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表情仍然平淡,幾乎沒有波動,也看不出喜惡。
“啊?”唐清歡愣了一下,神情肉眼可見地萎靡下去,“嗯、嗯……”
唐峭實在不明白她特地跑這一趟究竟是想表達什麼。
是想炫耀她進步快?唐清歡雖然天真,卻也沒這麼小家子氣,應該不至於。
那是來下戰書?雖然這個可能性比較大,但這個態度又不太像……
唐峭不想再考慮了,於是直接道:“你還有其他想說的嗎?沒有我就回去打坐了。”
“我……”唐清歡張了張口,見唐峭已經轉身準備離去,連忙急得跺腳,“我想問你,你找到你娘的遺體了嗎!”
唐峭聞言一頓,微微側過身來:“你說什麼?”
“那日在藏寶閣……我就想問了。”唐清歡咬了咬唇,鼓足勇氣道,“你說想用搜魂鈴尋找你娘的遺體……你知道她被葬在哪裡嗎?”
唐峭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面無表情地反問:“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唐清歡:“我覺得,她可能在我們唐家陵墓……”
“不可能。”唐峭毫不猶豫地打斷了她。
唐清歡被噎了一下:“你怎麼知道不可能?”
“因為在唐行舟眼裡,我娘永遠不配和你們唐家人葬在一起。”唐峭聲音平靜,眼神卻像浸了霜般冰冷,“你還想知道什麼?一並問了,下次我可就沒有這麼好的耐心了。”
唐清歡對上她的目光,下意識後退半步。
“我、我隻是……我不知道你娘已經去世了,我隻是想幫你。”她聲音弱了下去,眼眶也隱隱發紅,“若是你還沒有找到,我可以幫你一起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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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幫?”唐峭冷冷道,“用唐行舟的勢力來幫我嗎?”
這句話充滿了諷刺意味。
唐清歡啞口無言,心裡又委屈又無助,淚珠終於從眼眶滾落。
少女的眼淚落在草葉上,像串了線的珍珠,一顆接著一顆,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
唐峭看了她一眼,無奈地嘆了口氣。
“我知道她在哪裡。”唐峭輕聲道。
“……什麼?”唐清歡怔怔地抬起頭,臉上滿是淚痕,十分惹人憐愛。
“我說,我知道我娘在哪裡,所以不需要你幫忙。”唐峭靜靜地看著她,神色雖不算溫柔,卻也比剛才緩和很多,“你也不要再管這件事了,那是我娘,和你沒關系。”
唐清歡:“可是……”
“回去吧。”唐峭掐了個淨塵訣,將她臉上的淚痕清理幹淨,“我也要修煉了。”
說完,她轉身向木屋走去。
唐清歡看著唐峭的背影,神色復雜,半晌,她攥緊手心,緩緩離開了。
唐峭走進木屋,一推開門,就發現司空缙歪在床上,正撐著上半身看她。
他衣襟敞開,頭發散亂地垂在被褥上,眉目疏朗,看起來比往日還要不羈。
“不錯啊。”司空缙笑道,“我還以為你們肯定會打起來呢。”
唐峭冷笑:“然後讓你看好戲?”
“一點懸念都沒有,算什麼好戲。”司空缙拉起被子,又躺了回去,“幫我把簾子拉上,陽光太刺眼了……”
“拉什麼簾子?”唐峭大步走到床邊,一把掀開被子,“起來!”
司空缙大驚:“我可是你師父,你這什麼態度?”
唐峭無動於衷:“當然是對待懶鬼的態度。”
“你再這樣我也要哭了啊?”
“哭也沒用。你起不起?”
“我認輸!姑奶奶,我認輸,你輕點……”
師徒兩人一通鬧騰,經過唐峭的粗暴行徑,最後司空缙還是起床陪她練刀了。
就這樣忙忙碌碌,一個月轉瞬即逝,大比終於如期而至。
這一日,天色格外好,薄霧籠罩著天樞,數不清的修士站在廣場上,一眼望去密密麻麻,頗為壯觀。
觀景臺上同樣坐滿了人。陽真掌教與另外六位峰主都在,除此之外,還有很多世家和小門派的代表位列其中,和入門小考時的仗勢完全不可相提並論。
唐峭在場上看到不少奇奇怪怪的人,沒有猜錯的話,應該都是從其他地方趕來參加大比的修士。
“人好多……哇,快看那個人,好壯!”
“看起來能一拳把我打回老家。”
“完了完了,這些人一看就很厲害……我們也太吃虧了吧!”
“沒事,大不了投降。”
“那也有點丟臉……”
周圍議論聲不止,唐峭在人群裡默默看了一會兒,突然察覺到一道極為強烈的視線。
這種無比熟悉的感覺……
唐峭心下一跳,立即側身望過去——
人群中,一身黑衣的少年正笑吟吟地看著她。一個月沒見,他的眉眼似乎又漂亮了些,瞳孔在陽光下折射出剔透的光輝,好看得有些晃眼。
周圍不少女修向他投去視線,他卻視若無睹,直接邁開修長筆直的雙腿,向唐峭走了過來。
唐峭站在原地,一瞬不眨地看著他。
“你有在好好吃飯嗎?”沈漆燈在唐峭面前站定,微微歪頭看她,“好像有點瘦了。”
唐峭笑了笑,語氣溫和:“多謝關心。就算我真的瘦了,打你的力氣還是有的。”
沈漆燈沒有再說話,而是垂著眼睫,細細端詳她。
一個月時間,並不算長。
然而他卻有種度日如年的感覺。
想要見她的念頭在腦海裡肆意瘋長,像叢生的荊棘,逐漸佔據他的每分每秒,令他無比煎熬。
他仔細地看著唐峭,用目光描摹她的面容,專注而貪婪,露骨得沒有一絲掩飾。
他抬起手,慢慢伸向唐峭的臉。
唐峭一把握住他的手腕,眼神充滿警告:“比試還沒開始。”
沈漆燈彎眸輕笑:“你怕了?”
