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知道他哥那個神經病幹嗎非要灌他酒,還讓姜甜一個人送他回家。
他如果喝酒斷片也就算了,還偏偏又把昨晚的情形記得一清二楚。
他離她那麼近,一會兒摸她的臉,一會兒又把她拉進懷裡,家門密碼也告訴她了,臥室的相片她肯定也看見了……
他們兩個是不是沒後話了啊?
楚柏捏了捏眉心,向來挺拔的肩背都有些塌陷,A 國的空氣一如既往地讓他不喜歡,就像八年前他來這裡的時候,一樣讓人心頭鬱鬱。
如果不是早上那個時間,最快的航班目的地是這裡,他是不願意再來一次的。
那時候,他和姜甜一起,作為高中的優秀學生代表,參與了學校的交換生活動,赴此留學。自然,姜甜是跟著陸遷來的。
彼時,剛和倪姍吵了一架,心情低落的陸遷,一直都沒有精力注意他這個人。姜甜一直忙於陸遷,也沒能跟他有什麼太多的交集。
坐上車,男人開口報了當時他們留學的學校地址。
楚柏坐的車離開機場之後,另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的男人也打車,跟他去了同一個地方。
坐在車後座上的男人十指交叉,今日並不穩定的作息讓他看起來有些憔悴,思索著剛才看到的那個熟悉的背影會是誰,男人閉上了眼,倚在後座上。
推著楚燁的輪椅從辦公室走出來,許小容的臉上有些尚未消散的紅,姜甜因為她這副幾百年難得看見一次的表情,目不轉睛地盯著兩個人。
她沒看錯吧?
她們家許哥居然臉紅了???
什麼情況啊,姜甜像一隻在驚天大瓜面前蹦蹦跳跳的猹,一雙眼睛晶晶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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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作為一個敬業的打工人,她怎麼會忘記職業素養呢?
於是乎,姜甜從許小容的工位上站起來,露出極其明亮的笑容,然後開口,「楚總慢走。」
許小容一看她這副樣子就無語了,打消剛才心裡萌生的念頭,清了清嗓子,一臉正經地推著楚燁進電梯。
坐在輪椅上穿著黑色襯衣的男人反倒衝著姜甜笑了笑,一副好心情的樣子。
姜甜把整理好的文件立在桌面上對齊,心裡暗自想著,她剛進辦公室那會兒楚燁還問她了許小容喜歡什麼,看起來人也挺好的,小容孤家寡人了大半輩子,其實她覺得試試也無妨嘛~
41
A 國。
楚柏下車之後沒過馬路,隻是站在馬路這邊看著對面的學校大門,想到八年前,年少時候拖著行李箱來到這個學校時的種種。
那時候的楚燁,總是喜歡笑眯眯地對他說一些令人窒息的扎心言語,楚柏現在都還記仇,當時他來 A 國之前,楚燁拍拍他的肩膀,「這次去了 A 國,我們小柏可不要被女孩子傷到心啊,聽說她要跟喜歡的人一起去诶。」
他喜歡了多久姜甜,楚燁就嘲諷了他多久,現在更是直接讓他把藏了十餘年的心思都扒光了給姜甜看。
楚燁,就是他的一生之敵。
牙根一陣痒痒,楚柏打算回國之後就先休上半年的假,讓楚燁好好幹點兒正事兒。
「楚柏?」
男人回頭,看到的是個出乎意料的人——陸遷。
「聊聊嗎?」
楚柏猶豫了幾秒鍾,從善如流地點頭。
