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沈漆燈墊在了她的下面。
“你睡著了嗎?”沈漆燈的衣服和頭發都浸湿了,他笑著嘲諷她,“連這點小事都能失誤……”
唐峭有點生氣:“誰讓你過來了?”
沈漆燈微怔,隨即偏了偏頭:“惱羞成怒了?”
唐峭無法描述自己的心情。
沈漆燈似乎總能輕易擾亂她的情緒,而她已經越來越難以保持過去的平靜了。
他們坐在冰冷的潭水裡,她的睫毛都被水珠打湿了,像翩跹的蝶翼,在昏暗中閃動著晶瑩的微光。
沈漆燈靜靜凝視她,然後抬起她的下巴,輕輕去吻她的唇。
唐峭慢慢地回應他。
他們沒有繼續深入,隻停留在淺嘗輒止的程度,但視線卻交織勾纏,無法分離。
最後唐峭還是在瀑布下遊接了一桶水。
回到院子裡之後,她將儲物袋裡的棺木取出來。方璎的遺體依然完好地躺在棺木裡,隻是因為腐爛太多,看著不太幹淨。
唐峭:“過來搭把手。”
沈漆燈走過來,好奇地問:“你要幹嘛?”
唐峭:“幫我娘清洗一下。”
沈漆燈不太理解她的儀式感。但他什麼也沒說,隻是將方璎從棺中抬了出來,然後蹲在一旁,看著唐峭用水一點點擦拭方璎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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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需要什麼嗎?”他問。
唐峭認真想了想:“附近有沒有白色的花?”
“應該有吧……”沈漆燈慢慢起身,“我去找找。”
說完,他邁開長腿走了出去。
好像變乖了很多。
唐峭盯著他的背影看了一會兒,然後收回視線,繼續幫方璎擦拭身體。沒過多久,沈漆燈回來了。
他捧著滿懷的白色花朵,花瓣在昏暗中瑩瑩生輝,將他的眼瞳映襯得如月剔透。
唐峭驚訝道:“這是什麼花?”
沈漆燈似笑非笑:“你問我?”
也是,他怎麼可能會對花花草草的名字感興趣……
唐峭有些無奈:“給我吧。”
沈漆燈將花分給她。
唐峭這邊的工作也結束了。現在的方璎雖然還是腐化嚴重,但看起來很幹淨。
她安靜地躺在棺木裡,雙手交疊在腹處。唐峭將白色花朵擺放在她的身側,一眼望去,有種神聖又純潔的感覺。
唐峭靜靜看著她,心情意外得平和、寧靜。她清楚地記得,上一世的此時,她心中還充滿了悲涼的孤寂。
那種好像整個世界隻剩下她一個人的感覺……現在奇跡般地消失了。
是因為身邊多了沈漆燈的緣故嗎?
不可思議。明明他們是那樣的關系……
唐峭沒有繼續想下去。她看了方璎最後一眼,然後合上棺木,在院外找到一處花草茂盛的地方,將方璎葬了下去。
方璎生前就很喜歡養花弄草,如今待在這裡,應該也是滿意的。
做完這些,夜已經很深了。唐峭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但她暫時還不想睡。
她走回院子,沈漆燈正坐在紫藤樹下,看到她回來,他挑了下眉:“搞完了?”
唐峭點點頭,在他身旁坐下。
沈漆燈還留了一朵白花,他捏著纖細的花莖,百無聊賴地轉動著,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
唐峭想起他那位從未謀面的母親。
“你在想你娘?”她問。
“嗯?”沈漆燈有些迷茫,然後輕笑,“怎麼會,我又沒見過她。”
“也是……”唐峭語氣認真,“那你有沒有幻想過她的樣子?”
“沒有。”沈漆燈回答得很幹脆,“你覺得我會做這種事嗎?”
“不會。”唐峭回答得也很幹脆,“因為你對這種事情沒有興趣。”
沈漆燈眉眼彎彎:“你果然很了解我。”
“還有一個問題。”唐峭側頭看他,“既然你對所有人都沒興趣,那當初宗門大比的時候,你為什麼選我做你的對手?”
這個問題她至今都沒有答案。原本她以為自己永遠都不會知道答案了,但如今沈漆燈與她一同重生,她突然又再次想起這個問題。
畢竟這件事直接開啟了她與沈漆燈糾纏的軌跡,她真的很好奇,也很在意。
沈漆燈聞言,眨了下眼睛,似乎有些訝異。
“你不知道?”
“我知道什麼?”唐峭奇怪道,“我又不是你。”
“我還以為我們心意相通呢。”沈漆燈狀似遺憾地輕嘆一聲,然後託著下巴,將那枝瑩白色的花放到唐峭的手心裡,“你還記得那天你是什麼狀態嗎?”
唐峭想了想:“狀態?應該就是覺得無聊,想快點結束吧……”
當時她隻想順利走完這段劇情,輸給唐清歡,所以並不會像其他人那樣興奮,更不會對大比的結果產生期待。
難道當時沈漆燈就看出了她的心思……
“你太醒目了。”沈漆燈笑了笑,“我一眼就注意到了你。”
在別人眼裡,唐峭隱在唐清歡的光芒之下,看起來安靜、柔弱、泯然眾人。
但在沈漆燈的眼裡,她卻比任何人都有吸引力。她在不經意間流露出和他相同的特質,讓他瞬間便對她產生了興趣。
而事實也證明,他的想法沒有錯。
“我說過,我們是同一類人。”沈漆燈微微傾身,嘴唇擦過唐峭的耳垂,“這就是我們會互相吸引的原因。”
第92章
唐峭微微一顫, 仿佛有電流一路升至尾椎。
不是因為沈漆燈親密的動作,而是因為他突然道出了這個她從未意識到的事實。
互相吸引。
如果他們的糾纏是必然,是彼此不自覺的接近,那她對沈漆燈的感覺又是什麼?
