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們的成婚,的確是他折磨我的計謀。
我千算萬算,卻沒想到,這折磨的方法,是攻心。
他甚至為了上演一出好戲,寧願以生命作為賭注。
我淪陷入局,而後滿盤皆輸。
如果不是我親眼看到,不知道還會被陸砚淮蒙蔽多久。
估計不久了,因為就在之前,他讓我明日在家裡等他。
當時我滿懷欣喜地以為他是想和我一同過上元節。
現在才發覺,陸砚淮是想在那天與我斷絕關系。
因為上元節的後一天,便是李元卿的生辰。
他要趕在那之前,解決掉我。
16
上元節很快到來。
天色已經昏暗,但夜空卻明亮如晝。
湖面上花燈擁簇成團,目光所及皆是火樹銀花。
所有人都洋溢著喜悅之情。
我卻始終心驚膽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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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從鎮國公府跑出來了,帶著我為數不多的小行囊。
臨走前,我留了一封和離信。
表明我自願和陸砚淮和離,希望他能看在我們有過幾個月的「夫夫情分」上饒我Ṫú₁一命,不要趕盡殺絕。
「唉!」
我長嘆了一口氣。
也不知道他看了信後會不會放我一馬。
我不敢回侯府,隻能順著河流借著花燈的光芒趕路。
臨行前,因為怕走得太慢被抓住,我不敢穿太厚的衣服。
但是薄薄的衣料根本擋不住寒冷的冬風,我的骨頭都要僵了。
就連淚珠也被凍得貼在了臉頰上。
走著走著,身後卻突然傳來了腳步聲。
我的心跳迅速加速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不會這麼倒霉,遇到歹徒了吧?
正欲回頭時,一件暖和的狐裘披在了我的身上。
陸砚淮站在我的身後,溫柔輕聲道:「怎麼穿得這麼單薄?」
「你……」
我往後退了一步,驚恐地望著他。
陸砚淮彎下腰,將我身上狐裘的衣扣扣上:「不是讓你在家等我嗎?怎麼自己跑出來了。」
他的語氣平靜得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甚至都讓我懷疑之前發生的事全是自己的一場夢。
我猶豫著開口:「那封信……」
陸砚淮垂眸,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弧度,聲音卻異常堅定:
「和離?我不同意。」
我快要崩潰了,好不容易幹涸的淚水又湧了出來。
就連語氣都帶了幾分哽咽。
「你不是喜歡李元卿嗎?為什麼還要來找我?
「你放過我好不好。」
陸砚淮的眸光突然就悲憫了起來。
「我喜歡誰,難道你不知道嗎?
「蘇鶴安,你到現在都還沒想起來嗎?」
17
直到陸砚淮將我帶進皇宮,站在那年幼時曾迷路過的地磚上,埋藏在深處的記憶才漸漸浮了上來。
那時我才八歲,來宮中參加宴會卻不慎迷路。
因為太過害怕,我哭成了淚人。
哭了很久才看見不遠處有人影走過。
我連忙抓住他,請求他帶我走出去。
俗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但是眼前的人卻十分幹脆地拒絕了。
無奈,我隻能忍痛拿出當時最愛的一個糕點賄賂他。
他果然禁受不住食物的誘惑,答應帶我出去。
但是出去後,我後悔把糕點給他了。
為了不讓自己顯得太小氣,我想出了一個萬全的計策。
我晃了晃他的手。
「哥哥,我喜歡你。等我長大了,你娶我好不好?」
接下來,我的眉頭擰在了一起,裝作很糾結的模樣。
「不過,我聽說嫁娶都是有聘禮的,你可以現在把聘禮給我嗎?