國外偶遇暗戀對象的前夫?這是他沒想到的。
坐在街角的咖啡廳,兩個男人都點了杯冰美式醒腦。
然後就是良久的沉默,楚柏看著玻璃杯當中深褐色液體包圍的冰塊,杯壁上是冰塊融化之後降溫帶來的一層水霧。
最後還是陸遷先開了口,「她,最近好嗎?」
楚柏抬眼看他,男人的臉上帶著幾分疲憊和頹意,他心裡突然就生出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像是勝利,又像是憐憫。
還有一種無法描述的,仿佛融在這杯冰美式裡面的一些,理解。
其實他有時候能夠懂,為什麼陸遷一直這樣對姜甜。
無非是一種因著求而不得生出的心思。
就像姜甜之於他。
隻不過陸遷求而不得的那個人是倪姍。
他自以為對倪姍的感情已經淡去,但是這段心事的影響卻已經滲入了他的骨血。
摻雜著對感情的不信任,對姜甜口中的喜歡的嗤之以鼻,他一邊冷眼旁觀姜甜的付出,想要看看她究竟能做到什麼地步,一邊又步步後退,蔽聰塞明,對她的掏心掏肺視若無物。
其實楚柏有時候也會想,如果他喜歡的不是姜甜,興許也會變成陸遷這樣。
肆意揮霍他人的喜歡,不尊重,不相信,不認可他人的感情。
但是他喜歡的是姜甜啊。
這個外表明亮柔順,內心卻又堅強執著的女孩子。
她認定的事情,確定的心意,就一定會堅持到底,不讓自己後悔。
所以他才能夠一直這樣地喜歡她,哪怕她心有所屬,哪怕她嫁作他人,他也一直像她一樣,不讓自己後悔地喜歡著。
所以,現在她也不過是終於為自己的這段感情畫上了句號而已,並非什麼天塌地陷的事情。
陸遷問她好不好,他自然點頭。
「她很好。」
42
楚柏出國的第三天,姜甜感冒了。
她本身就是一張娃娃臉,一生病,鼻頭微紅的樣子,看起來像個小可憐。
許小容作為楚家專業的打工人,肯定不會讓楚柏錯過這麼關鍵的消息。
於是還在 A 國借公司事務當縮頭烏龜的男人,立刻訂了回國的機票。
今早跟姜甜一起出門的時候,許小容就覺得她今天看起來真的不太好,整個人的臉色都有些白,眉眼之間也沒有往日的神採。
到了下午,臉上泛紅的姜甜還在安排楚柏下周的日程,但是許小容看著她已經有些恍惚的樣子,感覺不能再讓她這樣撐著了,打了個車就要送姜甜回家休息。
好不容易把敬業甜甜子說服,兩個人剛下了樓許小容就接了個電話。
甲方爸爸約見,她不敢不從啊。
於是乎她就隻好又給楚柏發了個微信,告訴他姜甜已經回家了,讓他趕緊該幹嗎幹嗎。
所以當姜甜一覺睡醒的時候,室內的光線微微暗淡,額頭上覆著涼涼的柔軟毛巾,臥室裡隱隱約約有些食物的香氣,氣氛一派寧和,她舒服地眯了眯眼,像隻午後睡醒的貓。
又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姜甜才覺得身上有了些力氣。她把毛巾拿下來然後翻身下床,總覺得小容不是會照顧人的類型,現在看來也還好嘛。
她坐在床邊,兩條腿在床沿搖晃,纖細的腳腕在寬松的睡褲之中顯得有些脆弱。姜甜的腦袋還是有些昏沉,她拿了窗邊的玻璃杯,小口喝著溫水。
下一秒臥室的門被打開,姜甜正把玻璃杯貼在側臉上給自己降溫,轉過身來看到的卻是圍著圍裙的楚柏。
然後姜甜瞬間覺得自己清醒了。
她連忙把玻璃杯放下,穿著一身白雪公主睡衣的女孩瞬間正襟危坐,但是細軟的長發還亂糟糟的,臉上紅暈不散。
