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樣一個女人,原本見底的氣運值卻增長了,說明她離開婆家,離開娘家,將會有新生。
我微微沉吟了會兒,問道:「母親,如果我被夫家虐待,您希望我怎麼做?」
母親不假思索地回:「我和你父親,還有你哥哥嫂子,一起去抽死他們全家!」
我嘻嘻笑了笑,又問:「如果我遠嫁,您和父親尚且還不知道我的情況,遠水救不了近火呢?」
母親愣了一愣,繼而嚴肅地對我說:「保護自己是第一位的。真要是到了那個地步,就效仿這名女子。」
我心裡溢滿了歡喜,挽著母親的胳膊,親昵地撒嬌。
母親憂慮地說:「不行,回府後就給你姐寫信,問問她那邊的近況。」
我和姐姐很幸運,父親官居高位,母親出身名門,都把我們放在心尖尖上。
可這世間,不幸的女子何其多。
就像這名張姓女子一樣,明明隻是想活下去,已經那麼慘了。
可是,周圍的香客們還是對她指指點點。
就連和尚們也都念著佛號,說她做錯了。
不該以幼子性命要挾夫家,拋夫棄子而去。
不該頂撞爹娘,與爹娘兄嫂恩斷義絕。
可是,她若不是被逼到那份上,會那麼做嗎?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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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遇見那名張姓女子,是在兩天後。
她在我家後門外懇求婆子,把府裡下人的髒衣服給她洗。
婆子對她說:「不是不給你洗,而是府裡有專門負責浣洗的人。給你洗了,她們做什麼?」
那女子道歉又道謝,雖然眉頭緊鎖,但眼睛裡卻有著光。
我不由得動了惻隱之心,走過去讓婆子給她些髒衣服。
她眼睛更亮,連聲向我道謝。
在我轉身要走的時候,她忽然說:「小姐,我記得您。那天在相國寺,您和您身邊的人沒有指責我。」
不管我們能否理解她,那都是她的事情,輪不到外人說三道四。
「您是府裡的二小姐吧,我聽說過您。您嫁給一位將軍,將軍辜負您,您就與他和離了。我就是覺得,您很特別,與眾不同,讓人敬佩。」
其實,值得被敬佩的,是她。
我若不是有父母支持,未必有和離的勇氣。
這世道,對女子太苛刻了。
我請她進來坐會兒。
她告訴我,她叫張鳳儀,父親是個老秀才,她能理解父母為她好的想法,但她不能聽。
因為,她想活下去。
張鳳儀掀開袖子,兩隻胳膊上全是斑駁的各種傷痕。
「二小姐,像我這樣遭遇的女人太多了,不是忍下來,就是投了胎。」
「我記得小時候,我爹屢試不中,經常酗酒,每次喝完酒就要打我娘,後來大概是他們年紀都大了,也或許是因為我們這些孩子都長大了,我爹就不怎麼打我娘了。」
Ṱůₑ「好在,都過去了。我相信我以後的日子會很好。至少,比起那些還在困境中掙扎的女人,我已經好多了。」
張鳳儀說了很多。
她臉上的表情,是困苦的,但也是堅強的。
我靜靜地聽她說完。
我問了一句:「你會想孩子嗎?」
「想,怎麼會不想?可我首先要活下來,隻有活著,才能看見孩子長大。等我多攢些銀錢,以後說不定還能幫到孩子。」
和張鳳儀聊完,送走她後,我心裡突然產生了一些想法。
我父親有權有勢,我有極好的資源,我自己經歷了和離,那麼我是否可以幫助其他女子呢?
我把我的想法告訴了父母。
母親驚訝地看著我,眼眶微微泛紅:「你是家裡最小的,哪怕你出嫁了,我也一直當你是個孩子。如今,我是真的可以放心,你長大了。」
父親沉吟了會兒,對我說道:「你記住一句話,可幫,但不可強行幫助別人,不可變成偽裝的善意,更不可變成一門生意用來謀取私利。」
我認真地點頭:「女兒謹記父親的教誨。」
得到父母的支持後,我開始付諸行動。
引起我思考的張鳳儀加入了我們,得到幫助的人裡面也陸陸續續地有人加入。
我們幫助了達官貴人的發妻,也幫助了商賈的小妾。
我告訴她們,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我們不僅要活著,還要有尊嚴地活下去。
12.
