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澤冷笑一聲:“回家?”
“顧關山,跟我針鋒相對有意思嗎?”沈澤眯起眼睛,心中那種暴虐的欲望幾乎要噴湧而出,可他難以對顧關山爆發出來。他說:“我最後再告訴你一遍——”
沈澤盯著顧關山,盡量使自己心平氣和,壓著火氣道:“顧關山,我最後告訴你一遍,那個打你的人,你不需要害怕。”
顧關山終於抬起眼睛,望向沈澤。
她眼睛像是被水洗過,澄澈得像是冬夜,專注而帶著絲期待地看著他。
沈澤心裡一慟,有些難言的發疼。
“你是不是在家裡受那個打你的人的鉗制,顧關山?”他沙啞地問:“你告訴我就行,他叫什麼名字,他在什麼地方晃悠——我保證,你告訴我之後,我去替你出氣。”
顧關山微微頓了頓。
“你不用害怕,哥罩著你。”沈澤啞著嗓子道:“你別……別和我鬧別扭了,行嗎?”
沈澤眼眶發紅,說:“——我保證,你告訴我他是誰,就行了。你看,多好解決?”
“沒有我收拾不了的混子。”沈澤沙啞道:“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顧關山,你怕什麼呢?”
顧關山茫然地看向沈澤。
她似乎有些難過,也似乎沒有。顧關山想起了自己在無數個落雨的和沒落雨的、早上或者夜晚的,學校或是家裡的,那持續了十餘年的噩夢和控制。
——顧關山想起她的父母和家庭。
這些故事要如何啟齒,就算顧關山能說出來,沈澤呢,他怎麼可能懂?
女孩清澈的眼睛在沈澤臉上停留了片刻,終於疲憊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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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開,我和你沒話可講。”
第28章
徐雨點伸手在顧關山眼前晃了晃,午後的陽光暖洋洋地灑了進來,教室裡灰塵發著光。
“去接水嗎?”徐雨點問:“出去走走?”
顧關山揉了揉眼睛,說:“好啊。”
徐雨點嘆了口氣道:“高中真累啊,這個學期就要結課了……從下學期開始一輪復習,關山,有什麼打算?”
顧關山嗯了一聲道:“應該就是留在學校裡,好好復習吧。”
徐雨點關心地說:“關山你如果想藝考的話,現在就得去看看找個畫室了……我有個同學在江北畫室,他們畫室很好,就是有點貴,好像還會摳你們的材料費吧?我記得我同學是一個周一百五的紙錢……但是他們的師資力量是很強大的,基本去的話就是保底江南美院,不過退錢。”
顧關山笑了笑,沒答話,從桌上拿了她的水杯,跟著徐雨點向外走。
“還是要早做打算才行。”徐雨點絮絮叨叨地說:“說真的,藝術啊——一般人真是學不起,他們畫室我記得一年學費就要十萬,材料費另算……前段時間他們請了央美的教授來講課,一節課一個人就要交200塊。”
顧關山清淡地笑著說:“所以太貴了,學不起嘛——”
徐雨點看著她。
“再說啦,我靠文化課也能上個不錯的大學。”顧關山笑眯眯道:“沒必要學藝術的,再說啦,上了大學也可以畫畫啊。”
陽光灑進走廊,顧關山冷得微微瑟縮了一下,徐雨點套上了薄羽絨馬甲,顧關山隻套著薄薄的校服,風一吹就吹透了。
“奇怪呀,關山你家又不窮……”徐雨點奇怪地說:“你爸爸不是開公司嗎?”
顧關山在櫃子裡抽了條速溶咖啡,闲聊般道:“反正他們覺得這個錢沒必要花啦——走吧,我衝杯咖啡。”
徐雨點點了點頭,和顧關山朝水房的方向去,陽光燦爛,幾個學生背著畫具包和筆筒笑笑鬧鬧著穿過他們。
窗外大雁南飛,猶如秋天的尾巴,天際吹過蔚藍的風。
然後顧關山在原地撕開了咖啡包裝,然後她猛地被撞了一下。
顧關山有點懵逼:“???”
她回頭一看,沈澤已經走到她身側,將自己的水杯擰開,渾然沒有剛剛撞人的模樣。
徐雨點:“……”
顧關山被撞的有點疼,有點懵逼,但是沒計較,她把咖啡粉倒進了自己的杯子,把熱水接了進去。
沈澤冷冷道:“讓開。”
顧關山心裡想著絕不能和他計較,幹脆地讓開了兩條胳膊的距離。
沈澤接了水,顧關山擰了水壺蓋子,和徐雨點走了。
“顧關山?”沈澤冰涼地說:“你的水撒到我身上了。”
顧關山:“……”
徐雨點不贊同地看著顧關山,顧關山並沒有生氣也沒有委屈,沈澤袖子上的確湿了一塊。
顧關山誠懇道:“對不起。”
沈澤這一下找事猶如打在了棉花上,顧關山道歉後臉上都沒什麼神色,拉著徐雨點就走了。
走廊上冷風哗地吹過,顧關山沒事人般嘀咕道:“我最近怎麼這麼困呢,老想喝咖啡……”
徐雨點:“……”
顧關山嘆了口氣:“作業太多了,所以喝得多。”
徐雨點難以置信道:“你——你對沈澤幹這種事一點反應都沒有?”
