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峭抬起纖細的手指,蝴蝶振翅,輕輕停在她的指尖。
“去吧。”唐峭無聲啟唇,蝴蝶再次飛起來,落在她的面前,化作一名少女的模樣。
身形和她相似,五官卻很模糊,遠遠望去,基本與她無異。
蝴蝶少女轉過身子,側耳聆聽霧中的動靜,然後邁開步伐,不疾不徐地走了過去。
唐峭留在原地,繼續施展術法。
上次被那家伙擺了一道,這次該她回禮了。
濃霧彌漫,沈漆燈走在其中,無數聲響從四面八方傳進他的耳朵。
他的聽覺一向靈敏,在這種環境下更像被放大數倍,不僅是周圍的動靜,就連一些極為微小的聲音也變得非常清晰。
他很快聽到一陣熟悉的腳步聲。
輕盈,平穩,透出難以動搖的冷靜,即使隔著迷障般的濃霧,也能想象出她此時的表情。
——找到了。
沈漆燈勾起唇角,眼底閃過一絲興奮。
他慢慢走過去,沒有刻意地隱藏自己,手指輕搭在劍柄上,劍鞘冰冷,似有銀色的鋒芒從裡漏出。
霧中的腳步聲突然停下了。
沈漆燈輕輕挑眉。
他沒有聽見其他動靜,隻有悠長柔和的風聲,忽遠忽近地圍繞著他,如同少女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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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腳步聲再次響起。
似乎比剛才更加輕盈,卻少了一點舉重若輕的平靜。
沈漆燈靜靜思索,同時步履不停,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一道纖細的身影漸漸浮現在他眼前。
那是一道極為熟悉的身影。
茫茫白色像雪一樣遮住了她,濃霧在空氣中流動,虛實不明,勾勒出纖柔婀娜的曲線,若隱若現,十分曼妙。
“是誰?”霧中響起少女警惕的聲音。
沈漆燈靜了一瞬,隨即笑道:“你認不出我?”
“是你?”對方的語調微微加重,和平時別無二致。
但沈漆燈卻笑得更張揚了。
“真像啊。”
“什麼真像?”霧中再次響起腳步聲,“你少在那兒裝神弄鬼,再不出來,別怪我不客氣……”
她話音未落,沈漆燈突然一躍而起,長劍出鞘,剎那之間劃破蒙蒙霧氣。
他在這極為短暫的一瞬間看見了對方的臉。
一張模糊的、形似蝴蝶翅膀的臉。
“夢生蝶……”沈漆燈雙手握劍,劍鋒深深刺入少女的胸腔,流出淺金色的液體,“看來我已經暴露了。”
蝴蝶少女沒有掙扎,身體化為淺金流光,轉瞬消散在白色霧靄中。
沈漆燈慢慢站直身體,看著飄散的流光碎屑,自言自語道:“藏在哪裡了呢?應該還在附近……”
仿佛是在回應他,下一秒,地下驟然衝出無數鎖鏈,這些鎖鏈上流動著密密麻麻的金色字符,看起來神聖又凜然,在濃霧中顯得極為醒目。
這是定身陣,沈漆燈之前也對唐峭用過一次。
不過和沈漆燈布下的定身陣相比,這個定身陣顯然更加高階,閃避起來也更困難。
沈漆燈瞬間凌空躍起,黑色衣擺在霧中劃出漂亮的弧線,如同飛掠的鷹隼。
鎖鏈繼續向上竄動,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響,像瘋狂生長的藤蔓,爭先恐後地追逐他的身影。
“果然。”
沈漆燈神色愉快,在鎖鏈的圍追堵截中翻身一躍,利落地踩上天宇開霽,接著扶搖直上,轉眼飛到高空中。
這片大霧本就濃得伸手不見五指,升至高空後,下方的鎖鏈更是完全隱在了霧氣裡。
沈漆燈半垂眼睫,看著茫茫霧海,抬手虛拉,一簇幽藍火焰從他指尖燎燃。
下一刻,火箭射入濃霧,呼嘯著破空而去。
下方想起哗啦啦的鎖鏈崩塌聲。
沈漆燈嘴角上揚,從天宇開霽上一躍而下。
風聲在他的耳邊獵獵作響,他將注意力全部放在破解的定身陣上,忽然,身後襲來一道冷冽的寒意——
沈漆燈迅速閃避,刀光從他臉側擦過,削下一縷發絲。
發絲漆黑如墨,輕飄飄地向下墜落,轉眼沒入濃霧之中。
沈漆燈抬起眼睫,看向上空。一片白茫茫的視野中,一團黑霧正在緩緩流動,顏色極淡,剛才那道刀光正是從黑霧中揮出來的。
沈漆燈彎眸笑了:“剛才你應該用了不少靈力吧?”
