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沈澤握住了顧關山的腳腕,捏住她的踝關節,將她的小腿扯了出來。顧關山瞬間抗拒地蹬了他一腳。
沈澤卻捏得極為用力,踢也踢不開——他的一雙手都是溫暖而幹燥的,顧關山的腳踝則冰涼瘦削,沈澤暖和的手掌捏著女孩的腳腕,為她取暖。
那姿勢極為曖昧,沈澤手心的薄繭在女孩踝骨上微一磨揉,那動作極其親昵,甚至帶了絲曖昧的暗示。
沈澤認真道:“等以後,我給你暖腳。”
顧關山臉瞬間紅透,任由如金的陽光將她曬得暖暖的。
沈澤又將她的腳踝揉了揉,笑著調戲她:“而且……關山,我身上可暖和了。”
顧關山耳根都紅了,女孩套著沈澤的外套,像是被沈澤融進了自己的身體裡。
她抬起頭來似乎想說什麼,聲音還帶著一絲求饒般的意味:“沈澤——”
然後在她抬起頭的那一瞬間,顧關山渾身僵硬,沒出口的話卡在了喉嚨裡。
沈澤奇怪地抬起頭,問:“……怎麼了?”
他順著顧關山的視線,看了過去。
第39章
樓梯間裡陽光明媚,顧關山頭發都被映得金黃又柔軟,變故發生的那一瞬,沈澤還捏著她的腳腕。
顧關山的反應極為迅捷,一腳蹬開了沈澤,但是一切都晚了。
——他們看見了一切。
沈澤看見一個高個子的中年男人從樓下走了上來,他戴著金邊眼鏡,身邊陪著一個瘦削的中年婦女,中年婦女打扮極為幹練,西裝褲、襯衫和風衣,面容卻一看就十分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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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澤隻覺得兩人都眼熟,然後緊接著他意識到了其中一人是他曾有過一面之緣的顧遠川。
而他旁邊的婦女面容五官和關山有七八分相似,都是一樣的美人,卻沒有顧關山身上那種淺淡溫暖的陽光氣,那婦女風韻猶存,十分利索而冰冷,猶如一臺泛著寒光的新光譜測試儀。
——顧關山的父母來了學校。
沈澤被這事實嚇了一跳,回過頭去看顧關山,顧關山大約更沒想到,她的手都在抖,下意識地往沈澤身後躲。
“顧關山?”她的父親皺起眉頭:“你在不上自習,在這裡做什麼?”
沈澤:“……”
顧關山瑟瑟發抖,抱著電腦,在沈澤身後幾乎一動都不敢動——這對她來說有點太超綱了,顧關山從未準備過這種場面,她的父母沒事來學校做什麼?
顧關山的父母向來無事不登三寶殿,除了開家長會的時候來坐兩個小時之外,幾乎不在學校出現。
但是一旦出現,就是一場災難。
顧遠川皺起眉頭,喝道:“你說話!”
顧關山電光火石間意識到自己要保護自己的畫稿,她強自鎮定地撒謊道:“我、我有點布置的……的任務,要在教室外面完成……”
顧遠川掃了一眼,冷笑道:“和外班的沈澤一起?拿著電腦?”
女孩立即哆嗦著,將那個數位板往身後塞。
沈澤忙道:“叔叔,是我有事想求著——”
“——和數位板?”顧遠川眼尖地注意到那個黑色的板子,毫不掩飾自己的怒火,問:“你拿著這東西做什麼?”
沈澤試圖把顧關山撇出去,說:“叔叔,這都是我的主意——”
顧關山的父親冷笑一聲:“我的家務事還輪不到你管,小伙子,你心裡那些小算盤,我都清楚著呢。”
“真是能耐了啊……”顧遠川幾乎是暴虐地笑道:“……越來越能耐,我把你送來學校,讓你學一身能安身立命的本領,小丫頭,你就是這麼對付你自己的未來的?”
