鋪,便忙道:“停車。”
“怎麼了,殿下?”
“拂鈴,你去買些吃食和狐裘,要最好的。”
兩刻鍾後,刑部側門外。
宋元白正將那壇酒分給獄卒,獄卒哭笑不得道:“宋將軍,這真的是最後一次了,若是讓上頭察覺,小人可擔當不起!”
“行了行了,就這一次,再幫個忙!”
宋元白熱絡地拍了拍獄卒的肩,見到喬裝好的紀初桃從馬車上下來,手中提了一個食盒並一大包狐裘衣物,登時迎上前接手,彎著桃花眼笑道,“您怎的又帶這麼多東西?多不好意思!”
說著,他將裝著嶄新狐裘的包袱往肩上一搭,又接過食盒打開聞了聞,贊道:“好香!您怎麼知道我喜愛吃張記鋪子的燒雞?”
“哎!”紀初桃護住了食盒,欲言又止,“這些,是給祁將軍準備的。”
“……”
“……”
宋元白:“喔。”
他後知後覺地明白了什麼,白俊的臉皮騰得紅了,燙著似的松開手,將食盒還給紀初桃,一會兒揉揉鼻尖,一會兒撓撓鬢角,一副尷尬得恨不能鑽進地縫藏起來的模樣,磕巴道:“抱、抱歉,我還以為殿下是……嗯那啥……咱們先進去!”
小丫鬟打扮的紀初桃跟在他身後,歉疚道:“要不,回頭我再給你買?”
宋元白一個趔趄。
“不必啦。”牢獄的黑暗中,小宋將軍的笑意微微抽搐。
宋元白的相貌不算差,膚白愛笑,連二公主紀姝都點評過他有飄雪之姿,又不似祁炎冷峻難近,故而在京都貴女中人氣頗高,也難怪他會誤以為紀初桃傾心自己。
本想為兄弟犧牲色-相,卻不料,人家三公主看上的壓根不是他的色-相!
什麼叫拋磚引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