“還好。”黑霧中響起唐峭的聲音,清柔平靜,如隔雲端,“換了你一截頭發,不虧。”
她確實用了不少靈力。但對現在的她來說,根本不值一提。
更何況,隻要是用在沈漆燈的身上,無論用出多少靈力都是值得的,她也不會心疼。
到此為止,二人都已暴露。雙方隔著白霧靜靜對峙,不知過了多久,沈漆燈突然出聲。
“你知道你的分身有多不像你嗎?”
唐峭:“你剛才可不是這麼說的。”
夢生蝶幻化而出的分身雖然沒有五官,但卻能將它聽到的聲音、看到的景物同步傳遞給唐峭這個本體。
即便唐峭沒有站在沈漆燈的面前,但他們的對話依然一字不漏地傳進了她的腦海裡。
“我那是為了迷惑你。”沈漆燈的語調輕快,像琴鍵上的音符,清冽而隱含笑意,“其實它和你一點都不像。”
唐峭不明白他為什麼說這個:“哪裡不像?”
“哪裡都不像。”沈漆燈慢慢道,“步調,身形,動作,說話時的語氣……”
話音未落,他忽然消失在原地,下一瞬,劍光一閃,帶著尖銳的破空之聲,直逼唐峭身後。
唐峭目光一凜,立刻轉身格擋,刀刃與劍鋒錚然相接,寒光折射,映出少年昳麗清透的眉眼。
“還有對戰時的反應。”沈漆燈輕聲道。
“多謝你的提醒。”唐峭握緊刀柄,微微一笑,“不過你居然觀察得這麼仔細,真是令人意外。”
說著,她陡然收刀,再次隱入茫茫白霧,一點瑩光亮起,像脊椎的紋路,很快隨著黑霧一同消失了。
九御的煞氣太重,在這種地方很容易暴露方位,對她十分不利。
同理,天宇開霽也是如此。天宇開霽的劍鋒凜銳,寒光如霜,在濃霧中總是流瀉一線劍芒,也很容易暴露位置。
沈漆燈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他收劍入鞘,劍芒消失,濃霧很快將他吞噬。
唐峭隱在霧中,倏然瞬移過去,發起猛烈進攻。沈漆燈見招拆招,格擋、閃避,伺機反攻,二人的身形在霧中忽隱忽現,同快同慢,同起同落,短短半刻鍾,已經過了幾十個來回,霧氣甚至都被頻繁地打散又聚攏,他們卻依然沒有分出高下。
唐峭逐漸意識到了問題所在。她本想利用濃霧掩蓋自己,從而達到出其不意的效果,然而沈漆燈也是同樣的想法。
二人一面想掩藏自己的方位,一面又想將對方緊緊抓住。這種情況下,他們誰也壓制不了誰,誰也擺脫不了誰,隻能等對方體力耗盡,才能分出真正的勝負。
必須速戰速決。
唐峭眼睛微眯,低念咒言,濃霧中突然響起清脆的鎖鏈碰撞聲,沈漆燈動作一頓,反應出現了極短一瞬的間隙。
就是現在。
唐峭看準時機,揮起一拳,直直襲向他的胸膛。
這一拳速度極快,濃霧微微震蕩,連空氣都發出短促的爆裂聲。沈漆燈立刻抬手,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順勢一扯,將她強硬地拉向自己。
又是這招!
