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的是,他扣住的正好是唐峭戴著镯子的那隻手。
這讓唐峭很難不去在意。
沈漆燈聲音很輕:“等一下。”
他的眼睛仍然注視著唐峭,手指卻在她的細腕上慢慢摩挲起來。
他摸到了微涼的手镯。
“這是我給你的那隻镯子?”
唐峭輕應一聲:“嗯。”
“和我想得一樣。”沈漆燈繼續撫摸她的腕部,冰涼的指腹劃過她的肌膚,帶起一種不可思議的酥麻。
“很適合你。”
這種對話發生在兩個死敵之間,有種說不出的怪異。
唐峭覺得自己應該趁此機會甩開他。
但她並沒有。
她仍然看著沈漆燈,沈漆燈也在凝視著她。這個距離太近了,他們視線交織,呼吸交錯,幾乎能聽到彼此的心跳。
周圍的溫度似乎在上升。
車輦裡突然響起一道溫和的聲音。
“漆燈,你們出發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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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沈漣的聲音。
唐峭眼睫一顫,瞬間回神,循聲望了過去。
桌案下面躺著一隻紙鶴,此時這隻紙鶴正散發著淡淡微光,聲音就是從它身上傳出來的。
沒想到這裡還有沈漣的傳音工具……不過怎麼跑到桌案下面了?
唐峭略一琢磨,很快明白過來——應該是之前的顛簸太強烈,連帶著把這隻小紙鶴也一起晃下去了,剛好桌案又矮,所以她才沒看見。
……還好他們剛才沒有打架。
想起沈漣那離譜的腦補能力,唐峭不由暗暗松了口氣。
沈漆燈將唐峭的反應盡收眼底。
他慢慢松開手,看了一眼桌下的紙鶴,心不在焉地回應:“在路上了。”
“好,路上小心,記得多照顧唐峭,別讓人家無聊。”
唐峭:“……”
他多慮了。他兒子最擅長的就是搞事找樂子,無聊?不存在的。
沈漣的聲音消失了,紙鶴也隨之失去了光芒。
唐峭俯身,將紙鶴撿起來,放回桌案,順手給自己倒了杯茶。
沈漆燈撐著頭,懶懶地看著她:“你很怕他?”
唐峭正在喝茶,一時沒反應過來:“誰?”
沈漆燈指了指那隻紙鶴,臉上的表情說不清是厭惡還是冷漠更多一點。
唐峭不能理解:“我為什麼要怕他?”
“既然你不怕他,又為什麼要緊張?”沈漆燈看著她,眼神逐漸古怪,“難道……”
唐峭懷疑他想到了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連忙打斷:“我隻是擔心他聽到什麼不該聽的聲音而已,沒你想得那麼復雜。”
沈漆燈重復了一遍:“不該聽的聲音?”
“比如你的求饒聲?”唐峭挑眉。
沈漆燈眨眼,慢慢笑了:“也可能是你的哭泣聲。”
唐峭冷笑,不再搭理他。
蛟龍保持住一個速度後,車輦不再顛簸,平穩得宛如在陸地上飛馳。
唐峭喝完茶,又吃了點水果,闲來無事,於是掀開簾幕,向外望去。
映入眼簾的是白茫茫的雲層,城池與深林在下方若隱若現,偶有幾隻鳥兒飛過,也被迅速甩到了後面。
唐峭問道:“我們還有多久能到沈家?”
沈漆燈長腿交疊,雙手松松地枕在腦後:“大概四個時辰吧。”
四個時辰……看來最快也要下午才能到了。
唐峭放下簾幕,開始閉目養神。
她感受到一道安靜又強烈的視線。
“別看著我。”她說。
沈漆燈輕笑:“我妨礙到你了?”
唐峭沒有回答。
隻是這樣看著,當然不會妨礙她。
但她能感受到。
她會想象出沈漆燈看她的樣子,這在某種程度上,會分散她的注意力。
唐峭淡淡道:“我怕你偷襲。”
沈漆燈發出一聲半真半假的嘆息。
唐峭感覺他的視線消失了。
她開始全身心地放松自己,車輦內的溫度適宜,簾幕隔絕了外面的風聲,她很快便睡著了。
沈漆燈託著下巴,正在安靜地發呆。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唐峭的呼吸漸趨綿長。
於是他側過頭,調整姿勢,視線再次回到她的臉上。
四個時辰後,車輦平穩落地,在一扇巍峨高門前停下。
和所有修真世家一樣,沈家府邸龐大而肅穆,一磚一瓦,一草一木,無不透出名門世家的風範與底蘊。此時已是傍晚,天邊紅霞似火,映在飛挑的檐角上,有種縹緲如畫的仙氣。
唐峭和沈漆燈這邊剛下了車輦,那邊便有一群僕役從高門內魚貫而出,恭恭敬敬地將他們迎進了府邸。
唐峭被這個陣仗搞得有點懵:“他們這是怎麼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和沈漆燈過生辰呢。
“估計是被交待過了吧。”沈漆燈冷笑一聲,眼神冷漠而譏諷。
二人在僕役的指引下往裡走。
和唐家一樣,沈府也是廊橋蜿蜒,亭臺樓閣,無數僕從穿梭其中,看起來頗為忙碌。
唐峭逐漸感覺到哪裡不對。
從進門開始,這些僕役就表現得非常得體,恭敬而不失禮數,規矩得讓人挑不出毛病。
但問題就在於他們太規矩了,每個人都像是在接待客人,一路上安安靜靜,低眉順眼,走了半天,連一個主動親近沈漆燈的人都沒有。
明明是自家的僕役,但沈漆燈和他們似乎一點都不熟。
要知道唐清歡在家裡,從來都是眾星捧月,所有人都對她噓寒問暖、關懷備至的,像這種情況,一般隻會出現在唐峭的身上。
唐峭忍不住看了沈漆燈一眼。
沈漆燈側眸:“怎麼了?”
