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家的院子前,少年端著一碗清水,神色熱切真誠。
“你渴不渴?要喝水嗎?”
唐峭略一思忖,溫聲婉拒:“謝謝,我不渴。”
她做事一向謹慎,更何況這個村子擺明了有古怪,即使她真的口渴了,也不可能喝這種來路不明的水。
常禹以為她是內心嫌棄不好意思說出來,連忙解釋:“這水很幹淨,是山裡的泉水,碗也洗過了,不髒的。”
唐峭搖頭:“我不是嫌髒,我是真的不愛喝水。”
話說到這份上,常禹也不好再獻殷勤了。
他端碗的手略低了些,神情有點失落。
唐峭沒有注意到他的情緒變化。她看著這個清秀寡言的少年,突然生出幾分試探的心思。
他是村長的兒子,從他這裡套話,說不定能得到什麼有用的信息。
唐峭心念轉動,看了看四周,不經意道:“我剛才轉了轉,感覺你們這裡的人都好熱心啊。我隻是在路邊逛了一會兒,就有好幾個人喊我去乘涼,還有人請我吃點心呢。”
常禹打起精神:“我們村裡都是這樣的,雖然沒有出過什麼大人物,但大家都是非常好的好人。”
唐峭聞言,流露出羨慕的神色:“真好啊,南陵和淳陽就不這樣。”
常禹問道:“那裡的人不好嗎?”
唐峭:“也有好的,不多。更多的是利益至上、勾心鬥角,遠遠沒有這裡平靜安穩……”
她編起謊來十分流暢,張嘴就來,連眼皮都不眨一下。其實她連南陵和淳陽在哪兒都不知道,更不可能了解在那裡生活的人是何種狀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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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並不妨礙她滿口胡謅。
唐峭不合時宜地想起沈漆燈之前對她的評價,莫名有點想笑。
常禹認真地說:“聽起來很累。”
唐峭回過神,輕輕嘆氣:“對啊,完全沒有這裡放松。”
常禹安慰她:“你可以在這裡多待幾天。”
“可惜。”唐峭遺憾地說,“等過完這幾天,我就又要回去了。”
說著,她又輕嘆一聲。少女細眉輕蹙,眼底仿佛攏著淡淡霧氣,似愁非愁,眼睫半垂,令人心生憐惜。
常禹看著她,眼神不由重新熱切起來。
“其實,你要是不想走,也可以——”
話音未落,不遠處突然響起一聲輕慢的呼喚。
“阿峭。”
唐峭:“……”
她微不可察地微微一僵,與此同時,身後傳來不急不緩的腳步聲。
不用看,她都知道來人是誰。
果不其然,沈漆燈走了過來。
這個人在陽光下實在太耀眼了。無論是修長高挑的身形、漂亮昳麗的面孔、還是放松挺拔的姿態,都讓他優越得無可挑剔。常禹眯著眼睛看他,臉上不由自主閃過了一絲自卑與嫉妒。
沈漆燈在唐峭身旁站定,像是沒有看見常禹一般,無比自然地牽起唐峭的手,埋怨道:“你去哪兒了?我一直在找你。”
唐峭雞皮疙瘩都快冒出來了。
她強行忍住想要打人的衝動,平靜道:“找我幹嘛?”
沈漆燈聞言,從背後取出一支藍色的花,遞到唐峭眼前,笑吟吟地問:“喜歡嗎?”
唐峭沉默了。
這家伙居然還摘了朵花。
她一時有點分不清,沈漆燈究竟是在演戲,還是單純地在耍她。
唐峭沒做聲,沈漆燈見狀,將這支花往她眼前又湊近了些,輕聲道:“不喜歡?”
他眉眼彎彎,臉上帶著淺淺的笑,仿佛隻是在乖順地等她回答,但唐峭卻知道,這家伙的小動作壓根沒斷過。
沈漆燈正在她的手心上寫字。
一筆一劃,輕柔緩慢,帶起似有若無的痒意。
他寫下了“夫妻”這兩個字。
是在提醒她?
唐峭暗暗冷笑,從他手中接下鮮花,嘴角揚起柔和甜蜜的弧度。
“怎麼會?我很喜歡。”
常禹原本一直沒有出聲,然而看著他們這般親密,他終於忍不住開口:“你們是……”
沈漆燈瞥了他一眼,臉上笑意不變,眼神卻莫名冰冷。
“村長沒有告訴你嗎?”
常禹微愣:“什麼?”