想起上次被壓制的情形,唐峭細眉一蹙,抬起另一隻手肘,猛地撞向沈漆燈的腰側——
沈漆燈沒有躲閃。
唐峭眼底飛快地閃過一絲迷惑。
她這一擊的真正意圖是讓沈漆燈躲避,從而松開自己,而她相信以沈漆燈的反應也必然能躲開。
但他並沒有。
腰側肌肉被狠狠擊中,沈漆燈卻毫不在意。
他牢牢扣住唐峭的手腕,將她拉向自己。
唐峭不由抬起眼睛,正對上沈漆燈的視線。
少年微微垂眸,正直勾勾地看著她。他的眼睫氤氲在潮湿的霧氣裡,朦朧又透亮,有種說不出的潋滟。
他們靠得極近,近到唐峭能聽到他的心跳,一下一下,正在和她胸腔裡的噪音逐漸重合。
沈漆燈輕聲道:“你還記得我們上次的賭約吧?”
唐峭當然記得。
按照賭約,沈漆燈可以對她做一件事。當時因為司空缙突然出現,所以沈漆燈沒有說完,這件事也就懸而未決,一直拖到了現在。
可他為何選在這個時候提起……
唐峭微微蹙眉:“難道你想讓我認輸?”
“當然不是。”沈漆燈輕笑,“那也太無趣了。”
唐峭感到不妙。
她用力掐住沈漆燈的腰側,目光危險,用警告的語氣對他說:“你最好不要太過分。如果超出我的底線,我……”
她的話還沒說完,沈漆燈突然湊近,打斷了她的後半句。
他低頭吻了她。
第50章
唐峭的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
沈漆燈的親吻太過突然, 讓她毫無防備,以至於她連一點抗拒的機會都沒有,就被他侵入了自己的領域。
她能嗅到他的氣息,冰涼而甘冽, 像融化的雪水, 在她的鼻尖縈繞。
是很好聞的味道。
唐峭懷疑自己不清醒了。於是她狠狠咬了沈漆燈一口。
她咬在他的舌尖上, 血腥味迅速蔓延,唐峭感覺到有粘稠溫熱的液體流淌出來, 應該是沈漆燈的血。
但沈漆燈卻毫無反應。
他依然低垂眼睫, 安靜地吻她,一點點品嘗她的味道, 神色專注而投入, 仿佛她美味得令人著迷。
唐峭沒有再咬他了。她開始與沈漆燈互相探索, 舌尖細致地糾纏,濃霧掩蓋了他們的身影, 一片寂靜的雪白中,隻能隱約傳出一點細微的、令人面紅耳赤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 他們終於停了下來。
不是因為足夠了,而是因為唐峭感到呼吸困難。
她的胸口劇烈起伏, 呼吸也略微急促,掐住沈漆燈的那隻手依然搭在他腰上, 指尖卻很柔軟, 遠不如之前用力。
“這就是你要做的事?”她抬眸看向沈漆燈,語氣很快冷靜下來。
沈漆燈伸舌舔去她唇邊的血液,輕聲問道:“超出你的底線了麼?”
唐峭沒有回答。
和上次的撕咬相比, 這個吻顯然更加輕柔。
也更加纏綿。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回應他。也許是因為不甘落後, 也許是因為感覺很好……她無法分辨這其中的原因,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她並不排斥這樣的接觸。
這一點,應該會讓沈漆燈非常失望。
唐峭隱約想笑。她平靜地看著沈漆燈,眼中的迷離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刀刃般雪亮的光芒。
“你想挑釁我?”
沈漆燈定定地凝視她,若有所思道:“看來還沒到底線。”
他又低下頭,開始細細啄吻唐峭的眼睛。
睫毛傳來細細的痒意。
唐峭眼睫微顫,心跳再次加快,她一把扯住沈漆燈的衣襟,強行打斷他的動作,低聲問:“你在做什麼?”
沈漆燈輕笑:“我在履行我們的賭約。”
“賭約已經結束了。”唐峭靜靜地看著他,“別得寸進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