沈澤一臉的震驚,怎麼都沒想到這是一個父親對他女兒的開場白。
他單知道顧關山家庭有點扭曲,卻沒想到扭曲到了這地步。
沈澤認識一些女孩子,曲若就是其中一個,她們父母大多將她們寵得如珠如寶,要什麼有什麼,可顧關山不一樣,她太不一樣了。
顧遠川兇狠道:“你給我過來——”
然後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常老師奔跑過來,喊道:“關山爸爸!關山爸爸,你來啦——”
常老師跑來中庭,站定,有些驚訝地問:“哎呀,關山媽媽也來了?我今天下班早,你們都快進來吧,我們聊聊關山最近的事情。”
李明玉沒什麼表情地微一點頭,道:“這就是我們來的目的,我一直不贊同缺席孩子的教育。——常老師好。”
來了第二個外人,顧遠川便不便發作,隻冷冷道:“我在車裡等你。”
老師瞪了沈澤一眼後,帶著顧關山的父母消失在了走廊盡頭。
沈澤倒吸一口冷氣:“真夠嗆……你爸媽真兇。”
他回過頭一看,顧關山臉色在陽光裡白得毫無血色,沈澤下意識地伸手攥了攥她的手指,那手指冷得像冰,手心滿是冷汗。
顧關山揮開了他,小聲道:“別……別亂摸我的手。”
沈澤試著活躍氣氛,說:“怎麼辦,你爸好像有點恨我,我如果哪天去提親是不是會被打出去啊?”
顧關山沒有搭理他,隻是無聲地拔了數位板,將數位筆放回了筆套。
然後沈澤突然看見了破沙發上露出的一塊電腦的角。
顧關山剛剛躲在他身後的同時,將他的筆記本掖進了沙發縫裡,像是怕沈澤的電腦被砸了——卻沒有為自己解釋,也沒有任何試圖保護自己的舉動。
她的第一反應是保護別的東西。
——因為她保護不了自己。
沈澤感到了一種,無法以語言描述的心酸。
顧關山坐在六班教室裡,沈澤回了一班,陽光仍暖洋洋的,窗外樹枝朝天生長。
丁芳芳謝真也不泡了,焦慮地坐在顧關山後頭,問:“所以你就是在沈澤對你幹一件脖子以下不可描述的事情之後,被你爸媽撞了個正著?”
顧關山早就過了那陣受驚的勁頭兒,她對她的父母反骨嚴重,其實並不懼怕他們:“應該是說,就在我臉紅到要從了他的時候,我爸媽從樓梯間裡走上來了。”
“臉紅到要從了他……”丁芳芳復雜道:“你這麼一說,我都有點不能直視咱們學校的中庭了。而且你就不怕麼?你爸明顯是要和你算賬。”
顧關山嗤地一笑道:“他天天都想和我算總賬,拽著我的頭發把我往外撵,我不怕他。”
丁芳芳:“你為什麼不能跟你爸服個軟……”
顧關山說:“因為我不打算遵從他的安排,跟他服軟做什麼?”
“你他媽這是什麼牛脾氣……”丁芳芳頭痛道:“我的意思是,比如我想說‘你他媽是個傻逼吧顧關山!’的時候,我會把它說成‘顧關山,你真是個大笨蛋’。你看,你是不是頓時心裡就舒服多啦?想打人的情緒也會變淡。”
顧關山冷靜道:“第一,你的心裡其實還是在罵我是個傻逼,24K的那種。”
丁芳芳:“……”
“第二,”顧關山伸手摸了摸她墊在課本下的數位板,說:“第二句話又油膩又假,可以說是很欠打了,請你千萬別叫我大笨蛋,不要吝嗇叫我傻逼。”
丁芳芳:“……哦。”
“——開玩笑的。”顧關山淺淡笑道:“我隻是不願意對他屈服而已,他想對我用暴力,那就用好了,他可以打我,我打不過他,寄人屋檐下,但是我絕不對他妥協。”
丁芳芳:“你真是他親生的。”
顧關山想了想,道:“對,都是茅坑裡的石頭。”
“話又說回來了——”丁芳芳糾結道:“沈澤怎麼辦?”
