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曦澄鬢前一朵白荷,在田田蓮葉中探了出來,雙手在水面翩然起舞,衣袂亦是蹁跹如雲。
時而拂袖,時而撥裙,娉婷嫋娜間又有不讓須眉的剛勁之力。
「真真是翩若驚鴻,婉若遊龍。」
皇上已是踏在月瑤池邊,恨不得踩在水中仔細觀賞。
琵琶聲停,吳昭儀恨恨地看向搶了原本屬於她目光的王曦澄。
「琵琶不要停。」
皇上目不斜視,擺擺手。
「皇上……」吳昭儀雖恨,可此時也隻能乖巧坐下,繼續彈奏。
「皇後,那水中仙子朕怎麼從未見過。」
「那是王才人,也是這次剛入宮的,想是皇上沒有注意。」
「王才人。」皇上點點頭,「朕有些印象,沒想到幾日不見,竟如同換了個。」
我躲在人後笑了,不是換了個人,隻是我將她扮得恰好是你喜歡的模樣罷了。
都說皇恩莫測,可皇上對女子的喜好總是有跡可循的。
澄兒,你可要好好把握,王家一門榮辱就系在你身上了。
隻可惜如今後宮中還未有皇子,即便她承寵也不能有子嗣。
待王曦澄舞畢,從水中回到岸上,她的貼身丫頭已經拿了早就備好的鬥篷給她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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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有鬥篷遮蔽,可鬥篷下的纖腰盈盈一握,卻更顯得嬌媚。
「芙蓉不及美人妝,水殿風來珠翠響。今日朕才算得見出水芙蓉了。」
「皇上,還是先讓妹妹去換身衣服吧,這再傷風了可怎麼辦。」皇後語帶憐愛,提醒道。
「皇後所言甚是,你們繼續賞荷吧,朕帶她去換衣服。」
「恭送皇上!」
「皇上,您別忘了荷花酥……」淑妃徒勞無功地喚道。
眾人自然知道,這一去,哪還有淑妃什麼事,也沒自己什麼事了。
原本歡欣賞荷,氣氛卻驟然成冰,一個個都託詞離開了,隻留下皇後一人站在月瑤池旁。
「宋美人還沒走?」皇後見我站在一旁,轉過身。
「臣妾還想再看會荷花。」
我自然不是為了賞荷特意留下。
雖然皇後平日裡落下個寬仁的名聲,可端坐後位,絕不僅僅是靠著她爹爹是尚書令。
她不像淑妃那般跋扈,雖溫和寬仁卻絕不蠢笨。
「王才人素來都是個不藏事兒的,這不像是她會做的。那日說要賞荷,宋美人就是為了現在吧。」
我笑著行禮:「謝皇後成全。」
「這後宮本就是爭奇鬥豔,能把皇上伺候好,早日誕下皇嗣才是本分。隻不過,宋美人與王才人姐妹情深,倒真讓本宮羨慕。
「希望你們一直如今日這般感情吧。」說罷,皇後緩緩離去。
我望著滿池清荷,隻盼著一切遂心如意。
7.
