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後來,朕當上太子,當上天子,後宮之於朕而言,不再是感情用事的地方,更像是鎖住前朝的韁繩。她的出身,實在不能承擔皇後之位,因此,朕娶了旁人。」
「後來朕把她迎進宮中,她喜歡紫羅蘭,朕便把滿宮都種滿紫羅蘭。可她還是不開心,她漸漸不再理朕,連宮門都不願意出。」
……
我在這本書的開頭中曾看到過,曾經是有一個皇貴妃,集萬千寵愛於一身。
可她卻早早薨逝,一子一女都沒留下。
皇貴妃一生鍾愛紫羅蘭,而本朝御花園開得最多的花便是它。
我隱約猜到了一些,所以特意在宋淮上朝穿的衣袍袖口處繡了幾朵紫羅蘭。
果不其然,皇上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袖口上。
「吾兒,愛一個人就放心大膽去愛吧,不要像朕之於她,徒留無限悔恨。」
23.
宋淮想娶我。
他也真的在認真掃平一切障礙娶我。
甚至不惜自毀羽翼,將那些試圖阻撓我們在一起的大臣貶官驅逐。
我阻止不得,便隻能勸他一定要抱緊皇上大腿,別的不說,軍權一定要拿到。
宋淮對我的感情傳遍滿京城,就連宋砚許都為之感嘆了。
他用一種產生濃厚興趣的眼神打量著我,嘖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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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挺厲害啊,我對你越來越好奇了。隻是我要提醒你,也許你能更改這本書中間的劇情。」
他的聲音沉了幾分:「可結局早已經定死,你們避無可避。宋淮注定要在孤寂中死去。」
說這話的時候是我爹剛回到京城,宋砚許和李環之熱情地為他張羅設了場家宴。
我爹從頭到尾對我沒有好臉色,一直斥責我沒用,在太子身邊那麼久都沒能力替他求情。
說還是李環之有本事,早知道也不在我身上花那麼多心血了。
「那女兒該多謝爹爹了,」我笑吟吟地說,「您那些心血確實早該花到環之身上,不然何至於失了個女兒呢?」
我爹沒聽出我的意思,怒氣衝衝冷哼一聲。
李環之和宋砚許坐在一起,溫溫柔柔地為他添酒:
「好了爹,咱今日不說那些不開心的話。女兒日思夜想終於盼得您官復原職。這其中六殿下也出了不少力,日後咱們都是一家人,還希望爹爹能在朝堂之上多為自家人說話啊。」
我爹隻有看李環之的時候才會笑一笑,他道:「那是自然,誰是自家人老朽還是分得清楚的。環兒心善,不像有的人,自以為能攀上太子的高枝,實際上人家就拿她當個玩意兒,玩夠了就丟了!」
李環之笑吟吟地放下酒壺,轉而看向我:「對了阿姐,今日爹初回京城,都說你與太子情深日篤,可這場家宴太子殿下怎麼不來?莫非是他太忙了?」
她柔柔弱弱地貼到宋砚許身上:「我家六殿下雖然也事務頗多,可他還是推了一切專程來為爹接風洗塵。」
宋砚許勉強笑了笑,不動聲色地坐直了身子:「這都是應該的,大概三哥今天是真的有事吧。」
「哎呀,還以為太子殿下真和坊間傳聞的一樣,事事都以阿姐為第一位呢。」
我爹冷哼一聲:「哪來的第一位,遲早逃不掉被拋棄的命運。」
可這話音剛落,一道清朗的聲音突然從門外傳來:
「嶽丈大人,恕小婿來遲了。」
宋淮浩浩蕩蕩地率人從門外走來,門檻險些都被踏破。
他身後的人端著大盤的金銀珠寶,還有成箱的不知什麼寶物。
李環之看了看她和宋砚許帶來的幾包簡單的禮物,咬緊了牙齒,眸色怨毒無比。
「……嶽丈?」我爹的臉色一白,胡子差點歪了。
「是啊,」宋淮唇畔笑意更深,「嶽丈大人恐怕不知,就在今日,孤已經向父皇請旨,恢復我與阿沅的婚約了。」
我爹徹底蒙了。
滿樹銀光下,如清風朗月一般的少年向我伸出手。
「阿沅,夫君來接你回家了。」
我奔過去,握住了他的手。
離開的時候,我招呼大家把這些禮物都扛回去。
我家的東西,你們休想拿到。
24.