顧關山:“我今天差點從了他。”
丁芳芳:“所以?”
“按照我以往的經驗,”顧關山認真地說:“這應該是我和他徹底告吹的徵兆……其實想想也是,他終於對上了我爹,說不定下一秒鍾他就會發現我家裡祖傳的一個神經病染色體,然後他就會和我說拜拜。”
丁芳芳:“……”
顧關山說著說著就有些心酸,但仍是以一個開玩笑的語氣道:“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一切的登山都在山頂結束,故事總在高潮落幕,我和他不用經歷以後的那些分分合合,就讓彼此定格在最絢爛的一刻!就跟侏羅紀公園裡那裹著蚊子的琥珀一樣,多好,對吧……”
丁芳芳沉默了一下,問:“你對他,能不能有點信心?”
顧關山鼻子一酸,幾乎要落淚,卻硬是忍住了。
“他是真的喜歡你。”丁芳芳頭也沒抬,說:“……喜歡到面子都不要了。連你顧關山一點好臉色都不給他的時候,他都惦記著你吃沒吃飽,爬牆出去給你買吃的,專門跑到這邊來遊蕩,就為了看你一眼,我當時不好告訴你,但我給你丟過來的吃的,其實都是他買的。”
顧關山苦忍著酸楚道:“可是……喜歡是種很脆弱的東西,芳芳。”
丁芳芳沒回答,隻道:“你得對他有點信心。”
沒有老師看管的周六下午的自習課逐漸嘈雜起來,顧關山還想說些什麼,門口卻突然像個鬼故事一般,探出了一顆屬於常老師的腦袋。
常老師的頭顱厲聲喝道:“反了天了是不是!作業都寫完了嗎就浪?”
“非得逼著老師在這裡盯著你們才能上自習是吧?一把年紀了怎麼這麼不自覺?”常老師皺起眉頭,教室裡傳紙條的、談NBA的、談明星的——都瞬間安靜,充滿了莎啦啦翻書的聲音。
顧關山手心微微出汗,緊接著她聽到了常老師說:
“顧關山,”常老師走到顧關山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低聲道:“——出來,我和你談談。”
語文教研室裡隻剩常老師一人,空調開著,十分暖和,暖氣片上的仙人掌開了一團小紅刺球般的花兒,外面天氣又微微陰了下來。
其實常老師作為一個班主任,是非常偏愛顧關山的。
班裡學習好的人不在少數,顧關山在裡頭不算拔尖,可常老師盡管對每個學生都極為友好,對顧關山時,卻有種別樣的上心和青睞。
在很久以後,長大了的顧關山想起自己走來的路時,她無數次地慶幸——能夠遇上這個老師,能夠遇上她在逼仄局促的青春裡的每一個人。
常老師給顧關山拿了罐語文教研室的特殊儲備糧——維他檸檬茶,道:“坐。”
顧關山拿著維他檸檬茶坐下,迷惑不解地看著她的老師。
常老師說:“我平時周一到周五沒空,你爸媽也忙,我就今天叫他們過來了,和他們談了談你最近的事情。”
顧關山心裡,咯噔一聲。
常老師觀察了一下顧關山的神色,又道:“先說結論,我覺得你父母有點偏執,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總之我們最後不太愉快。”
常老師說:“我其實是看你每天的狀態,想要認真和他們探討一下,讓你去學美術的可能性的。”
顧關山微微一呆,僅從語氣上便知道常老師無功而返了。
“但他們的意思呢,就是給你鋪好了路。”常老師攪拌著自己的茶道,“你要去學法律或者經濟,在國內讀兩年,然後送你出國,在外面念完研究生,回國就能找到好工作。”
常老師想了想,說:“總之搞得很不愉快吧,我把你叫過來,一呢是讓你放心,你回家應該不會因為我們的這場談話挨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