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聲突然喧囂起來,老主持在上面說:“下面公布鳳凰獎的最佳故事漫畫獎的獲獎情況——先是銅獎的得主!”
顧關山和沈澤對視一眼。
主持的老人道:“——《隻有瓷器的城鎮》的作者空投!這部漫畫我看了,主旨是瓷器和文化傳承,有深度,畫面非常的美……大家掌聲有請!”
人群中爆發出掌聲,顧關山放松地往後一靠,對沈澤說:“走,散場去吃燒烤,我請你,我還想吃麻辣雞心……哎,真可惜不在學校,我特別想吃學校旁邊那家電烤肉。”
沈澤笑了笑,壓低了聲音道:“這是小事,等過幾天我們回學校了,一起去吃。”
那名為空投的人上了臺領獎,聚光燈咔嚓咔嚓地響起,顧關山低頭買團購,截圖發朋友圈。
“然後是銀獎得主……”老人頓了頓,宣布:“《風知道》,胡桃夾子。”
顧關山笑著抬起頭對那男漫畫家說了聲恭喜,那漫畫家笑了笑,也上了臺。
顧關山小聲和沈澤安排日程:“明天我們去圓明園玩……”
沈澤:“好,我覺得長城就算了吧,來日方長。”
胡桃夾子上前領了獎,聚光燈和相機追著他拍,咔嚓咔嚓的,顧關山又笑著道賀。
漫畫家嘀咕:“我來的時候還覺得我就是來露個面呢,沒想到真的有獎拿……”
顧關山笑眯眯地晃了晃自己的團購:“我也想明白了!來的時候我可緊張了,手心都出汗。剛剛我大概緊張過頭了,徹底想開,橫豎就是走個過場——我晚上出去玩。你去吃點好吃的慶祝一下哦。”
漫畫家笑了笑:“我看你年紀還小,就算失利,也別放在心上。”
顧關山也笑,正打算點頭,卻突然聽到了鄭重起來的‘當當當’的背景音樂。
黑暗中,那束打在舞臺上的光格外的閃耀,老主持西裝筆挺,胸前佩著一朵鮮紅的玫瑰,那是個顧關山從未接觸過的,成人的、絢爛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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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這一次鳳凰獎的最佳故事漫畫金獎得主……”主持從燙金的信封裡抽出一張米白的紙,那動作非常的緩慢,非常的鄭重。
他將紙展開,扶了下眼鏡,念道:“——《他們居住的人間》。”
那一瞬間一切都慢了下來,蒼老的主持人隔過鏡片望向他們坐的圓桌,眼神銳利卻寬容。
“——關山月。”
他說。
第61章
—
那束燈光突然打向他們所在的圓桌,燈光璀璨地聚焦在她的身上,將花瓶裡的花都映出了光影。
顧關山呆住了,她看著臺上的老人,幾乎不敢相信剛剛發生了什麼——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周圍的人都吃驚地看著顧關山,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顧關山茫然地環視了一下四周。
沈澤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他推了推顧關山,話音發顫:“上去……領獎了。”
“上去,”沈澤顫聲重復,“快上。”
顧關山機械地站了起來,她甚至沒有被狂喜衝垮,因為她還沒有反應過來——
——我為什麼上了臺?她呆呆地想,對,對了,是因為獲了獎——獲了金獎。最佳漫畫獎的金獎……現在那個老爺爺要給我發證書了。