不過兩日,王曦澄便與我一般,晉為了美人。
「你說,我們什麼時候才能懷上皇嗣啊。」
我把湯藥遞給她:「子女同母親之間也講緣分的,Ṫūₔ緣分到了,自然就有了。急不來的。」
「姐姐,這個藥到底什麼作用啊。」
「調養身體的。你看我與你一起喝的,放心。」我將湯藥一飲而盡,才笑著說道。
「呦,王美人,宋美人,你們這是在喝什麼好東西。」
吳昭儀一腳踹開攔在她身前的抱琴:「滾,我一個昭儀屈尊來看一個美人,還要等在門外不成!」
「抱琴,你先下去。」
我拉著王曦澄起身一同行禮,禮罷才道:「她不懂事,昭儀姐姐不要氣傷了身體才是緊要。」
「哼。別以為你做了美人就如何,皇上最寵愛的依舊是淑妃娘娘!」
我心下了然,吳昭儀本就是淑妃門前的一條狗罷了,比淑妃還要跋扈,卻沒有她得寵,若不是這兩年淑妃護著,早被人生撕了。
可淑妃終歸不會總護著她。
上一世她爭寵惹惱了淑妃,好不容易懷上了龍種,辛辛苦苦保到了七八個月,眼看著就要瓜熟蒂落,誰知在一個雨天,竟在自己宮裡不慎踩滑了磚。
一屍兩命。
後來幾經調查發現那塊石磚早就有了裂紋,吳昭儀身體笨重,踩上便裂開了,一時重心不穩,再加上雨天身旁的丫鬟顧著打傘,沒有第一時間護住她。
雖然杖斃了那個丫鬟和她宮中管事的太監,可終究是救不回來了。
都隻當是意外,可我知道,後宮之中,人為皆是意外。
隻不過,查無蹤跡罷了。
這一世,她又能活多久呢。
「昭儀姐姐說的是,我們正準備去給淑妃娘娘獻禮呢。」
說著,我掏出一紙藥方:「這是民間一個神醫寫的方子,據說仔細調理,能懷男胎。」
吳昭儀伸出手,我卻又將藥方塞進了懷裡:「這藥方要親自交給淑妃娘娘的。」
「哼,你要是敢哄騙淑妃娘娘,有你好果子。」
我點頭稱是。
後宮中囂張得如此明目張膽的,也就是她了。
就像狗,狂吠。
王曦澄拽了拽我的衣袖,一臉擔憂。
「不如讓澄妹妹先回去吧,她不知的。」我安撫地拍了拍王曦澄後背,朝吳昭儀說道。
「回吧,不中用的東西。」
「姐姐,我陪你。」王曦澄搖搖頭。
「你且回去命人做些好吃的,等著我。」我繼續安撫著。
吳昭儀嫌惡地瞪向我:「你們倒演得姐妹情深,這深宮裡親姐妹都能反目,我倒要看看你們能演到幾時。」
「昭儀姐姐,我們快走吧。」
我把王曦澄擋在身後,說道。
8.
淑妃對於這種秘方自然不會輕易相信,可我本就不指望她會相信我。
我隻是借著這個秘方,接近她。
「你這方子,我且收著。你進宮日子不長,卻是個靈光的。」淑妃漫不經心地說道。
「皇上心中有誰,我們這些新來的自然也是一眼都能看出來的,隻盼著淑妃娘娘能照拂一二。」
我垂著頭,說得十分恭謹。
我自然清楚皇上現在對淑妃早已不如往日,可在淑妃眼裡,隻有皇上對她的寵愛才是真心,對我們,隻是逢場作戲。
淑妃眉眼一彎,果真吃了我不露痕跡的誇獎,忍不住露出自得的笑意,可嘴上卻說:「後宮以皇後為尊,你怕是求錯人了。」
「皇後娘娘母儀天下,自然是一視同仁不會私加偏袒。」我頓了一下,看向吳昭儀,「昭儀姐姐追隨淑妃娘娘,從御女直至昭儀,我們都是聽過的。」
「跟我比,你們也配!」吳昭儀啐了一口。
「吳昭儀,這都幾年了,還是管不好你的嘴,在我跟前沒辦成過幾件事,還淨給我招惹些是非。」淑妃有些不滿地看向吳昭儀。
「娘娘!」吳昭儀瞪了我一眼,「她不過就是個美人!」
