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他紅彤彤的眼睛,我感到自己的靈魂得到了淨化。
打工人的怨氣突然就無影無蹤了呢!
梁灣在那頭叫了我好幾聲,我才舍得移開眼。
「怎麼可能?我擺爛是因為看透了資本家的本性,跟男人有什麼關系?」
梁灣也唏噓:「想當初你可是我們小組的 KPI 狂魔,得到老板的表揚就跟打了雞血一樣。想不到你成長得如此快速,已經可以無視老板的魅力厚著臉皮擺爛了!」
我深沉地夾著筷子作點煙狀:「這,就是成長的代價。」
09.
兩年前我初入職場,摩拳擦掌、蓄勢待發。
在一次例會偶然看到老板的臉後,更是驚鴻一瞥,久久難忘,發誓要在公司闖出點名堂來。
我要做站在老板身邊的女人!
於是,我的悲慘社畜生活就開始了。
跟老板近距離接觸的機會不斷增多。
一開始我還欣喜若狂,一段時間後我心如死灰。
喜歡的男人和喜歡的事業疊加非但不能得到 1+1>2 的效果,反而令我陷入了不斷加班的惡性循環。
我越喜歡老板表現越好,表現越好老板越重視我,老板越重視我我越喜歡老板……
窩趣,永動機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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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老板看我表現太好,不僅記住了我的名字,還在組會上頻頻點我發言。
之後更是把一個設計項目交到我手上,美其名曰給新人機會。
那時的我還不知道。
優秀,是有代價的。
為了不辜負老板的期待,我挖空心思,花大價錢請人把我的平面設計圖做成動態稿。
演示效果顯著,方案全票通過,以至於把往後的小組 PPT 匯報卷到了一個新高度——
但這都是後話了。
然!而!
老板居然把我叫到辦公室,話裡話外的意思都是讓我腳踏實地,不要好高騖遠。
我琢磨半天才明白過來。
——他奶奶的,數字哥給我做的效果太好,他懷疑我的圖是找槍手畫的!!!
我對老板的那點愛的小火苗,在他的狗眼看人低下,「啪」一下,熄滅了。
於是乎,我擺爛了。
我和梁灣談話的工夫,小崽種滿屏亂爬。
一個不注意,就讓他點開了通訊錄,正用小腳踩上面的名字。
我定睛一看,備注是【崽種老板】,樂了。
把他拽來一頓揉搓。
瞧瞧,本尊過分到連替身都看不下去了!
小崽種掙脫不開,頭頂的氣泡框瘋狂抖動。
【我喜歡主人。】
【我喜歡主人。】
【我喜歡主人。】
我感動得淚流滿面。
連一串數據都比老板有人性!
「梁灣你說得對,老板天天對我畫餅不是有多喜歡我,隻不過是不想失去廉價勞動力罷了!」
我握緊拳頭,點開老板的頭像,鄭重其事表態:
「老板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談戀愛的!」
美色,隻會動搖我擺爛的信念!
屏幕上,小崽種雙眼失神地平躺著,板板正正,雙手疊在腹部,似乎失去了信仰。
頭上一行小字。
【主人,求你狠狠鞭笞我吧!】
10.
後來我無論怎麼操作,彈出來的都是同一句話。
小崽種中病毒了一樣,在屏幕上打滾,士下座,飛吻。
尾巴啪啪亂甩,看起來很狂躁。
我眼疾手快地把他士下座的動作截圖,設為桌面。
嘿嘿,怪不得小說裡的總裁都愛找替身。
精神勝利法,雖然可恥但有效。
我美滋滋地蓋上被子,夢裡的老板面色冷淡。
素來冷靜自持的眼睛直勾勾看著我:「主人……」
第二天我紅著臉爬起來,一早上都繞著老板走。
開完會,梁灣面色詭異:「佟冬冬,老板剛剛一直在看著你!」
財務也說:「佟姐,項目尾款結了,偷偷告訴你,你這個月工資加了一個零。」
最後,老板把我叫到辦公室,輕咳一聲:「你昨晚說的話,我不會當真。」
我:啊?
???
什麼話?絕對不會談戀愛?