幾日後便是宋淮的生辰。
從前他的生日都是無人問津的,這次皇上專門為他特設晚宴,他本想帶我去,但我找借口拒絕了。
我正在偷偷給他準備驚喜,卻不想他竟然宴會開到一半自己溜回來了。
不過幸好我都準備好了。
我用布條遮住他的眼睛,帶他來到後園。
後園種的是山梅花,如今不到開花的季節,枝丫都是光禿禿的。
可我早就事先帶著宮女折了無數朵千紙鶴,用紅繩系在枝頭,每一枝下都擺著一個心形的小蠟燭。
我把布條解開的那一剎,少年睜開眼睛。
他看著周圍的一切,眸中有流光劃過。
九千九百九十九朵千紙鶴,系著鈴鐺,風一吹就像戴著仙鈴的仙鶴一般,隨風輕輕振翅。
「今日祝君生辰快樂,願君日後事事遂心,再無憂慮,阿沅會永伴君的身側,與君直到白頭。」
說話間,萬千「雪花」紛飛而落。
這個季節沒有雪,我便請趙讓為我搜集了很多很多羽毛,此刻他就和其他侍衛一起,坐在高高的枝頭上往下傾倒。
清風拂過,漫天的雪花飛舞,落在我們的頭頂,肩上。
就像那年冬天,我們一起跑出去看雪。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
少年仰起頭,我笑看著他,大聲道:「阿淮,我們要一起白頭了!」
這還不夠。
我緊接著拍拍手,身後的天空突然亮如白晝。
傍晚時分,無數盞燈如遊龍過海,在同一時間紛飛升起,從我們頭頂的蒼穹中劃過。
圓月高懸,燃著燭火的孔明燈逐月而去,每一盞燈上都寫著八個大字:
【旦逢良辰,順頌時宜】
我笑著指給他:「阿淮,我答應過,陪你看雪,陪你賞燈,你看,今天我都做到啦。」
在漫天的燈火下,宋淮用力拉我入懷。
我們就在夜幕下接吻。
過了好久好久,少年把頭埋在我的頸窩,顫聲說:
「謝謝阿沅,這是我收到過最好的……生辰禮物。」
25.
這夜,除了我們,還有一個人同樣看到了這一幕。
他像一尊無悲無喜的石像般,默然地看著這一切。
終於,他撕毀了手中的折扇。
26.
夜色漸深,皇上突然急召宋淮。
而他才走不久,我就被宋砚許派人綁了過去。
狹小的房間裡,我看到桌子上擺著一個插著蠟燭的饅頭。
我頓時怒了:「這是我給宋淮準備的!」
待下人都退出去,屋內隻剩下我和宋砚許。
男人背對著我,今夜,他換上了一件藏藍色衣衫,整個人的氣質都和從前不一樣了。
我越來越生氣:「今天是宋淮生日,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知道。」
宋砚許慢慢開口:「宋淮這個人物是我創造出來的。他的生日,也是我的生日。」
我一時有些怔然。
他轉過身,深邃眼眸不見笑意。
「宋淮身上有我的一部分,他小時候經歷的那些,我也在經歷。」
「隻是他跟我不一樣的是,居然會有人真的願意陪著他,給他過生日。」
我感覺他的情緒有些不對勁,我不敢刺激他,隻能委婉地說:「你也有李環之啊。」
「她?」
男人冷笑一聲:「那個女人蠢笨自私,她滿眼隻有權勢,她隻會愛她自己。」
「我終於知道宋淮為什麼會喜歡你了,因為在他付給你真心的時候,你同樣待他很好。」
他捏緊了拳頭:
「我隻是不明白,為什麼在我小時候,如他一般吃不飽穿不暖,隻會任人侮辱踐踏的時候,沒有一個這樣的人出現在我身邊?」
到最後,宋砚許的聲音已經有些失控:
「為什麼有人願意拯救他,卻沒人願意救救我?」
「有誰知道今天也是我的生日啊!」
他的樣子實在可怕,我想逃出去,卻被他抓回來綁住。
「阿沅,」宋砚許學著宋淮喚我的樣子,手指慢慢滑過我的側臉,「我一會就帶你去見他。」
27.
