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愣,下一秒,凜冽的拳風直逼他的鼻梁。
徐青鴻狼狽地躲開,下意識退進自習室,表情一片空白,仿佛沒想到我會這樣簡單粗暴地解決問題。
我反手把奚若推出去一點,然後鎖上了自習室的門,一步一步逼近在教室裡被我揍得逃竄的徐青鴻。
果不其然,他完全打不過我。
「欺負女生的廢物,」踩在他已經碎裂了一半的眼鏡上,我垂眼冷笑,「不過如此。」
我不是暴力狂,也沒下狠手,他隻是身上青了幾塊,還有力氣對我冷笑:「轉學第一天就勾搭上新男人了,奚若真是好得很——你中午就弄過她了吧?爽不爽啊?那我告訴你,她男人很多,你還以為自己撿了便宜,其實她就是個人人都能上的……」
我沉默片刻,強行按捺住把他嘴縫上的衝動,拎著他的領子把他提起來,然後毫不客氣地抽了下去。
直到他被我單方面打得鼻青臉腫,話都說不出來,我才站起身。
他放在自習室桌上的書包從一開始就發出叮叮哐啷的奇怪聲音,我本來懶得看,但他目光一直往那裡瞅,我索性當著他的面拉開了拉鏈。
然後看到了一堆不堪入目的東西。
什麼繩子、鞭子、鈴鐺……
我一想到他打算把這些東西用在奚若身上,覺得隻是揍他一頓,真的太便宜他了。
我把那一大堆東西都收了起來,打定主意找個地方燒成灰,胃裡的惡心感才稍微好了一點,看也沒看他一眼,轉身離開。
奚若還站在門口等我,她的目光盯著我身後癱軟在地上的徐青鴻,片刻後才像回過神,又看向我。
「走吧。」我很平靜。
「……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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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務處,」我有點疲倦,「寫舉報信。」
奚若好像沒聽懂我在說什麼:「舉報信?」
「嗯,」我痛快地點頭,「舉報轉學生和學生會長校內鬥毆。」
奚若卡了兩秒。
「這件事不會和你扯上關系,」我解釋了兩句,「不會讓你的保送名額泡湯的。」
舉報我和徐青鴻,我可能會有事,但徐青鴻是一定會有事。
也許徐家會從中操作,但在他們有動作之前,我會先給他們制造一點麻煩。
我隻是個普通學生,徐青鴻卻是學生會長。
會長帶頭鬥毆,還怎麼做會長?
其實這件事有很多更圓滿的解決辦法,起碼不會讓我背上處分——但我不想那麼做。
沒有那麼多理由,看垃圾不爽,就揍他一頓。
反正我也從來不是什麼好學生。
一路上沒有繼續說話,我把奚若送到了女寢門口,就幹脆利落地轉身:「走了。」
我感覺到她好像在我背後看我,可我沒有回頭。
隻是在走出校門的那一刻,我很輕地嘆了口氣,感覺胸口那一團沉沉的鬱氣不減反增。
06
第二天一大早,如我所料,在看見奚若的那一刻,我們又交換了身體。
早上八點。
晚上十點。
這是我們固定交換身體的時間點——就是不知道這種情況要持續多久。
徐青鴻和程佑都沒有來上課,我猜他們是覺得自己鼻青臉腫很丟人,更大的一種可能,是他們在家裡準備收拾我了。
徐青鴻不用多說,程佑估計也調查過了,他隻會認為奚若找了我做靠山,所以態度大變。
徐青鴻、程佑、方胥。
程佑無意中提起的名字被我記在了心裡,方胥這個名字聽起來有點耳熟,但不是我們班的同學。
我皺眉想,他會是誰呢?