我一頭霧水,眨巴著眼睛看著他。
白衡推了推鏡框,肅色道:「你放心,我們公司允許辦公室戀情。」
我:「老板,我們公司有人搞辦公室戀情嗎?」
這個辦公室隻有兩種人:
喜歡老板的,和不喜歡老板的。
同樣,老板眼裡也隻有兩種人。
幹活的牛馬,和牛馬不如的。
現在的我在老板眼裡,估計是「極個別同志」和「更有甚者」。
在我的注視下,他瓷白如玉的耳根一點點紅了。
「隻是讓你……轉達,讓員工們都放心,我不是那種不開明的上司。」
他像模像樣地拿起手機:「你出去吧。」
我一臉懵逼地往外走。
隻是轉身的瞬間,餘光掃到老板身後的落地玻璃窗,反射著他的背影。
屏幕上,一個穿著小裙子的二頭身小人正歡快地跑來跑去。
我恨我視力太好,看清了老板被屏幕映得亮堂堂的臉,和他扭曲的笑容。
他打了兩個字。
我希望自己是個瞎子。
啊啊啊啊啊啊!
他居然叫他的桌寵爸爸!
11.
老板不僅是悶騷,還是變態!
我一臉激動地想要跟梁灣分享這個好消息,卻看到同事們正在茶水間待客。
對面坐著個身穿氣質優雅的女人,端著咖啡杯淺啜。
而梁灣連坐都不敢坐,正抱著一堆文件,點頭哈腰,恨不得把頭垂到肚子裡。
活像伺候老佛爺。
我腳尖一別,想溜。
結果被攔住了。
女人從上到下,仿佛用 X 光把我照了一遍,緩緩道:「你就是佟冬冬?」
我露出八顆牙齒:「您好。」
她的眼神很奇怪,是那種把你夾在筷子七上八下涮涮,然後看你熟沒熟的感覺。
我感覺我像片毛肚。
「我聽你們白總提起過你,說你聽話老實,呵呵。」
她似笑非笑,「看來也不能盡信。佟冬冬,這名字真響亮,跟你人一樣。」
我傻了。
語言這個東西吧,是有歧義的。
可我七想八想,怎麼都隻能想出一種解釋。
她在嘲諷我!
顯然,有這個想法的不止我一個。
梁灣站在身後,瘋狂衝我擠眉弄眼:
這可是甲方媽媽!
我委屈。
我忍了。
不行。
忍不住。
眼淚跟小蟲子似的往外顧湧,我拼命眨巴眼睛:「哈哈哈哈謝謝誇獎,我爸媽給我取這個名字就是希望我天天開開心心的,哪怕一個人也要把日子過得有聲有色。」
不行了,越說越想哭。
我想我爸媽了!
兩行眼淚「刷啦」一下就下來了。
我突然想起來,這兩年我回家的次數手指頭掰著都能數過來。
為什麼?
因為白衡這個崽種每逢節假日必定約我出去「找靈感」!
一會去美術館,一會去山上採青,一會參加什麼沙龍會,還時不時問我兩句工作進展。
直到我擺爛了,把這些邀約通通拒絕了,他還不死心,隔幾天給我發點藝術鑑賞。
跟著這樣的上司,我跟給自己找了個爹有什麼區別!
親爹尚且知道父慈子才孝,驢拉磨盤也得拿根胡蘿卜吊著。
白衡這崽種隻有一張臉,能看還不能吃!
俗話說望山跑死馬,我這匹馬再能跑,也跑不過黑心老板的千層套路。
昨天才剛跟梁灣回憶了過去被奴役被壓榨的悲慘事跡,我這一哭簡直像是水壩開閘,壓根停不下來。
梁灣傻了。
甲方媽媽也傻了。
她繞著我轉了兩圈,慌了,一迭聲尖叫。
「你哭什麼!」
「別哭了!你們老板還以為我欺負你了!」
然而對於號啕大哭的人來說,越是大聲壓制越會反彈。
我拉開嗓子嚎,打定主意哭完就寫辭呈,於是一個哭腔拉了山路十八彎,把老板都引出來了。
「佟冬冬?誰欺負你了?」
他扳過我的肩膀,語氣好像還很焦急,兩手捧著我的臉,給我擦眼淚。
然後氣急敗壞地吼:「誰?誰幹的!」
視線落到一個點時,他身體僵硬了。
他顫抖了。
他說。
「……媽?」
12.
——媽?