是日,長公主府設宴。
我一到場,就接收到了許多復雜的目光。
柳惜若晃到我跟前。
雖然她滿頭珠釵看得我眼花繚亂,但不妨礙我看清她的氣運值又降了許多。
她大概是因為出席了這樣的場合,過於膨脹了,在我面前趾高氣揚,陰陽怪氣:
「如今李二娘子的名氣可大了,勸離不勸和。ƭ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和離了,見不得別人好。」
「你說錯了,我不勸和,也不勸離,都是大家自己的主意,自己做決定。哦,你除外,我祝你和齊明宵白頭偕老,千萬別有勞燕分飛的那天。」
柳惜若沉下目光,冷聲說:「你也就這兩天能夠蹦跶了,等你父親被罷官被處置,你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我「呵」地一聲嗤笑,像看傻子一樣看她。
她也對我嘲笑,說:「若是你家不幸被查抄,我可以大度一點,把你買下來當個洗腳婢,賞你一口飯吃。」
我點著頭:「確實大度,要是你流落街頭,我看都不會看你一眼,半個饅頭都不施舍。」
我們針尖對麥芒,直到有人過來說話,才結束對峙。
長公主把我單獨叫過去說話。
我大概猜到了一些。
聽說長公主與驸馬青梅竹馬,年初驸馬納了一房美妾,長公主對他們多有忍讓。
見過禮後,長公主與我寒暄了一番。
她問:「李二小姐,本宮好奇地冒昧問一問,齊將軍帶回的柳氏頂多是個妾,你為何要和離?」
「回長公主的話,齊明宵曾經許諾臣女,不納妾不狎妓,結果他食言了。臣女退讓他一次,他將來隻會變本加厲。與其讓自己憋屈難過,看著他和柳氏在臣女面前膩膩歪歪,不如趁早放下。」
「和離後,你可曾後悔?」
「臣女無比慶幸自己做了正確的決定。」
長公主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宴席上,柳惜若還想給我難堪。
不等我反擊,長公主就先替我出頭教訓了她。
我看見長公主的氣運在增長。
想來,她心中已有決斷,將會改變她的人生。
13.
長公主府宴會後的第二天,齊明宵和柳惜若的喜帖送到了李府。
送帖子的人,得意地講述了一番齊明宵為柳惜若一擲千金,這場喜宴準備得有多奢華。
我大哥氣得說要帶人去把齊明宵套麻袋打一頓,幸好有大嫂攔著他。
我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頭,心中產生了一些疑惑。
齊府有多少家底,我最清楚不過了。
若送帖之人所言屬實,沒有太過於誇張,那麼齊府必定是要入不敷出了。
不過,這些事跟我無關就是了。
沒想到,第二天我就聽說齊府被查了。
大哥興奮地跑來告訴我,父親提前計劃,開始收網了。
首先是依附於大將軍秦毅的齊明宵,被彈劾收受賄賂,與糧官勾結,以次充好。
齊明宵被查後,秦毅的其他手下與親族紛紛被百姓狀告,將事情鬧到了御前。
最後,曝出秦毅殺良冒功,私通敵寇之事。
皇帝龍顏震怒,殺頭的殺頭,下獄的下獄。
這天,張鳳儀面色為難地來找我。
她說,有個來尋求幫助的人很特別。
「二小姐,她叫柳惜若。」
說出這個名字,張鳳儀松了口氣。
「二小姐,我們都知道她是誰,她也想離開齊將軍。我就想,都是女人,能幫也可以幫。」
我沉了沉眸,沉聲問:「鳳儀,你可知她為何要離開齊府?」
「因為齊將軍被關押了。」
「她既享受了齊明宵帶給她的榮華富貴,就該承擔為此而帶來的風險。我們的本意是幫助有困難的女子,不是讓人利用的工具。」
拋開我與她的恩怨不說,我也不會幫她。
如果其他女子也來效仿,攀根高枝享受富貴,等高枝斷了,就來找我們求助,逃脫攀高枝的後果。
那麼,我們成什麼了?