唐峭微微壓低聲音,幸災樂禍地問:“這些人跟你是不是不熟?”
沈漆燈笑了笑:“是啊。”
唐峭:“???”
第39章
唐峭本來也隻是隨口一說, 沒想到沈漆燈居然直接承認了。
她認認真真地打量沈漆燈的表情,確定他不是在開玩笑。
唐峭思索道:“你不是你爹親生的?”
沈漆燈:“我倒希望如此。”
唐峭:“……”
沈漆燈見她神色鬱悶,心情突然變好了。
“你想知道原因?”
唐峭斜睨他一眼:“你會乖乖告訴我?”
“告訴你也可以,反正這又不是什麼秘密。”沈漆燈伸了個懶腰, 語氣隨意, “我在進入天樞之前, 從未來過這裡。”
唐峭疑惑道:“那你之前都是住在哪裡?”
“住在一座山上。”沈漆燈側眸看她,嘴角微微上揚, 餘暉灑在他的臉上, 將他的眼睛映成了蜜一樣的澄金色。
唐峭內心微動:“隻有你一個人?”
“大部分的時候……隻有我一個人。”沈漆燈想了想,“偶爾也會有一些動物出沒。啊, 不過它們都不太友好。”
那應該是野獸吧?
唐峭很想糾正他, 但張了張嘴, 終究沒有開口。
她原本一直覺得自己剛來那兩年過得挺差,現在看來, 沈漆燈也沒比她好到哪兒去。
這讓她產生了一種奇怪的安慰感。
她恢復了之前的沉默,繼續跟著引路的僕役們向前走, 沈漆燈見狀,突然伸手拉住她。
唐峭腳步一頓:“幹嘛?”
“你怎麼不安慰安慰我?”沈漆燈好奇地看著她, “我還以為你會同情我呢。”
唐峭奇怪道:“同情你?我還不如同情我自己。”
沈漆燈用一種又似控訴又似感嘆的語氣說道:“你還真是冷酷。”
唐峭:“謝謝誇獎。”
然後她甩開沈漆燈的手,繼續跟上僕役的腳步。
沈漆燈笑了笑, 也跟了上去。
傍晚的沈府如同一座巨大的迷宮。
一行人彎彎繞繞, 穿過無數個回廊,終於在一個亭子裡見到了沈漣。
沈漣仍然一身青衫,手中捧著一卷書, 正坐在案前垂眸靜讀。
“家主, 公子到了。”一名侍女恭聲喚道。
沈漣抬起臉, 看見並肩而立的沈漆燈與唐峭,溫和一笑。
“回來了。趕了一天的路,肚子餓不餓?”
沈漆燈神色冷淡,沒有回答的意思。
沈漣也不氣惱,目光移向唐峭,和藹地問:“你呢,餓嗎?”
唐峭實話實說:“有點……”
“我讓人準備晚膳。”沈漣合上書卷,親切地詢問道,“有什麼想吃的東西嗎?我讓他們去做。”
唐峭認真想了想:“肉。”
沈漣聞言,頓時笑了:“隻有肉?”
唐峭:“我不挑食,隻要做得好吃,吃什麼都可以……”
這其實是一句廢話。
但沈漣還是頷首應道:“好,我讓他們記下來。”
唐峭心想,他和沈漆燈實在是不一樣。他們就像兩個極端,除了那雙清潤通透的眼睛,幾乎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沈漆燈語氣寒涼地開口:“我們住哪兒?”
“你當然還是住你自己的院子。”沈漣失笑,“唐峭是客人,我會安排她住客房……”
“客房不方便。”沈漆燈打斷他,“她得和我住一起。”
沈漣訝異地看了他一眼,指尖在書卷上輕輕敲了敲。
“唐峭呢?你想住哪兒?”
他把問題拋給了唐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