十分鍾後,我又坐在辦公室裡,和老板母子大眼瞪小眼。
仔細一看,兩人確實長相酷似,都有種冰冷女王範。
老板難得溫聲細語地對我講話:「佟冬冬,我媽這個人不太會說話,但她其實挺喜歡你的,你別介意。」
老板媽媽臉色尷尬,把頭一撇:「還不是怪你跟我說的那些話誤導我!」
老板聲音微沉:「媽!」
「叫叫叫,叫什麼叫,我又沒聾!」
老板媽媽不耐煩道:「出生的時候三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老娘差點以為生出來的是個胎盤!」
「那什麼,佟冬冬是吧?白衡說你脾氣挺好的,別哭了哈。我的意思是,你人跟你名字一樣好聽。」
她想了想:「哭得也挺響,很有節奏感,跟打鼓一樣。」
我:……
老板媽媽喜不喜歡我,我不知道,但是真挺不會說話的。
我看著老板通紅的耳朵尖,和他時不時鼓弄他媽的小動作,突然有點想笑。
老板這樣,簡直像是謫仙落入凡塵,那種高不可攀的距離感一下子消失了。
「您放心,我沒生氣。」
我擦幹眼淚道歉,「是我自己沒控制好情緒,不好意思。」
顯而易見地,她松了口氣。
「別在後頭戳記我了,人家小姑娘沒生氣,放心吧!」
她的耳朵也很紅,背起包往外走,自言自語道。
「要不是為了工作,我才懶得來看你——那個,冬冬啊。」
老板媽媽在門後露出半個頭,眼神飄來飄去:「跟著你老板好好幹,阿姨看好你哦。」
門關上,老板氣場回歸,淡淡地坐回辦公椅。
「聽見了嗎,我在外面都是表揚你。咳,有時候我說話不太好聽,但絕對沒有罵你的意思。」
我站起身,對著老板鞠了一躬。
「抱歉老板,我想辭職。」
13.
半天沒聽到回復,我疑惑地抬起頭。
老板臉色慘白,不知什麼時候站了起來,扶著桌面,五根手指用力扣緊桌角。
他淡色的嘴唇動了動:「……為什麼?」
聲音似乎有點顫抖。
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我委婉道:「公司的節奏不太適合我。」
美色而已,沒必要搭上我一條命啊。
老板搖搖欲墜,大概是即將失去一把好韭菜,他的表現可謂是痛苦不堪,活像被人剜了心。
「是不是我給你的工作太多了?還是工資太少了?」
我拼命點頭,虛偽道:「不是啊老板,您怎麼會這麼想呢,咱們公司的待遇是很多人求都求不來的。」
被逮著薅羊毛的隻有我一個,但凡老板分散火力,我都不會這麼痛苦。
到現在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怎麼入了老板法眼,他又是哪隻眼睛看出我吃苦耐勞,熱愛加班?
天眼嗎?
「我給你加工資,以後也不罵你了。」
他繞到我身前,緊緊握著我的手,掌心冰冷。
我抬起頭,被他眼底的神情迷惑了。
歪,不至於吧?
我區區一個小職工,也配得上老板犧牲色相?
常言道距離產生美,可即使離得這麼近,老板的臉依舊美得毫無瑕疵。
那張臉仿佛磁石,吸著我的手。
我手指動了動,立刻被他抓住了。
想到他說的「女孩子不要動手動腳」,我心虛地眨眨眼。
他突然道:「你罵我吧。」
「老板你聽我狡辯——」
我們兩人同時開口,然後雙雙愣住了。
老板更用力地抓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指修長白皙,指甲修剪得幹淨整齊,手背上青筋隆起,指關節還泛著淡淡的粉色。
他用這隻欲氣十足的手,牽著我的手,放到了——
他的頭上。
他微微側著頭,臉上是隱忍著羞恥的表情,頸側全紅了,像是刷了層漆。
「……你要是喜歡。」
他喉結滾動,鏡片下的睫毛眨得飛快,好像這樣就能快進一般。
「——你要是喜歡,也可以打我。」
14.
——我的老板,不僅是個悶騷,還是個變態,更是個受虐狂!
我的理智被這句話劈得外焦裡嫩,短暫地離開了身體。
被本能支配,我下意識像欺負小崽種一樣,曲起手指,放在嘴邊,用力哈了口氣。
反正都要離職了,這個腦瓜崩,我彈定了!
我氣沉丹田,雙目如炬,全神貫注於兩根手指之上——
老板緊張地閉上了眼睛,薄薄的眼皮顫抖著,好像隨時要睜開。
我不由自主地也跟著喘不過氣來了。
老板眼皮眨啊眨。
我的手指抖啊抖。
不行!
我做不到!
老板的要求,放在整個辭職圈裡也是相當炸裂的。
人不能,至少不應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