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你又帶人回來了!”一個駝背老頭站在村頭的菜地旁,樂呵呵地抖了下手裡的煙鬥,“小丫頭就是不長記性,又不怕你娘嘮叨了?”
荊小玉滿不在乎地甩了下肩頭的辮子,撇嘴道:“她嘮叨得還少了?我早就習慣了!”
進了村子,青瓦灰牆的房屋逐漸變多,田地與雞舍隨處可見。每戶人家的門前都掛了一隻燈籠,燈籠裡透出紅色的火光,看起來明亮又溫暖。
天色已黑,許多房屋都熄了燈,從門外經過也是靜悄悄的,聽不到一點聲音。
但也並非所有村民都休息了,有些村民和之前的駝背老頭一樣,還在外面闲聊、幹活,他們見到荊小玉,都會熟稔地打招呼。
“小玉,回來了?”
“小玉,又往家裡帶人啦?”
“別忘了和村長說一聲啊!”
“知道啦!”荊小玉一一應聲,扭頭對眾人解釋,“我們村長比較講規矩,但是人很好,放心,他不會為難你們的。”
崔黎與唐峭、沈漆燈二人交換視線,沒有多言。
很快,一行人來到一座大院前,大院裡燈火通明,門口的兩盞大紅燈籠隨風搖晃,看著明顯比之前的屋舍要氣派許多。
院子沒門,荊小玉輕車熟路地走進去,在院子裡叫了一聲:“村長!”
她這一嗓子中氣十足,清脆嘹亮,隨著屋裡一疊聲“來了來了”的回應,一個中年男子從門檻裡走了出來。
他身後還跟著一個微胖的婦人,婦人懷裡抱著個孩子,正睜大眼睛,好奇地盯著這群陌生人。
“村長,這幾人是過路的,想來咱們村裡借宿。”荊小玉大咧咧道。
村長將五人細細打量了一遍,斟酌著問道:“敢問幾位……是打哪兒來,又要往哪兒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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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黎淡淡回答:“從南陵來,去淳陽。”
這兩個地方都是大周的繁華之地,且從南陵去往淳陽,必定會經過安樂村這塊地界,半夜途徑此處,是非常合理的一件事。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村長摸摸胡子,客氣道,“請你們稍等片刻,讓我和內人商量一下。”
說完,他轉過身去,和那位抱著孩子的婦人交頭接耳,小聲商量起來。
荊小玉得意道:‘我就說吧?村長人很好的,你們就放寬心吧。”
少頃,村長結束商量,轉回身來,對崔黎道:“這位……”
“我叫崔黎。”
“哦,崔公子。”村長的語氣仍是客客氣氣的,沒有一點架子和派頭,“不是我們不想讓你們留宿,隻是最近咱們村子也不太安寧,所以這……”
他欲言又止,臉上的神色有些為難。
崔黎略一思索,從袖中掏出兩錠銀子,遞給村長。
“村長放心,我們隻留宿一晚便走,不會給您添麻煩的。”
村長一見到這兩錠白花花的銀子,連忙將崔黎的手往回推。
“哎呀,崔公子你誤會了啊,我不是這個意思!”他急道,“我們雖然過得不富裕,卻也不是見錢眼開的人!我們這是怕——”
他頓了頓,卻沒有再說下去,隻是搖了搖頭。
“罷了罷了,看你們這麼知書達理的,應該也不是那伙人。”
他扭頭對身後的婦人說:“你讓幺兒把空房收拾一下,帶崔公子他們過去。”
“哎。”婦人應了一聲,抱著孩子進屋了。
村長解釋道:“我家院子後面有幾間空房,平時沒人住,破是破了點,但還算幹淨,就委屈幾位將就一下了。”
崔黎也客套道:“我們能有地方住就已經很滿足了,何來委屈。”
荊小玉一聽,立馬急了:“不是說好了去我家的嗎?”
“小玉,你別胡鬧!”不等崔黎出聲,村長便吹胡子瞪眼地訓斥她,“村口不能沒人,快值夜去!”
“知道了知道了。”
荊小玉撇著嘴,不情不願地走了。沒多久,一個十七八歲的清秀少年掀開門簾,從屋裡走了出來。
“爹,屋子收拾好了。”
村長頷首:“嗯,帶客人們進去吧。”
少年看向崔黎幾人,道了聲“請隨我來”,一行人跟上他,來到後院的三間屋舍前。
“隻有這三間空房,都收拾過了,你們自己分配吧。”
崔黎道了聲謝,等少年離開後,才詢問唐峭四人。
“你們打算怎麼安排?”
殷雲第一個舉手,小聲道:“曉曉比較特殊……我得跟她住一間。”
崔黎點頭,看向唐峭:“你呢?”
他原本的想法是唐峭單獨住一間,剩下他和沈漆燈兩人住一間。
然而不等唐峭回復,沈漆燈便不緊不慢地開口了。
“她和我住一間。”
崔黎蹙眉:“這樣好嗎?”
“你忘了我們現在是夫妻?”沈漆燈似笑非笑,“如果分開住,別人會懷疑的吧?”
是這個道理沒錯,但唐峭畢竟是女子……
崔黎正在猶豫,唐峭也開口了。
“我也覺得住一起比較好。”
崔黎微訝:“你確定?”