顧關山:“诶?”
“他也太過分了吧?!”徐雨點心塞地道:“沈澤和你不成就不成了,為什麼要這麼欺負你——”
顧關山淡淡道:“因為說白了是我對不起他。”
徐雨點:“你——你怎麼對不起他了?”
“但是我又覺得……”顧關山嘆了口氣:“……唉。我還以為他那天被我氣到爆炸之後會再也不理我了。”
徐雨點:“……”
顧關山悵然道:“可我寧可他不理我了,雨點。”
徐雨點:“我明白!買賣不成情意在,在水房找茬算怎麼回事,他這人太過分了!關山你也別心塞——”
“不是……”顧關山輕聲道:“不是因為他找我的茬,是因為他還不願意……把我當成空氣看。”
與此同時,高二一班的教室裡:
謝真:“你他媽,沈澤——”
謝真深呼吸了一口冷空氣:“——是有多幼稚啊?”
沈澤:“……”
沈澤黑著臉,瞪著謝真。
謝真這次終於沒被沈澤的眼神恐嚇,堅持道:“你關心她就告訴她啊!你看看你自己——”
沈澤拿著個他可能已經三年沒用過的水壺,破天荒地地去水房接了水。
“——你是有多想吸引她的注意力?”謝真看著他,像是看著個傻子:“我記得這個搭訕的方式我從小學三年級之後就沒用過了!”
“喜歡一個女孩子得對她好,”謝真頭疼地捂著頭:“要把她寵到天上,不是對她發火,是她想吃什麼就給她買什麼,想要什麼都給她送到手裡,讓她知道自己被愛著,當然我對顧關山這種敏感又獨立的性格一點感覺都沒有,但她這樣的性格尤其需要你——”
沈澤皺起眉頭:“敏感又獨立?”
謝真心塞道:“對啊!就她那種連一個能依靠的人都沒有的小姑娘,要我說澤哥……”
沈澤:“連一個依靠的人都沒有?”
謝真心裡一涼,隻覺得這問題不應由自己告訴沈澤,那故事就算要說,也應該由顧關山親口告訴他。
那年藤苑初中被她父母鬧得滿城風雨,幾乎每個人都知道,卻在換了一中這個環境後,每個人都心照不宣地沒有再提起過。
顧關山雖然一直和人很有距離感,卻是個路人緣很好的人,她會幫別人代筆情書,會幫別人畫畫,沒有仇家,也沒什麼人會恨她——藤苑初中畢業的這一批人,誰會去主動傷害顧關山那樣的女孩?
謝真曾經捫心自問——如果自己當初在顧關山的位置上,經歷了那種事情,還能像她一樣冷靜地,在第二天就回來上學麼。
謝真覺得自己做不到。
可沈澤關注點跑偏了,他暴躁道:“——那是她不識好歹,無論是什麼放在她面前她都不要,無依無靠,過得再慘都是她自己作的!”
謝真無語凝噎地看了他片刻,道:“……哦。”
謝真覺得沈澤失戀之後就開始鑽牛角尖,便懶得再搭理他,自己專心集中精力開始拼麥當勞兒童套餐的小黃人。
沈澤煩躁地原地轉了幾圈,困獸般又溜達了出去。
窗外天高雲淡,滿樹的樹葉掉光了黃葉,謝真嘆了口氣。
沈澤家裡有錢,長得帥,人設又酷炫,不少女孩都喜歡他——他半推半就也好,自己主動追也好,談過三四個女朋友——卻都不長久。
謝真這一撥人和沈澤湊在一處時曾聽沈澤調侃他的那些女朋友,可沈澤對顧關山卻是完全不一樣的。
——他那是真的動心,而那種動心是藏不住的。
可是,謝真納悶地看著沈澤往天臺上走——他最近抽煙頻率直線上升——他的這個老朋友,和顧關山那種強者,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他們教語文的嚴老師在課上講作文,月考的作文範文被復印了一大摞,一張張地往下發。
“拿到範文的人先看看,”嚴老師說:“然後我會找同學來分析一下這些範文好在什麼地方。”
沈澤正伏在桌上睡覺,聞言微微睜開了眼睛,免得被範文卷子埋沒。
嚴老師道:“範文大家都拿到了吧?來翻到第一頁……你們看這一篇六班的一位同學的範文。”
沈澤將卷子翻了翻,第一頁豁然是‘顧關山’三個飄逸俊秀的字跡,他臉色一變。
——60分,一篇滿分作文。
嚴老師認真講道:“我以前一直在強調,我們考試要寫議論文,議論文,總分總的議論文——我們也一直這樣訓練你們。但是你們粗略地掃一下,告訴我這篇文體是什麼?”
一向聽課認真的鄒敏專注地望著講臺,答道:“是……散文。”
“對了,這篇是散文。”嚴老師笑著說:“我明確地跟你們說,我讓你們寫議論文,是因為你們大多數人隻能靠議論文拿到最高分,可你們誰能寫出這篇散文的一半水平——你們就愛寫什麼寫什麼。”
“這個同學我有印象。”嚴老師正經地說:“我有幸看過一次她畫的漫畫——”
班裡傳來竊笑聲,大家似乎都知道那漫畫是什麼內容,那個漫畫兩百次的傳閱終於在此刻甚至有人小聲八卦起了陳東和沈澤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