沈漆燈一字一頓、慢條斯理地說:“我和阿峭是夫妻。”
唐峭:“……”
真想捂住他的嘴。
常禹聞言,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可是你們看起來和我差不多大……”
沈漆燈悠悠補充:“我們是新婚。”
唐峭已經懶得說話了。
常禹:“……原來是這樣。”
他眼底的光又黯了下去,但依然勉強保持了鎮定。
沈漆燈冷眼看他,然後微微低頭,在唐峭的耳邊輕聲低語:“我們走吧。”
唐峭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像溫熱的風,但比風更湿潤,傾吐在她的耳垂上,帶起一種微妙的熱度。
唐峭捏緊了手裡的花枝,跟著他一起慢慢走遠。二人在一棵大樹前停下,樹蔭從他們的上方投落,如同寬闊的華蓋,將他們掩蓋在隱秘的陰影之下。
樹葉簌簌,一道疾風掠過,唐峭驟然出手,沈漆燈反應極快,當即抬手擋下。
他無辜地眨了下眼睛:“怎麼了?”
唐峭冷冷道:“你在妨礙我。”
沈漆燈似乎很好奇:“我什麼時候妨礙你了?”
唐峭:“裝傻是嗎?”
“噓。”沈漆燈上前半步,遮擋住她的身形,“他還在看著。”
唐峭微微一笑:“你未免太敬業了。”
“是你說的。”沈漆燈一瞬不眨地看著她,“我們現在是‘一對夫妻’。”
這是她昨夜剛說過的話,沒想到這麼快就被他還回來了。
唐峭不怒反笑:“我倒是不知道,原來你這麼喜歡演戲。”
沈漆燈看了她一眼:“你很了解我?”
他的語氣漫不經心,仿佛隻是隨意一問。
唐峭卻微微一凜。
這個家伙……在試探她。
第28章
短短一剎那, 唐峭的思緒已經千回百轉。
她不確定沈漆燈是否真的在試探她,但就算隻有十分之一的可能,她也要將其扼殺。
絕對不能讓別人知曉她的秘密——尤其是沈漆燈。
唐峭垂下眼睫,再次抬眸時, 神色已經歸於平靜。
“了解你是一件很難的事嗎?”她輕聲問, “你的惡劣已經人盡皆知了吧。”
沈漆燈:“有麼?”
“有。”唐峭語氣篤定, “整個清光峰的人都知道你性情古怪,難相處得很。”
沈漆燈態度隨意:“我不在乎他們的感受。”
“看得出來。”唐峭點了點頭, “否則你也不會來妨礙我了。”
沈漆燈直直看著她, 突然道:“我什麼時候妨礙你了?”
唐峭:“……”
還跟她裝是吧!
她終於忍不住了,一把抓住沈漆燈的衣襟, 目光兇狠:“你剛才打斷我和常禹說話, 就是在妨礙我!”
沈漆燈微怔, 隨即露出一個有些古怪的表情。
“你很想和那個人說話?”
唐峭:“我在試探他!”
沈漆燈聞言,緩慢地眨了下眼睛。接著, 他突然笑了起來。
唐峭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反應搞懵了:“你笑什麼?”
沈漆燈還在笑,他眉眼彎彎, 邊笑邊答:“我還以為你對那個人感興趣……”
“……”
唐峭無語了。
嚴格來說,她的確是對常禹感興趣, 但和沈漆燈以為的那種“感興趣”根本不是一個意思。
“我還沒有這麼無聊。”唐峭冷冷道。
沈漆燈點了點頭,聲音裡滿是笑意:“嗯, 我知道。”
他的聲音聽起來實在太輕快了, 和平時那種遊刃有餘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唐峭聽在耳朵裡,忍不住仔細看了他一眼。
他眼睛還是彎的, 像形狀姣好的弦月。疏漏的陽光落在他臉上, 映出明暗交替的光影, 使他看上去美好而幹淨,有種不染世俗的純粹。
唐峭懷疑自己眼瞎了。
她收回視線,靜默幾秒,突然開口:“所以你是在阻止我和別人交往?”
她實在想不到其他更貼切的詞來形容這種行為,隻能用“交往”替代。
沈漆燈笑累了,大大方方地承認:“是。”
唐峭微微一頓,看他的眼神變得詭異起來:“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你是我的對手。”沈漆燈俯身,直直地凝視她,目光灼灼,“我不希望任何人妨礙我們的競爭,無論是以什麼方式。”
唐峭怔了怔,隨即也笑了。
如果說她最欣賞沈漆燈哪一點,必然就是他對待競爭對手的態度。
全神貫注,全力以赴。
在這一點上,他的確是純粹的。
“但你剛才還是妨礙了我。”唐峭笑意微斂,半真半假道,“如果你沒有出現,說不定我已經套出有用的情報了。”
“好吧。”沈漆燈輕輕嘆息,“我可以補償你。”
唐峭狐疑道:“怎麼補償?”
“我找到了夜行使。”沈漆燈狡黠地笑了一下,“三個。”
怪不得這麼快就回來了,原來是已經得手了。
而且還是三個……
唐峭有點不甘心:“在哪兒找到的?”
沈漆燈:“茅房。”
唐峭:“……”
她立即後退。
“開玩笑的。”沈漆燈又笑起來,“他們三個出去砍柴,剛好被我撞見了。”
原來是出去砍柴了,怪不得她一個都沒找到……
唐峭內心稍微平衡了些。
“那他們現在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