我沒有想出個定論,反倒是教務處的通報批評先一步到了。
師父打來電話,把我臭罵一頓:「你在學校惹事,老師又打電話給我了!」
我用著奚若的聲音,漫不經心地回復他:「你讓他按規章制度處罰我。」
師父的背景我很清楚,學校不會越過他處罰我,徐青鴻和程佑也根本沒這個本事利用自己的家庭背景來壓我。
「你的聲音……」師父狐疑道,「你還用上變聲器了?」
「師父,我和我們班一個女生互換了身體,」我單刀直入,「你之前說的我會碰到的『劫』,是不是就是這個。」
他好像卡殼了:「換身體?」
「嗯,」我遲疑幾秒,「和我換身體那個女生,她……厄運纏身。」
我解釋了幾句,特意提到了奚若的特招生身份,表示讓他護著點她。
師父好像猜到了什麼,答應後問我:「小姑娘被人欺負了?」
我含糊回應:「算吧,校園暴力。」
我沒有把具體的厄運是什麼告訴師父——私心裡,我覺得讓奚若感到痛苦難堪的這些事情,不該被我毫無負擔地抒之於口。
「你師姐本來說過可以幫你化解劫難的……但她用玄微鏡看了之後告訴我,這也算你的功德,」師父說道,「……行吧,這事我知道了,你放心,沒人能欺負你——但是你,你也不能欺負別人!」
我出神了兩秒:「知道了。」
什麼叫欺負?
我皺眉思考了半晌,覺得我的行為頂多叫為民除害。
因為受到了通報批評,我和徐青鴻都需要上交一份檢討書。
我很少寫這種東西,寥寥數語都是真情實感。
所以當我的檢討書被奚若看到後,她表情空白了很久:「元琛……這就是你要上交的檢討書?」
「嗯,」我點頭,「你得在國旗臺下念出來。」
奚若:「……」
奚若委婉提醒:「我覺得,這篇檢討寫得……」
「怎麼了,」我看見她露出這樣難得的、微微破防的生動表情,覺得有點好笑,「反正是我的身體,你不用怕丟臉。」
奚若好似覺得我的邏輯不通:「就是因為這是你的身體……」
「元琛不是一個好學生,」晚自習下課,我照例把她送到女寢門口,垂眼說道,「你怎麼高興怎麼來。」
奚若那雙漆黑透亮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我,欲言又止。
可我沒有問她想說什麼,隻是擺了擺手,轉頭離開了。
然後,第二個星期,她真的和面黑如鍋底的徐青鴻一起站上了國旗臺。
徐青鴻:「這一切都是同學之間的誤會,我們在生活中,總是會產生各種各樣的誤會。」
奚若:「徐青鴻同學說自己是會長,擁有多項權力,所以我很好奇,會長的權力包括他說的替換名額嗎?因為好奇,我們產生了交流,在交流中產生了分歧。」
徐青鴻:「我不該因為衝動,在和元琛同學產生矛盾之後與他發生衝突……」
奚若:「我明白以暴制暴不可取,但如果有下一次,我還會這麼做……」
徐青鴻:「元琛同學,很抱歉,我的言行不妥,讓你對我產生了誤會。」
奚若:「徐青鴻同學,很抱歉,我下手沒有輕重,害你幾天沒來上學。」
兩封截然不同的檢討書念完,臺上臺下一片寂靜。
片刻後,我的班主任捂著額頭即將昏迷,校領導嘴角都在抽搐,而臺下響起了震耳欲聾的笑聲。
我也沒忍住,笑了一聲。
看不出來,奚若還挺有朗誦天賦,聲情並茂,把徐青鴻氣得都快翻白眼了。
下臺後,奚若問我:「這樣真的可以嗎?」
她眼睛亮晶晶的,有一種掩飾不了的興奮——就好像第一次幹壞事的小孩。
「很厲害,」我誇贊道,「下次繼續。」
07
徐青鴻和程佑來上學了,隻是沒再來騷擾我。
雖然他們還是用那種黏糊糊的目光盯著我,但我已經有了免疫力,可以視而不見。
我猜測他們是被家裡管教了,才會忽然懂事起來。
本以為生活可以平靜一點,沒想到上體育課的時候,我圍著操場慢跑,卻被從足球場裡竄出的男生撞倒,膝蓋破皮,出了血。
「同學,對不起對不起,」男生的目光肆無忌憚地在我身上亂轉,在我胸口和腰部停留許久,才佯裝擔憂地扶起我,演技堪稱浮誇,「我帶你去醫務室吧。」
他是故意的,我可以斷定。
說實話,他這種眼神我這幾天見識得多了,不知道為什麼,奚若身邊的男生總是喜歡用這樣圖謀不軌的、粘膩惡心的目光看著她。
徐青鴻和程佑是其中最變態的兩個,但其餘的男生也好不到哪裡去,有些熱衷於制造各種肢體接觸,有些雖然隻是看著,眼神也堪稱下流。
算不上性騷擾,但是那種毫不收斂的目光也令我十分不適。
奚若雖然漂亮得過分,甚至稱得上校花級別,但我實在想不通,為什麼她身邊的男性大部分都是這樣——如果說是這所學校的生源問題,那學校外面那些中年男人呢?
