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爺手上動作僵硬,表情瞬變。
“是有人讓您這樣做的嗎?”雲知試探性問。
她又不是真的傻,收破爛的老大爺賺這些錢不容易,就算她真長得可愛的不行,也不會有人因為可愛就和她做虧本買賣。
那隻有一個可能,有人故意給大爺錢,讓他幫自己。
會是侄兒嗎?
這麼不聰明的做法,估計也隻有韓厲想得出來。
大爺眼瞧著瞞不住,就直接抖落了,“你同學給我一百塊,讓我把價格賣高點給你。”
雲知更好奇了:“那您還記得他長什麼樣嗎?”
“挺高,模樣很俊,就是看著不太好惹。”
很高,很俊,不好惹。
那八成就是韓厲了。
雲知低頭,思緒復雜。
因為不要他的錢,所以韓厲才想到這樣的方式,傻乎乎的,一點都不聰明。
不過也提醒她了,韓厲傻乎乎,撿瓶子的她更加傻乎乎。
老大爺已經整理好垃圾,騎上小三輪準備離開,“姑娘,這塑料瓶你還賣嗎?”
她幫襯把塑料袋放在車車裡,搖搖頭:“我不賣了,這些都送您,謝謝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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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錢?”
“您就按他說的處理。”
大爺笑笑:“那孩子說你要是不來,就留著給我買營養品,可是……”
“那您就留著。”雲知打斷他。視線不由放在了老大爺蒼老的雙手上,雖是夏天,老人的手卻生了瘡,那瘡估計是冬天凍傷的。
雲知恍忽,倏然想起她遠在大山裡的師父。
師父十個手指頭布滿了這樣的瘡口,全是冬日裡砍柴幹活凍出來的,每每雲知要幫忙,他都不讓,還會生氣,聲稱女孩嬌貴,不能留疤。
雲知眼窩發酸。
她拉開書包,把中午得來的兩塊六全取出送了過去,“大爺,這你也拿著。”
老大爺看著錢愣怔,“你這是……”
“你、你留著買水喝!”
說完,拽著書包慢騰騰朝公寓去。
看著雲知嬌小的背影,老大爺蹬著三輪車到了她跟前,“小姑娘是不是和家人吵架了?”
雲知抿著唇不語。
“是和家人冷戰,所以才想著自己賺錢獨立?”他話語裡帶著打趣。
雲知低低的:“我不算是他們的家人……”
從前不是,現在不是,以後可能也不會是。
偏見是一層看不見的薄膜,始終隔閡在她和韓厲面前。就算韓厲不說,不承認,他也終歸把她當成擅自闖入韓家的侵略者,永遠不會把她放在家人的位置上。
三輪車在耳邊咯吱作響,同時來的還有大爺的嘆息聲:
“要是真的家人對你說了重話,讓你不開心,你一定要主動說出來,一般做家長的都會理解。咱們也沒讀心術,你們現在的小孩花花腸子多,有時候家人也不知道你們再想什麼,你總不能讓長輩和你服軟道歉吧?”
雲知若有所思,憋悶的一口氣突然驅散不少。
是啊,她不能憑借韓厲的一時氣語就認為那是真心話,畢竟現在的小孩花花腸子多,韓厲不主動說,她又怎知道他心裡面到底是怎麼想的?
雲知驟然平和。
她停下腳步,小臉揚起:“大爺你說的對,我明白了。”
大爺滿不在乎正要說不用謝,有空多給兩個瓶子時,又聽雲知說:
“我是個長輩,可以理解他,但絕對不能服軟道歉。我懂了,謝謝大爺,大爺真好。”
深深一鞠躬後,雲知扯著書包跑向馬路對面,腳步比之前輕快不少。
老大爺被這邏輯思維驚呆了,頓時嘴角扭曲,血壓飆升。
下定決心以後再也不來這學校撿破爛了,有錢人家的孩子怎麼都那麼奇怪!