“激將法對我沒用。”唐峭平靜道,“有在這裡挑釁我的功夫,你不如好好擔心一下自己。”
沈漆燈眨了下眼睛:“我要擔心什麼?”
“擔心別輸給別人。”唐峭定定地注視他,眼神鋒利。
“放心。”沈漆燈微微傾身,湊到她耳邊,“我也有好好準備。”
柔軟微涼的嘴唇從唐峭的耳畔輕輕擦過,像一陣飄忽不定的風,莫名牽動她的心弦。
唐峭耳尖一熱,正要蹙眉,沈漆燈已經退了回去。
廣場上響起連綿不斷的鍾鳴,這是在提醒參賽選手們盡快集合,前往抽籤臺抽選自己的對手。
“要開始了。”沈漆燈遺憾地輕嘆一聲,然後微垂眼睫,目光灼灼地看著唐峭,眼瞳明亮而雀躍,“我等著你。”
唐峭慢慢松開他的手腕,一字一頓道:“我也是。”
輕揉了揉被唐峭觸碰過的地方,沈漆燈又笑了一下,轉身消失在人群中。
神出鬼沒。
唐峭站在原地,正要向抽籤臺走去,周圍幾名弟子突然唯恐不及地避開。
這是在幹什麼?
唐峭奇怪地看過去,發現那幾個弟子已經退出兩丈遠,正一邊偷偷打量她,一邊湊在一起嘀嘀咕咕。
“剛剛和她說話的那個人,是不是沈漆燈?”
“應該是!我記得他的樣子!”
“他們靠得那麼近,該不會是……”
“好險,我剛才差點就上去搭話了……”
這幾個弟子藏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裡,聊得很是肆無忌憚,殊不知以唐峭的耳力,別說是對話內容了,連他們的語氣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
唐峭很無語。
這些人……不會以為沈漆燈和她是一對吧?
第59章
唐峭想過去解釋。
但轉念一想, 自己又何必浪費口舌?等她和沈漆燈在擂臺上打起來,這些人自然就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離譜了。
她目不轉睛地走向抽籤臺,從箱子裡抽出一支籤,指尖在上面一擦而過, 三個泛著金光的小字隨之浮現。
上官屏。
上官這個姓, 她好像有點印象……
很快, 眾人抽籤完畢。
這次大比人數眾多,為了讓參賽者盡情施展, 天樞一共準備了四個擂臺。
四個擂臺分布在四個道場上, 準備上場的參賽者可以直接通過傳送陣抵達相應的擂臺。同時,廣場上也設有四個投影陣, 分布均勻, 可以讓坐在觀景臺上的眾人實時看到每場比試的過程。
隻有進入最後的賽程, 參賽者才能回到最大的正殿廣場,在所有前輩大能的眼皮底下大展身手。
看得出來, 天樞非常重視這次大比。
周圍弟子或興奮或不安,唐峭看著籤上的“乙”字, 走進相應的傳送陣。
白光亮起,下一刻, 她便被傳送到了回雁峰的靈合道場。
道場四周已經站了不少人,然後中央卻空空蕩蕩, 眾人挨挨擠擠地圍在外圈, 議論聲不斷,卻無一人靠近。
唐峭心下奇怪,也探頭向裡望去。
道場中央, 正站著一名身形高挑的少女。她面容精致, 明眸善睞, 即使放在天樞也是很受歡迎的長相,最重要的是她身上一點距離感都沒有,看上去很好說話,然而眾人的目光卻各有各的微妙,更有甚者,直接將嫌惡寫在了臉上。
怎麼了?他們天樞這麼排外的嗎?
唐峭正在疑惑,道場前方的長老突然宣告:“第一場比試,唐峭對上官屏,請雙方上場。”
眾人聞聲,連忙向後退去,恰好將唐峭顯露出來。
“倒霉啊,第一場就碰上了上官屏……”
“嘖嘖……”
“我看不了這個,惡心!”
唐峭:“……”
說誰惡心呢?
她一臉茫然地走上擂臺。
“你叫唐峭?”少女大大方方地走過來,向她伸出手,“我叫上官屏,是你這場的對手。”
她表現得很有禮貌,唐峭也伸出手,正要與她相握,圍觀人群裡突然有人尖叫。
“別碰她!”
唐峭被這聲高亢的尖叫嚇得手一抖。
“你們至於嗎?”上官屏不滿地豎起眉毛,“我手上又沒有蟲子。”
蟲子?
聽到這兩個字,唐峭頓時想起自己對“上官”這一姓氏的印象是什麼了。
上一世,她曾經聽說有個修真家族不用器、不用術,而是用蟲子修煉,這個家族的姓氏便是上官。
唐峭看著眼前的明媚少女,道:“你不是我們天樞的弟子吧?”
“當然不是。”上官屏笑了笑,“我們家有自己的一套功法,跟著別人學反而浪費時間,所以我們不需要進天樞,在家修煉就好。”
原來如此。
唐峭終於明白那些人對她的恐懼從何而來了。
上官屏見她若有所思,關切地問:“你也怕蟲子嗎?”
唐峭:“我還好。”
“真的?”上官屏似乎很驚喜,“你也覺得那些小家伙很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