行刺之事在宋淮的追查下即將敗露,與其是死,宋砚許索性發動政變。
那些被宋淮貶去邊關的人都被他搜羅了回來,此刻他們正要一齊逼宮,讓皇上退位於宋砚許。
「你知道嗎,皇帝今天連軍權都當作生辰禮物送給宋淮了,他真的是有退位的念頭了。」
宋砚許看著我,似笑非笑:「既然都是要退,那退給我又有何不可?」
當我被他架在火上推出去的時候,宮牆之上,宋淮雙眸猩紅,眼底盡是瘋狂滋長的寒芒。
「無恥小人,放了她!有什麼都衝孤來!」
李環之走出來,拿著一把利劍貼到我臉上,高聲道:
「太子殿下,事到如今都是你逼我們的!」
她的聲音染著嫉恨:「當初你把我連夜趕出東宮,讓我淪為滿宮笑柄的時候,你就該想到會有今天!不是全天下人都該被你耍弄!」
宋淮聲音幾近碎裂:「放了她!不然孤將你們碎屍萬段!」
「哈哈哈哈,」李環之大笑起來,她拿起劍在我臉上比畫,「太子,若想讓我們放了她,那你得拿自己來換。你砍斷自己的雙腿,我就放了她。」
火光映天,宋淮薄唇似鋒,緊握長劍的指骨隱隱顫抖。
「快啊!還愣著幹什麼!」
李環之猛然下手在我臉上劃下一抹血痕。「是不是真的要她死你才肯罷休?!」
「不要!孤……答應你。」
宋淮的語氣十分平靜,他一身戎裝在夜幕下宛若神祇。
戰衣烈烈,這一刻,所有人都仿佛看到了未來的君主。
「你答應的,隻要孤肯自斷雙腿,你就放了她。」
可就在他舉起劍的那一剎,我徹底掙脫開繩索,用最極端的方式,抓著李環之的手把劍刺穿了我們的身體。
痛,確實很痛。
我的眼前一片漆黑,隻能聽到耳邊傳來響徹長夜的呼嘯聲,宮門大開,車馬聲震天……
宋砚許說得對,也許我隻能陪你一程,注定無法更改我與你的結局。
但我想最後掙扎一下,隻為你。
你一定要好好的。
宋淮,在我心裡,我早就已經嫁給你了。
28.
再次醒來,我卻是站在博物館一處櫥窗前。
裡面展覽的是某朝帝王婚服,隻是不知是因為年代久遠還是如何,上面十分殘破。
察覺到腳下有個硬邦邦的東西,我低下頭。
一如當初穿越前一般,我撿到一本不知名的小說。
而上面,就印著宋淮的名字。
我倉皇地翻到最後一頁——
「太子宋淮親自率軍平定叛亂。」
「以凌遲之刑處決了宋李二人。」
「可他卻在登基之日自焚。」
「他的愛,他的人,從始至終都隻給了那個女子。」
「那個他命定的白月光。」
我渾身震顫。
這一刻,我的目光穿透過面前的婚服,再一次看到了那夜夢中的景象。
男人一雙狹長風眸倒映著燭影,膚白勝雪襯得喜袍更加如火妖豔。
火光映天,他卻是笑著仰起頭。
他沒有說話,可我聽到了他的心聲:
「阿沅,我終於完成了我的結局,現在,我來找你了。」
29.
驀然想起,霍金曾說過的「遙遠的相似性」。
量子力學裡的量子糾纏,兩個粒子在經過短時間的彼此耦合之後,縱然相距再遙遠,當其中一個粒子受幹擾發生變化後,遙遠空間外的另一個粒子也會瞬間發生變化。
那我與他,還會有以後嗎?
30.
博物館旁邊,是一處很美的公園,裡面種滿了紫羅蘭。
我去的時候正有導遊在解說:
「紫羅蘭的花語是永恆的美與愛,傳說古希臘時期,維納斯和戀人分別,眼中的淚水落到泥土裡,就長出了紫羅蘭。」
「而它也代表著小心翼翼守護的愛,我Ťû₈於夢境中見你,你永遠是那麼美……」
我突然想過去拍一張照。
就像那日,某人親手拈花一朵別在我的耳畔。
「卿本佳人」四字,至今還在我耳邊回響。
不遠處的「咔嚓」聲吸引了我的注意。
一個清瘦高大的男子正拿著攝像機拍照。
我情不自禁地走了過去。
「打擾一下,能否請您為我拍一張照片——」
男人沒有出聲。
我的心髒莫名悸動了一下,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轉過身的那一剎——
我的眼淚卻是瞬間奔湧了出來。
男人笑意清朗,
「來找你了,阿沅。」
你與我,是命定的真愛。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