難道遇到美好的生物,大家的第一反應都是佔為己有?
奚若就像有一種微妙的磁場,能無限度地放大人內心的陰暗。
……這就是她被迫承擔的「厄運」嗎?
我垂下眼:「醫務室?」
「奚若同學,」男生壓低了聲音,「方醫生說,你幾天沒去找他了,怕你的病情反復啊。」
話到最後,他滿懷惡意地笑出了聲。
方醫生。
電光火石間,我終於想起方胥是誰了——
轉學第一天我用了奚若的創可貼,看見那上面寫著一個名字。
「方胥」。
他是學校的校醫。
見這男生笑得那麼開心,我也配合他露出了一個笑容,沒什麼情緒地問:「病情?」
我看這位方胥醫生也病得不輕,需要及時醫治。
奚若頂著我的臉去借器材了,我本來想跑兩圈等她回來,但現在我改變主意了。
我體驗了在奚若眼中格外糟糕的世界,所以想親手打破這令人窒息的一切。
……然後告訴她,不是這樣的。
世界不會一直這樣,你不應該,也不會再受到這樣的覬覦和傷害。
男生推門,我跟在他身後,進了校醫室。
方胥長了一張格外俊美的臉,戴著一副金絲眼鏡,看似溫文爾雅,表情卻透著一種古怪,像是貪婪,又像是痴迷。
「小若,」他聲音輕柔,「好久沒Ṱŭ₎來治療了,真是不乖。」
我反手把校醫室的門關上了,看著這不大的空間裡兩個虎視眈眈的男性,一言不發。
「聽說你最近和那個叫元琛的轉校生走得很近,」方胥站起身,拉上了醫務室的窗簾,「徐青鴻也和我說了,他有那樣的背景,我確實惹不起他……不過,你呢?你最後還是識時務地選擇了過來,真是個聰明的姑娘。」
「元琛不可能護著你一輩子的,小若,」方胥笑容越發溫柔,「而且,你應該比誰都明白男人的劣根性吧?如果他知道你曾經被……那你覺得,他會不會比我們還過分?」
「我們答應等你成年,是怕你身體受不了,可現在你還有一個月就十八歲了,你說,如果在你高考前讓你懷孕……」
我耐著性子聽了半天,聽到這裡,終於抬起了頭。
年輕的男人嘴唇一張一合,輕而易舉吐出眼鏡蛇的毒液。
那些沒來得及詢問,也不忍心詢問的東西,在這一刻昭然若揭。
並不隻是嘴上說說而已,他們是真的實施了侵害的行為,並且很有可能,每一天都在向奚若灌輸這樣惡毒又可笑的言論。
我有一瞬間的頭痛欲裂,心想:奚若當時是怎麼想的呢?為什麼是她,憑什麼是她,怎麼就偏偏是她?
她是怎麼認識方胥的,也許隻是一次普通的感冒——她不會想到,進入這所學校,這一切都成為了她的噩夢。
無法理解。
但我也不需要理解畜生的思維。
奚若在這種環境下成長,她是怎麼做到保持冷靜,不被逼瘋的?
她又是怎麼做到,利用自己的聰明周旋於一群豺狼虎豹之間,努力保護自己的?
我相信,即便我不出現,奚若也絕對制定了能夠脫身的辦法。
即便假意屈從,她也並非放棄,這些緩兵之策算不上高明,但已經是她一個高中生所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自我保護。
元琛,她遠比你想象得還要了不起。
小型電擊棒從袖子裡滑下來,滋滋電流聲中,我露出了煩躁的表情:「閉嘴。」
在體力不對等的情況下,一招致命是重要的取勝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