「等我長大了,就拿著聘禮來找你。」
他果然聽懂了我的話,將糕點還給了我。
然而,「聘禮」當天就下了肚。
那些要嫁給他的話也早被我忘了個一幹二淨。
回憶完後,我哭成了個淚人。
「對不起……
「但是……你不是喜歡李元卿嗎?我還看見你在書房裡抱他。」
陸砚淮被氣笑了。
「昨天來我書房了?當時怎麼不進來?正好讓你看看圍獵時設計陷害你的兇手。」
我驚愕:「啊?」
陸砚淮耐心向我解釋。
「獵場那次設計害你的人是李元卿,李家已經上了大理寺的名單上,擇日便要判刑流放,但那老狐狸精提前派了李元卿來道歉。」
專門把李元卿派去陸砚淮書房的原因不言而喻。
陸砚淮繼續調侃道:「你走得真快,都沒看到我下一秒就把他踹了出去。
「平時喊你上床的時候怎麼沒有這麼快?」
我臉色一紅。
沒想到事情真正的情況竟是這樣。
一想起我寫的那封和離書我就想抽自己幾個大耳巴子。
陸砚淮似乎看出了我心中所想:「那封和離書……」
我連忙截斷:「當然是不作數了!」
陸砚淮卻搖了搖頭:「不行,我現在想和離了,我馬上就回去籤字。」
我連忙抓住他的手,可憐兮兮道:「不要和離好不好,求求你了。」
看我一副快哭出來的模樣,陸砚淮捏了捏我的臉:「逗你的,我怎麼舍得。」
說罷,他從衣袖中拿出了一盞孔明燈。
「時間快過了,再不放就來不及了。」
我仰起頭,目光所及皆是一盞盞燈火。
一分鍾後,屬於我和陸砚淮的那盞孔明燈也緩緩升空。
這萬家燈火中,終於不再是單獨的兩個人,而是我們。
(正文完)
番外:初見
1
八歲的蘇鶴安在宮裡迷路了。
四周都靜悄悄的,唯有風拂過樹梢發出的沙沙聲響。
但在此時的蘇鶴安聽來,那聲音就像是奪命的厲鬼。
他的兩隻小腳丫快速奔跑,在重重宮牆裡穿梭,卻依舊沒找到回去的路。
又一陣疾風過之後,蘇鶴安嚇哭了。
「嗚嗚嗚。」
不知道哭了多久,他隱約看見前方有人影走過。
小腦袋瓜還沒多想,雙腳已經跑了出去。
蘇鶴安攔住那人的路,晶瑩的淚水還沒溢幹淨,半掛在眼眶裡。
「哥哥,你能帶我出去嗎?」
彼時隻有十四歲的陸砚淮眉頭一皺。
眼前的小男孩隻到他的腰腹部。
穿著華麗,皮膚白嫩光滑,一看就是奢靡且不諳世事的世家貴公子。
圓潤幹淨的小臉蛋像一個米糕團子。
但是陸砚淮不喜歡這個小人兒。
他裝作沒聽到,抬腳欲走,衣袖卻突然被扯住了。
陸砚淮額角突突地跳。
他有潔癖,而且很嚴重。
小米糕團子的左手上全是食物碎屑,右手還拿著糕點。
陸砚淮當即決定,這件衣服他不會再穿第二次了。
年幼的蘇鶴安可不知道陸砚淮心裡在想什麼。
他抬起臉,湿漉漉的大眼睛乞求地望著陸砚淮。
然後左右搖晃著陸砚淮的衣服,奶聲奶氣道:「哥哥,你就帶我出去吧。」
沒有人可以在蘇鶴安的可愛攻勢下全身而退。
但是陸砚淮不一樣,他拒絕的語氣依舊很冷漠。
「不行。」
小米糕團子又哭了,還時不時用陸砚淮的衣服抹眼淚。
陸砚淮的耐心告罄,扯開蘇鶴安的手就向前走去。
還沒走兩步,蘇鶴安又抓住了他。
這次抓的不是衣服,是陸砚淮的手。
陸砚淮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蘇鶴安手上的食物碎屑被蹭到了他的手上。
那一瞬間, 他想宰了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
察覺到陸砚淮冰冷的目光, 蘇鶴安打了個哆嗦。
猶豫了半晌,還是踮起腳,一臉不舍地將自己珍藏了很久的糕點遞給了陸砚淮。