“嗯。”唐峭的表情很平靜。
“那就這麼安排。”崔黎沒有多言,他壓低聲音提醒,“夜裡謹慎些,有情況隨時通知。”
“明白。”
語畢,殷雲、殷曉和崔黎便各自進入房內。
唐峭與沈漆燈對視一眼,也走進了當中的那間房。
屋內很簡陋,隻有一張床、一張桌、一扇窗,還有一根斷了半截的蠟燭,冷風一吹,燭火飄曳,在牆上映出搖晃的陰影。
沈漆燈走到床邊坐下,抬起手,慢慢揉捏那根被掰折的手指。
唐峭坐在桌邊,靜靜地看著。
對他們修士來說,受傷就如家常便飯,因此身上會常備療傷的丹藥,以備不時之需。
但沈漆燈似乎很少用到這些。
就像現在,他甚至沒有服用回春丹,隻是在手指根部揉按幾下,一聲脆響過後,手指便回到了原位。
從始至終,他連表情都沒變一下。
唐峭有點好奇。
他感覺不到疼痛嗎?
做完這一切,沈漆燈抬起眼睫,對她笑了笑:“在想什麼?”
“沒什麼。”唐峭移開視線,不經意道,“你今晚睡覺嗎?”
“睡啊。”沈漆燈雙手撐著床榻,上半身微微後仰,歪著腦袋,“為什麼不睡?”
“是麼?”唐峭點了點頭,語氣和之前一樣平靜,“那我也睡吧。”
說著,她淡定起身,走到沈漆燈的面前。
“你不讓開嗎?”
沈漆燈無辜地眨了下眼睛:“這裡隻有一張床。”
看樣子是不打算讓了。
唐峭並不意外。以沈漆燈的性格,他要是真的讓了,反而古怪。
她輕輕頷首:“那就一起睡吧。”
唐峭彈指熄滅燭火,越過沈漆燈,在床榻裡側躺好。
沈漆燈定定看著她,低笑一聲,也躺了下來。
屋裡一片寂靜,薄薄的月光從窗外傾灑進來,落在唐峭的睫毛、耳垂、發絲上。
唐峭閉著眼睛,感受到一道強烈的目光正烙在她的身上。
她輕聲道:“睡不著?”
枕邊響起輕柔的低語:“你也是?”
唐峭仍然閉著眼睛:“明天還有正事要做,早點睡吧。”
對方低低應了:“說的也是。”
“那我睡了?”
唐峭:“嗯。”
隨著呼吸聲逐漸平緩,屋裡再次安靜下來。
一室靜謐。
倏然,唐峭睜開雙眼,抬手便向躺在身旁之人襲去——
幾乎同一瞬間,一道勁風掠過,另一隻手與她重重相擊。
黑暗中,響起了沈漆燈的輕笑。
“我們還真是心有靈犀。”
第25章
唐峭懷疑這是一種骨子裡的默契。
她和沈漆燈交手太多, 即使重活一次,身體仍然保留著與他對打時的記憶。
但即便如此,在這種情況下,他們竟然仍舊保持著這份危險的默契——這讓唐峭在感到驚訝的同時, 也產生了一種微妙的、類似喜悅的情緒。
就像那日她在浮萍峰看見沈漆燈碾壓眾人時的心情。
那一刻, 她能夠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渴望與躁動。
正如此時此刻, 她同樣能清晰地感知這種情緒,她聽到自己的心髒在快速跳動, 她的身體在期待著與他交鋒。
這似乎已經變成了一種本能。
黑暗中, 沈漆燈的手與她抵在一起,力量極大, 隱隱有壓下她的趨勢。
唐峭知道自己不能拼蠻力, 於是立刻收手, 同時抬起上臂,一個肘擊襲向沈漆燈的胸膛。
沈漆燈抬臂接住了這一擊, 與此同時,唐峭借力翻身, 陡然轉移到了他的上方。
她微微垂著眼,雙手按住他的肩膀, 黑發隨著她的動作從肩頭傾瀉而下,像黑夜中流淌的水, 柔滑而無聲地落到沈漆燈的鎖骨上。
漆黑發絲映著蒼白肌膚, 清而冷的一縷月光灑落其上,細碎而晶瑩,有種觸目驚心的美。
沈漆燈直勾勾地凝視她:“你的頭發散開了。”
唐峭輕聲道:“你不喜歡?”
說著, 她驟然抬手, 對準沈漆燈的臉, 狠狠一拳砸下去——
沈漆燈迅速側頭,躲開了她這一拳重擊。
脆弱的床榻被這一拳砸得微微一震,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趁此間隙,沈漆燈一把撈住唐峭的腰,以一種無法掙脫的力道將她拽了下去,二人滾作一團,折疊整齊的被褥被他們碾來碾去,很快變得皺巴巴,如同爛泥般掉到了地上。
唐峭掙扎著想起身,然而沈漆燈卻緊緊按住了她的後腰,強行將她壓向自己。
“我很喜歡。”沈漆燈對上她的視線,眼底泛起盈盈笑意,“但我擔心會壓到你。”
如他所言,此時他的一隻手正扣住唐峭的後頸,另一隻手則按在她的後腰處,讓她被迫趴在他的身上,無法動彈。
唐峭的頭發也被他壓住了,她能感覺到他的手臂堅硬而有力,上臂線條流暢而優美,看似修長清瘦,卻蘊藏了驚人的爆發力。
棘手的家伙。
唐峭冷笑一聲:“你還真是體貼啊。”
話音未落,她突然揮拳,猛地擊中沈漆燈的側腰。
這一拳力道極重,沈漆燈從唇邊溢出一聲悶哼,身體微微蜷縮。唐峭立即從他身上起來,正要乘勝追擊,沈漆燈又將她扯了下去,她上身不穩,倏地跌倒在床榻上。
不堪重負的床榻再次震動了一下,伴隨著巨大的聲響,屋外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
扭打在一起的唐峭與沈漆燈雙雙對視。
“峭峭!峭峭!”
“是不是有人偷襲?你們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