楚柏本來是想看看姜甜有沒有醒過來,結果推門而入看到的就是姜甜臉貼著杯子,軟乎乎的樣子,見她一下子坐得板板正正,心裡一陣想笑,輕咳了一聲,才開口問她。
「餓了沒有?我熬了點粥,學姐你起床吃點東西吧。」
想到自己剛才的傻樣就這麼被楚柏看到,姜甜感覺自己悲傷得無以復加,她還一直在楚柏面前樹立學姐的好形象呢,這下好了……
聽到他的問話,她點了點頭,感覺臉上更燙了。
楚柏看她有些呆,嘴角還是沒壓住,心裡的一角微微塌陷,他低了低頭,不想讓姜甜看到他的表情,然後就把門帶上,退出了臥室。
43
姜甜和楚柏面對面坐在餐桌前的時候,姜甜還有些暈暈乎乎的,她看著面前軟糯黏稠的白粥,感覺自己的胃在發出抗議。白粥的熱氣微微氤氲,朦朦朧朧地間隔開了楚柏的視線。
她又看了一眼楚柏,看到男人眼神裡不甚明顯的期待,這才拿起了碗裡的白瓷勺。一勺白粥入口,是大米本身的味道和一些微微的甜。
溫暖又簡單的口感在病中最是熨帖,從口腔流淌到胃裡的暖意讓人眼熱。
大抵是女孩子生病時候的情緒總是不太穩定,姜甜不知怎的就覺得有些鼻酸。
甜絲絲的白粥一點點填滿空虛的胃,有些波動的心情才算緩了緩。
楚柏看她吃得差不多了,才有些試探地開口,「味道還可以嗎?」
她放下勺子,姜甜感覺一碗粥進了肚子,這場病都好了個七七八八。她臉上還是有些虛弱,但是笑容又恢復了往日的元氣——
「味道也太好了吧!學弟你居然還會熬粥,這就是當代的十佳好男人嘛!」
楚柏看她這副樣子,配合地抬了抬嘴角,但是心裡卻五味雜陳。
男人的兩手放在桌面上,修長的十指交錯,臉上的表情有些晦澀。他看著乖巧地坐在餐桌對面的姜甜,她穿著白雪公主的睡衣,皮膚很白,所以臉上那兩團紅色就很明顯。
她是杏眼圓臉,所以很顯小,根本看不出來已經嫁過人,這副少女面孔讓她總是習慣性的笑容滿滿,元氣十足。
但是楚柏知道,她的心裡分明藏著許多不開心。
自從她高中時父母意外去世,嬌小的女孩就被迫成長了起來吧。
A 國的咖啡廳,陸遷告訴了他,姜甜為什麼會這麼執著地追逐一個根本對自己無意的人。
「我一直認為,姜甜隻是把我當作她的精神寄託而已,這種感情並不是男女之情。現在她放手了,我才覺得或許是我錯了……」
陸遷高二,姜甜高一的那一年,發生了很多事情。
他跟姜甜結緣在一次學校活動——那是一次匿名寫信和收信的活動。
他寫了信,而姜甜收到了他的信,憑著信裡的字跡,從千人的學校裡費盡心思地找到了他。
時至今日,他幾乎都已經忘記了自己的那封信裡究竟寫了什麼,他隻知道,那封信讓姜甜從失去雙親的苦痛之中找到了出路。
自此他成了她的執念。
44
說完這段過往的陸遷點了一支煙,那時候的他,是不相信僅僅一封信就能得到一顆真心的,所以現如今自食其果。
楚柏自從姜甜跟陸遷確定了戀愛關系之後,就不再去主動接觸姜甜了。
所以那時的他隻知道她的笑容越來越多,卻不知道這些笑容越來越不真實。
吸了一口煙,男人倚在咖啡廳的沙發上,一雙眼裡有幾分釋然,陸遷看著楚柏開口,「許小容說你跟姜甜很像。她說的對。你比我好。」能讓她真的開心。
所以楚柏怎麼會看不出來,姜甜什麼時候才是真的開心呢?
若幹年前送他鋼筆的時候,她不是真的開心,因為她眼裡的淚花還沒散,分明隻是在他面前強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