她一直以為那是體內的腎上腺素在作祟, 但現在看來, 似乎不僅僅是腎上激素的緣故。
有更加深刻、致命的情感在主導。
就像心跳的加速不一定都是緊張和恐懼, 也有可能是期待和心動。
唐峭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沈漆燈在她耳邊輕聲細語:“要回天樞嗎?還是……明日再走?”
唐峭沒有注意他說了什麼,她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
沈漆燈對她的反應不太滿意。於是他低下頭, 在唐峭的脖子上咬了一口。
他咬得不重, 舌尖輕輕掃過唐峭的肌膚,帶來湿潤酥麻的觸感。唐峭終於回神, 她下意識一個肘擊便襲了過去, 突然又想起沈漆燈對痛感上的遲鈍, 連忙收勢,生生停住了這一擊。
她收手的動作太明顯, 就算是普通人都能看出來,更別說與她交手無數次的沈漆燈了。
沈漆燈微微歪頭, 專注地看著她,嘴角揚起微妙的弧度:“你猶豫了。”
唐峭冷靜地說:“我隻是不想在這種無意義的事情上浪費精力罷了。”
方璎就葬在不遠處, 這意味著他們不能在這裡盡情施展。而她也累了一天,比起束手束腳的打鬥, 她還是更想好好休息一下。
“真的?”沈漆燈眼瞳幽深, “我還以為你是在憐憫我。”
“你也說了,我們是同一類人。”唐峭認真地凝視他,“我永遠不會憐憫你。”
憐憫會將他們置於不平等的位置。沈漆燈是她的勁敵, 更是她一直追逐的路標, 他們就像站在天平的兩端, 即使偶爾傾斜,但隻要他們還在天平上,就永遠是相對靜止的狀態。
雖然她能感覺到……現在他們正在從天平的兩端走向彼此。
也許並不是現在,而是從很久前就開始了。
沈漆燈看了她幾秒,突然輕笑:“你現在在想什麼?”
“我……”唐峭慢慢躺下去,“我想睡覺。”
沈漆燈垂著眼睫看她:“就在這裡?”
“嗯。”唐峭眨了下眼睛,看到晶瑩的紫藤垂掛下來,和沈漆燈的眸色相互映襯,讓她下意識放輕了呼吸,“就在這裡。”
沈漆燈翹起唇角,也在她身旁躺了下來。
他抓住唐峭的手,慢慢地、一點點將她的手指分開,然後與她交握在一起。
微涼的溫度傳遞給唐峭,和他輕柔的聲音一樣,流淌在她的心髒上。
“別想逃哦。”
唐峭慢慢閉上眼睛,心跳久久無法平靜。
第二天,唐峭醒得很遲。
山上的陽光並不強烈,霧氣也不像天樞那樣潮湿,讓她感到久違的舒適。
她去摘了些新鮮的花,放在方璎的墳前。
沈漆燈無聊地打了個哈欠:“你知道這些花是會腐爛的吧?”
“你以為我是你?”唐峭睨了他一眼,然後起身,“你昨天說的訓練地在哪裡?我想去看看。”
沈漆燈挑眉:“你還真想看?”
唐峭:“來都來了。”
這的確是個萬能理由。
沈漆燈聳聳肩:“跟我來吧。”
唐峭跟上他,二人向林中走去。
原本唐峭隻以為這是一座景色秀麗的小山頭,可跟著沈漆燈走下去,她才發現這座山頭的面積其實非常大,地貌也很復雜,遠不是小山頭那麼簡單。
密林漸深,一座造型奇詭的石碑出現在他們的視野裡。
唐峭:“這是什麼?”
“這是用來開啟幻境的陣石。”沈漆燈雙手環胸,靠著旁邊的樹幹,“還有三個分布在其他地方。”
唐峭大概能猜到這個運行機制。
“同時啟動四個陣石就能將範圍內的區域全部拉入幻境?”
沈漆燈笑了一下:“就是這樣。”
“那另外三個在哪兒?”
沈漆燈握住她的手,拉著她升至半空,然後虛空拉弓,對著下方的密林連射三箭。
藍火凝聚的箭矢飛射而去,在密林裡亮起耀眼的光芒。
沈漆燈:“在那裡。”
出乎唐峭的預料,這四個陣石圈定的範圍幾乎佔了這座山的大半面積,也就是說,幼年的沈漆燈每次進入幻境,都會在裡面迷失相當長的時間。
可能是幾個時辰,也可能是幾天,甚至是幾個月……
唐峭眉頭緊蹙,心頭怒火怎麼也壓不下去。
“還有嗎?”
“你還要看?”沈漆燈想了想,“還有就是幾個用來放毒的山洞了,不過都沒什麼意思。”
唐峭:“我要看。”
語氣透出不容置疑的堅定。
沈漆燈無聲地勾起嘴角,拉著她向密林移動。
他們很快將這座山上的所有山洞都摸了一遍。這些山洞被常年的毒氣腐蝕,裡面早已崎嶇不堪,部分山洞裡還有動物昆蟲的屍體,顯然是遺留的毒性殘害了它們。
唐峭突然覺得,沈漆燈能活下來簡直就是個奇跡。
沈漆燈:“你那是什麼表情?”
唐峭認真地問:“你是怎麼活下來的?”
沈漆燈似笑非笑:“你以為他們會讓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