張鳳儀嘆了口氣:「請二小姐恕罪,我是看她說得可憐的樣子,一時於心不忍。」
「柳惜若是完全把自己當齊夫人,忘記自己的身份了。她和齊明宵不僅沒有正式的婚配,而且連個妾都算不上,頂多隻能算是通房,齊府被查抄,她判不了,應該會和其他僕人一樣被遣散。」
我倏地想起了柳惜若說過的話。
她說等我家被查抄後,她要把我買回去當洗腳婢。
這可真有意思。
14.
秦毅被判斬立決後,齊明宵也和其他一些官員被判了斬刑。
我父親重獲皇上重用,處尊居顯。
我家,門庭若市。
甚至,不斷地有世家貴族來給我說親。
對我這樣一個和離過的女人,求親之人踏破門檻。
都是衝著我父親來的。
我父親的氣運值,已經變成滿滿的了。
我母親、大哥、大嫂,就連我家的門房,氣運也都變得很好。
這天,父親告訴我,齊明宵被處刑的日子已經定下了。
他問我,要不要去見他最後一面?
我想了想,我去大牢見他,無非就是看他現在的倒霉模樣,再加嘲笑他幾句。
我搖頭道:「沒有這個必要。」
齊明宵被行刑那天,我坐在茶樓上看著囚車經過。
他蓬頭垢面,頭上被砸了雞蛋和爛菜葉子。
他的氣運,已經空了。
可能是巧合,也可能是似有所感,他驀地抬頭看過來,與我四目相對。
我看見他的雙眼漸漸有了些神採,隱隱有些悔意。
可是,他悔的是什麼?
是不該放棄我家這棵大樹去攀附秦毅,還是不該辜負我去和別人廝混滾床單?
如今再來後悔,又有什麼用呢。
囚車過去,圍觀的百姓追在後面,痛罵的痛罵,圍觀的圍觀。
我頓覺無趣,起身離開。
回府的路上,柳惜若攔住了我的馬車。
她站在車下,目光陰狠地抬頭看向我:「李佑檸,別以為你有多厲害,你隻是投了個好胎。」
我坐在車裡,悠然自得地俯視著她:「柳惜若,心術不正者,終將咎由自取。」
我說完後,寶兒放下車簾,示意ẗů₎車夫繼續前行。
珠兒疑惑地說了一嘴:「柳惜若的肚子怎麼還沒有顯懷?是沒了,還是壓根就沒懷過?」
寶兒接話:「管她呢。」
是啊,管她呢。
後來,我聽說柳惜若在一處巷子裡做起了暗娼。
再後來,我就再也沒有聽說過她了。
15.
數月後,朝廷又發生了一件大事。
長公主和離了。
驸馬全族被誅殺。
長公主問我,世人都說寧拆一座廟不破一樁婚,我們所做之事多受人詬病,能堅持多久?
我說,我們不是拆人姻緣,而是為有需要幫助的人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
我們不怕千萬人謾罵與阻擋,隻怕自己投降放棄。
她又問,我們終將有力竭之時,以後呢?
我說,就算我們老了,但終將有人還年輕。
一代一代傳承下去,將會有越來越多的女子明白,那些困住我們的束縛都將可以自由卸去。
再後來,長公主開辦了女子學堂。
我們通力合作。
我們讓更多的人明白,婚姻是美好的,但不是人生中的必須項。
我看見許多女子的氣運,都在慢慢變好。
女子,生來就不是男人的附庸品。
不見光,我們就去創造光源。
總要有人走在時代的最前面。
有希望,才有未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