*
日薄西山。
雲知慢走在人行路上,盡管現在不是那麼生韓厲的氣,但學習資料的錢還是要賺的。
如果發傳單,那麼隻能周六日去,可到時候就晚了;如果去飯店打零工,店主可能看她長得小不會收留她,至於其他工作,雲知實在不敢去,師父說她長得太過可愛,不留神就會被人騙去,雲知不想被人騙去。
想到這兒,頂著假發的小腦袋又重垂下去。
正當她為那三百塊錢憂愁時,突然聽到公園裡邊傳來淺淺交談聲。
“塞翁還好,失馬比較調皮,現在我這老腿瘸了,遛不了它們,隻能慢慢找好人家讓它們安置下來。”
“兩個大家伙都跟你這麼久了,送人實在可惜,不行的話我讓我孫子給你找個代遛,你稍微出點錢,又解決了遛彎,孩子也能繼續跟著你。”
錢……
雲知背緊書包,折身進入公園。
門口的休息椅上圍坐了幾個老人下棋,視線一轉,對上兩雙圓溜溜的眼睛。
那是兩隻狗。
很大的狗。
一隻皮毛金黃,吐著舌頭,墜在地上的大尾巴瘋狂搖擺,看起來傻乎乎又無害;另外一隻黑白相間,毛發蓬松,體型比另一隻還要龐大,它擱原地轉圈圈,活躍的很。
看起來有點嚇人。
雲知吞咽口唾沫,小心翼翼走了過去。
“汪!”金毛衝她叫了聲。
雲知立馬停下,對著警惕護主的狗子一動不敢動。
“塞翁,不要嚇人小姑娘。”坐在輪椅上的老人慈眉善目,摸了摸它的頭輕聲安撫。
轉而對雲知笑著說:“別怕,塞翁不咬人的。”
“這是您的狗嗎?”雲知小聲問。
“是啊,他們都是我的狗,金毛叫塞翁,那隻阿拉叫失馬。是我兒子送過來陪我的,都很乖。”
也許是見雲知討喜,老人家又多說了幾句:“可惜我腿腳不行,恐怕不能繼續照顧它們了。”說完嘆息一聲。
雲知眼睛一亮,對錢的渴望戰勝了對大狗狗的恐懼。
她上前幾步,毛遂自薦:“爺爺,我來每天幫您遛狗。”
老人愣了下:“你?”
雲知又瞥了眼那兩隻大狗,睫毛上下忽閃幾下,緩緩點頭嗯了一聲,又說:“我每天五點就起床了,可以幫您遛兩個小時;晚上有空可以遛久一點。中午沒多少時間,隻能簡單放放它們。”她抿抿唇,聲音不由低了去,“您……您隻要每天給我十塊錢就好。”
老人很是愕然:“十塊?”
雲知心裡一慌:“多、多了嗎?”
老大爺頓時笑了,擺擺手:“你要是真的行,我可以按一小時20塊錢算給你,不過……”他略顯難為,“塞翁聽話懂事,你還能拉著,失馬就說不準了,它活潑,勁兒也大,你一個小姑娘,實在害怕傷到你。”
雲知的腦子開始飛速轉動。
一小時二十塊,每天按四小時算,那一天就會有八十塊錢,一星期就能有五百六十塊錢。
她眼睛刷的亮起,興衝衝道:“我沒問題,我可以的,不信的話我現在就可以試試”
見她這麼積極,老大爺實在不好打擊小孩兒熱情,思索萬千才將失馬的遛狗繩送到雲知手上。
雲知剛拉住繩,阿拉斯加便像打了雞血一樣飛竄出去,雲知單薄的身子如同跟著它後面的風箏,它跑哪裡,她飛到哪裡。
好在雲知力氣大,也練過,盡管吃力但沒至於被它拖拽倒地。
失馬電光火石跑,雲知風馳電摩跟。
在她忙於和狗的鬥爭中,沒注意到路邊站了許久的路星鳴。
“你慢點——!”
哗的一下,飛過,順道還撞掉了路星鳴手上的雪糕。
他看著地上的抹茶雪糕,痛惜兩秒,面無表情用紙巾包著丟在一邊垃圾桶裡。
“慢點啦——!”