「哥哥, 這是我最後一個糕點了,給你吃。」
說話間, 小米糕團子湿漉漉的眼睛就從未離開過那糕點。
陸砚淮對吃食不感興趣,但看著蘇鶴安的神情,突然就起了戲謔的心思。
他伸手接過。
「好啊。」
蘇鶴安心裡難過極了。
那是他最愛吃的糕點,隻有皇宮裡才有。
結果還要把最後一個送給大壞蛋。
2
陸砚淮收了糕ťũ̂ₑ點, 自然是要把蘇鶴安送出去。
走了沒一會兒,蘇鶴安看見了宮殿裡交錯的人影。
「謝謝哥哥。」
蘇鶴安向陸砚淮道謝,目光卻時不時瞥過陸砚淮拿在手中的東西。
他後悔把糕點給陸砚淮了。
這人一看就是山豬吃不來細糠, 把糕點給他也是暴殄天物。
其實陸砚淮也打算等蘇鶴安一走,就把那甜膩膩的東西給扔掉。
蘇鶴安眼珠子一轉, 想出了一個絕佳的計謀。
他晃了晃陸砚淮的手。
「哥哥, 我喜歡你。
「等我長大了,你娶我好不好?」
當朝民風開放,同性之間也可成婚。
但陸砚淮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說讓自己娶他。
對方還是一個八歲的小米糕團子。
「你不說話的話, 我就當你答應了哦。」
蘇鶴安內心喜悅極了, 表面卻還是裝作很糾結的模樣:
「不過,我聽說嫁娶都是有聘禮的,你可以現在把聘禮給我嗎?
「等我長大了,就拿著聘禮來找你。」
陸砚淮終於知道了小米糕團子打的什麼算盤。
敢這麼明目張膽算計他的人,蘇鶴安是第一個。
但陸砚淮心裡卻升不起幾分憤怒。
今天是上元節,皇宮內外都點起了孔明燈。
夜空被漫天「繁星」點綴,亮如白晝。
在滿目的火樹銀花之下。
陸砚淮伸手,把「聘禮」給了蘇鶴安。
3
從那天之後,匯報蘇鶴安的行程成了陸砚淮的暗衛們每日必做的ṭû₉一件事。
他們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家的主子突然對一個小屁孩感興趣起來。
不過這小屁孩也挺有意思。
穿的吃的是整個世家裡最好的, 價值千金的衣服穿一次就丟,妥妥的敗家子。
就連睡覺都要睡金絲楠木。
暗衛們都知道陸砚淮最討厭的便是驕奢之人。
但他們沒想到, 每每匯報時,陸砚淮非但不生氣, 嘴角還有一抹笑意。
就這樣, 十年過去。
原本陸砚淮隻是把他當好笑的弟弟看待。
但不知不覺間,這情愫就變了樣。
他確實喜歡上這個奢侈嬌貴卻又古靈精怪的人了。
不過陸砚淮發現,蘇鶴安好像忘了他們之間的約定。
每次宮裡設宴, 蘇鶴安從未盯過他一眼。
偶爾視線意外對上,那眼裡也是滿滿的驚恐,然後飛速移開眼睛。
那眼神陸砚淮很熟悉, 自從他身居高位之後, 所有人都是這麼看他的。
蘇鶴安竟然真的把他忘了,真該吊起來打。
不過陸砚淮不急,他想等蘇鶴安自己想起來。
他等啊等, 非但沒等到蘇鶴安來找他, 反而老房子著火了。
蘇鶴安居然和別人相看!
他這才恍然,蘇鶴安已經十八歲,快要到弱冠之年了。
於是他迫不及待地去宮裡請了旨。
雖然當初已經給過聘禮,但陸砚淮還是準備了上百箱金銀珠寶。
每一件拿出來都是富可敵國的程度。
從那之後, 一向不喜奢侈之物的陸砚淮突然轉了性子。
經常用高價購買一些富麗華貴卻又不實用的東西。
後來,有人送了他一隻以嬌貴難養而聞名的波斯貓。
但是,一向來者不拒的陸砚淮卻獨獨拒絕了它。
他說:「家裡已經有一隻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