顧關山拉起裙擺,沈澤給她買了雙星空般的高跟鞋,粗跟,很好穿,燈光打在上面,折射出星星般的光。
顧關山那一瞬間有點想哭,她眼眶發紅,聚光燈咔嚓咔嚓地拍她走上臺的那一幕。
不行,顧關山理智地想,要堅強。
她挺直了自己的脊背,讓自己成為一棵羅布泊裡的的胡楊,要有生命的柔情,也要有風沙吹不倒的強韌,和風骨。
“《他們居住的人間》這部作品……”那老人說,“我個人認為關山月比起漫畫家,更應該是個插畫家。事實上我從來沒見過那樣詩意的內容和畫面,所以——”
“盡管她筆觸尚算稚嫩,分鏡也有問題,但我們都一致覺得……”
“……我們一致覺得,就是她了,關山月受之無愧。”頒獎的老人輕聲說。
顧關山幾乎湧出淚水,閃光燈啪嚓啪嚓地拍著她,那燈光耀得她幾乎花了眼。
老人笑了起來,安慰她:“怎麼了?哭什麼?應該開心才對。”
“我一直聽說這個獲獎者年紀小……”老主持人笑了笑,旁邊的小姐姐將獎杯和花束遞給了顧關山,獎杯上的字並不看得分明,卻能看出金燦燦的顏色。老人帶著笑意道:“沒想到還真挺小的,後生可畏,可畏啊。”
老主持人拍了拍顧關山,不動聲色地提點她:“等會鞠個躬,講一下獲獎感言……沒準備的話隨便講兩句謝謝主辦方謝謝家人就行。”
顧關山拼命地將眼淚憋了回去,抱著花和獎杯,鞠了一個躬。
快門聲咔嚓咔嚓響起,閃光燈閃個沒完,顧關山站在世界的中心,無意識地摩挲著手裡的話筒。
“獲獎感言……”顧關山開口時甚至帶著一絲鼻音,“說實話,我沒有準備。因為我從報名的時候,到獲得提名的時候,甚至到三分鍾前,我都覺得我是來走個過場的,重在參與,畢竟我現在……”
她頓了頓,實話實說道:“……還在準備高考。”
下面突然一陣大哗。
連那些主辦方,甚至那些評委,都震驚地看著她。
在那些陌生的目光裡,顧關山卻隻覺得心底漾起一絲溫暖,那些冰冷的鏡頭非常可怕,可能拍下了不少不能見人的醜照,閃光燈也將顧關山的眼睛映得發疼,可她知道那些鏡頭後面有一個少年,正溫暖地望著她。
“我能站在這個地方,全都依賴那麼幾個人。”顧關山挺直背,勇敢又堅韌地面對著臺下,道:“我要對他們,還有其中最重要的那個人,說一聲謝謝。”
顧關山眼眶微微發紅:“——謝謝。”
她鞠了個躬,那一瞬間她的眼角餘光看到了沈澤,沈澤正在舉著手機拍她。
別拍了,顧關山那一瞬間柔情消散無蹤,有點想揍他——沈澤那能把人照成狗的拍照技術,是準備殺了誰?
北京的夜裡仍在下著綿綿冷雨,灰蒙蒙冰凌凌的,猶如安東尼奧尼的慢鏡頭,搖過來又搖了過去,隻待餘光中寫出那句‘聽聽嗅嗅,那冷雨’。
顧關山在黑夜裡抱著自己的花,沈澤的外套搭在胳膊上,襯衫卷起一截袖子,顯出截兒修長結實的胳膊,血管微凸,十分性感。
這次打車非常容易,前臺幫忙約好了的士,顧關山抱著花坐進去,沈澤報了酒店名字,車的引擎嗚地一聲發動了起來,穿過深夜的、落雨的北京城。
顧關山有點累,將腦袋靠在了車窗玻璃上:“沈澤,今晚不想吃燒烤了。”
沈澤啞著嗓子道:“……好,不吃。”
顧關山疲憊地閉上眼睛:“沈澤,我……我今晚太激動了,拉拉手好不好?”
沈澤順從地伸出手,顧關山的爪子和他十指相扣。
“沈澤,為什麼我說什麼都答應呀?”顧關山笑了起來,晃了晃和他握著的手,柔軟地問:“你是不是很喜歡我呀……”
沈澤回過頭,看著顧關山,她的嘴唇仍留著下午畫上的唇釉,柔軟清淡,像一株含著水珠的月季。
沈澤隨意地道:“因為你說什麼我都聽。”
顧關山笑得眉眼彎彎:“為什麼呀?”