哗的一下,又飛過,帶起路星鳴頭頂的幾根發絲。
路星鳴眼皮子狠狠一跳,忍無可忍,長手一勾,沒費吹灰之力就拉住牽引繩,拽停了興奮異常的失馬。
“汪!”失馬不開心的衝路星鳴叫。
路星鳴眼刀飛過,一臉冷戾,大狗哆嗦一下,嗚咽著躲到雲知身後。
“施主,你怎麼在這兒?”
雲知總算發現了他。
她跑得胸脯起伏,小臉殷紅,飽滿的額頭泌著汗水,襯著眉眼更加生動,一雙杏眼被薄暮暈染成暖色,亮瑩瑩的可人。
“我還想問,你在這兒幹嘛?”路星鳴垂眼略過她手上繩子,又淡淡收回。
雲知笑盈盈說,“我在應聘。”
他茫然的啊了一聲。
雲知隨意抹了把臉上汗珠,又把黏糊在頸窩的假發弄到後面,解釋說:“幫人遛狗,一小時給二十塊錢,我先走啦,回頭再找施主。”
路星鳴額心抽動,“你怎麼快又轉行?”
雲知知道他是打趣,不好意思的擺擺手:“那個不算的不算的,我真不和你說了。”
路星鳴輕哼。
這小假發,頭發沒幾根,點子到不少。
他擔心小姑娘被騙,於是不動神色跟在後面,雙手環胸,靜靜看著雲知和老大爺交談。
她回來的毫發無傷,失馬又對她抱有明顯好感,從見過路星鳴便一直貼在她腳邊轉,塞翁見小伙伴黏著她,便也過來蹭了下雲知掌心,當做示好。
老人見兩隻狗喜歡她,她又能應付,便欣慰給了她這份工作。
雲知松了口氣,有了這份工作,起碼學習資料的錢不用愁了。
想到學習資料,雲知輕咬下唇,腆著臉開口,“爺爺,我能先和你預支三百塊嗎?”
雲知誠實說:“學校要交資料費,我沒有……”
說完,低下了腦袋。
她看著可憐,老人家立馬腦補出一場家境貧寒,少女賺錢讀書的悽苦戲碼,想也不想的從錢包裡取出五百塊錢:“這樣吧,爺爺先給你五百。你記一下我家的地址,然後我再把鑰匙給你,明天直接去家帶狗狗出來就行。”
老人邊說著邊取出隨身攜帶的記事本,在上面寫下一行地址,姓名和電話。
“星期天就不用遛了。”
“好,謝謝爺爺。” 雲知仔仔細細把紙條收在書包夾層,又把自己的電話姓名寫好送過去,“這是我的聯系方式還有學校的年級號,爺爺有事可以找我。”
老人家看了眼她娟秀的字跡,笑了笑,“那快回家去吧,回晚了小心家人擔心。”
雲知再次道了謝,一身輕松的走出小公園。
天快要暗了。
雲知嘟起嘴呼了呼被牽引繩勒紅的掌心,離開時,她感覺有人注視著她。
雲知緩緩抬眸。
不遠處的路燈下,少年腳下的影子被路燈拉長,他懶懶站著,望向她的鳳眼幽邃。
雲知心跳漏了半拍,突然覺得……被燈光籠罩中的施主格外英俊好看。
第34章
雲知恍了許久,直到路星鳴向她走來,才險險收回目光,指尖不好意思撓了撓發熱的臉頰:“路施主還沒有回去嗎?”
路星鳴沒有正面回答,一直盯著她手心看。
雲知愣了會兒,攤開手,“不疼的。”
她手掌過於小,勒出的紅痕還沒有全部散去,橫著布在掌心。雲知不覺得疼,隻覺得火辣辣的燙,但吹了吹後已經好了太多。
少年黯了眸光。
腦海中浮現出她剛才對著掌心呼氣的模樣。
又憨又甜。
又讓人心疼。
路星鳴眉眼淡淡,沒有對著雲知露出自己的小心思,默然不語走在女孩身側。
他很高,腿又長,為了迎合雲知,刻意放緩步伐。
“你……”路星鳴開口,欲言又止。
“你很缺錢?”他問。
雲知也沒選擇隱瞞,畢竟貧窮這種東西是騙不過別人的,於是點頭,“我想要自己掙下學期還有上大學的學費。”
雄心滿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