她說‘呀’的時候帶著一種少女的軟糯,她湊過去,在沈澤耳邊柔軟地道:“沈澤……哎——阿澤呀。”
沈澤那瞬間,一股邪火蹭地燒了起來。
他知道顧關山半點那種意思也沒有,她隻是在撒嬌,要沈澤抱抱,但是——但是這個時間,夜裡十一點,對一個男人撒嬌到底是什麼意思,她是真的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
顧關山眼底都是水光,迷糊道:“阿澤,抱抱。”
她是真的不明白。
顧關山那天晚上黏人黏得不行,整個人對他幾乎是全身心的依賴。
越是平時堅強冷漠的人,撒起嬌來卻越是讓人心都能融化,沈澤忍字頭上一把刀,把顧關山塞回她在的房間,開了燈,將房卡插進去取電,瞬間滿室昏黃的燈光。顧關山疲憊地直接趴在了床上,砰地一聲埋進了松軟的被子,將高跟鞋兩腳蹬掉了,赤著腳鑽上床。
沈澤:“關山。”
沈澤想了想自己媽說的話,謹慎道:“你要卸了妝再睡吧?”
顧關山悶悶地說:“不要,我累。不要卸妝了,沈澤……”
沈澤嘆了口氣,想了想門口的監控,想起了自己的爹的威脅——最終決定將這些都拋在腦後,回頭再如實解釋——他去找了卸妝棉,蘸著卸妝水,給顧關山擦拭臉上的妝容。
顧關山閉著眼睛,沈澤安靜地給她擦了眉毛,男孩拿著卸妝棉笨拙地擦細細的眼線,還有臉上的粉底腮紅。
天生麗質不過如此,沈澤想。
顧關山在沈澤給她擦拭嘴唇上的唇釉時睜開了眼睛,床頭的燈在她眼睛裡,猶如一輪圓滿的月亮。
她的眼尾上揚,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勾人,眼底水光潋滟——沈澤下意識地倒抽了口氣。
顧關山喊他:“阿澤。”
然後她抱住沈澤的脖子,直起身來小心翼翼地親吻了他的嘴唇。
沈澤拿著卸妝棉呆住了,顧關山的舌頭生澀地撬開他的唇齒,沈澤能感受到她溫柔呼吸,纖長睫毛,還有——還有她貼上來的,滾燙的身體。
沈澤那一瞬間再也壓不住火兒,將顧關山壓在床上強吻,顧關山為什麼會這麼愛撒嬌——他又難以置信地想,顧關山竟然是個這麼嬌滴滴的姑娘。
沈澤想撕她的衣服,顧關山這和勾引他沒有兩樣,這也太過分了,他心中突然充滿了暴虐的、猶如燃燒的想法——
——然後沈澤對上了顧關山的眼睛。
那雙眼睛甚至帶著一種全身心的信賴,天真又溫柔地看著他。
她的整個人生和信賴都在那眼神裡頭,她沒能交給自己家人的溫柔與純真,盡數都給了那混賬般的沈澤。
他對著那雙眼睛,艱難地克制了自己,唇分時啞著嗓子道:“……關山,好好睡覺。”
顧關山乖乖地點了點頭。
“我回去了……”沈澤撫平顧關山額角的卷發:“有事給我打電話,我回去……”
“……我回去,”沈澤自嘲地說,“洗個澡。關山你別熬太晚,睡不著的話我陪你打牌也行。”
顧關山似乎沒聽懂,卻帶著個溫柔的笑模樣,對他說:“嗯,好呀。”
“沈澤,”顧關山蜷在被子裡,小聲道:“……我最喜歡你啦。”
顧關山的軟萌狀態,據沈澤的不完整統計,大概持續了一個小時又四十分鍾。
因為一個小時四十分鍾之後,他衝完涼水澡就聽到外面在拍門,沈澤剛撸了個管兒,還處於個一道光之後世界突然索然無味的狀態著呢,顧關山就使勁拍了拍門,沈澤把門開了。
沈澤:“……”
顧關山換了睡衣,但是一看就是穿著胸罩的——她終於恢復了理智,並且害羞了起來——並揚起手裡的國際象棋,對沈澤理直氣壯地說:“我睡不著。”
沈澤尷尬地拉了拉自己圍著的浴巾:“那……那個……”
顧關山鄭重地說:“你說可以來找你打牌,但是我不想打,所以我們來下象棋吧,跳棋圍棋中國象棋五子棋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