「你以為我不知道那日在皇後宮中,你陰陽怪氣地要送她錦緞嗎!」
「淑妃娘娘!我就是覺得她……」
「閉嘴!」淑妃惱道,「不長腦子的。」
「宋美人,除了這送子方,你可還有別的投名狀?」淑妃娘娘看向我,雖說是笑著,可杏眸中卻是毫無笑意。
「淑妃娘娘,我與王美人願為馬前卒,我們二人在宮中隻求能安享榮華,若再能庇佑家中便是最好的。」
「哼,王美人,當真是好心機。」淑妃一聽到我提王曦澄就變了顏色,將原本拿起來的葡萄扔在一旁。
「淑妃娘娘息怒,畢竟王美人練習水中舞蹈,都是因為淑妃娘娘心疼皇上憂心朝中煩事,這才特意想了法子。」
淑妃抬起頭。
我繼續說道:「而且,淑妃娘娘近幾日一直忙著籌集善款,想為那些疫區的百姓做些事情,這才隻能託了王美人。」
「你胡說什麼!淑妃娘娘什麼時候……」吳昭儀又張嘴大呼小叫。
「閉嘴!你退下!」淑妃蛾眉一擰,將桌上的葡萄砸到吳昭儀身前怒道。
「是,我這就走,娘娘息怒!」吳昭儀這才知道自己真惹惱了淑妃,連忙退下。
待到吳昭儀離開,淑妃才又轉頭看向我:「你說得不錯,我近幾日確實忙著籌了不少善款。我記得你爹還是個縣丞?皇上也真是,竟連個虛銜都忘了。」
淑妃急於再復皇上的萬千寵愛,身邊又隻有吳昭儀這個隻會惹事的蠢貨,自然對我說的很是滿意。
我忙福身千恩萬謝。
離開淑妃的汀蘭殿,我長舒了一口氣。
即便如今我明知爹爹安好,可一聽到她提起爹,還是忍不住想要戰慄。
上一世,就是她害得我爹被發配,途中遭遇劫匪死於非命。
這一世,我再不會給她這樣的機會。
9.
淑妃有協理六宮之責,所以組織後宮籌集善款也算理所應當,皇後聽聞,也拿出了一些首飾算做善款送去了汀蘭殿。
雖也有些許不滿的聲音,可沒人敢真的什麼都不捐。
畢竟最後這募捐的單子定是要呈給皇上的。
「淑妃,還是你最懂朕的心。」我站在一旁冷眼瞧著皇上將淑妃的手揣在懷裡,一臉寵溺。
「能為皇上分憂,臣妾心中歡喜。」
皇後的眼神輕飄飄地落在我的方向,我福了福身,不知她是不是又看了出來。
上一世,我隻知皇後並不像表面上那般與世無爭,因她並沒有過多與我為難,也沒有留心。
這一世,我少了爭寵的心思,反而漸漸覺得皇後是個摸不透的,她好像什麼都看得出來,卻又什麼都不做。
不知究竟在圖什麼。
淑妃一日之間又成了皇上心尖尖上的寵妃,我也成了淑妃真正意義上的智囊。
我爹爹一躍從微末的縣丞到了從六品上縣令。
爹爹甚至寫了一封信,這還是入宮後我收到的第一封家信。
上一世我收到的第一封家信,是告訴我爹爹身後事已經料理妥當。
「宋美人,這次你做得不錯。」淑妃居高臨下地看向我。
我謹小慎微地拿出早就備好的香粉遞了上去:「這是蓮香散,取丁香三錢、黃丹三錢、枯矾末一兩研成細末,用它來擦腳,時日漸長,香氣浸入膚骨。」
「其中黃丹略有毒性,制時我已託了醫師先拔出毒,娘娘可安心。」
「蓮香散?」淑妃接過香粉輕嗅,「確實清新如蓮,雅致脫俗。」
「瞧瞧,吳昭儀,你跟在我身邊幾年了,也不曾見你拿出什麼像樣的東西。」
吳昭儀白了我一眼:「娘娘,我看還是先讓醫師瞧瞧,別輕信她!」
「自然。」我點頭。
這蓮香散我上一世常用,勾得皇上竟戀上了我的足尖。
即便是後來我有孕無法承寵,他隔三差五也要來我這裡陪我片刻。
「你且去吧,你若真有心,我自然不會薄待了你。」淑妃端起茶盞。
回到蕊畫軒,仔細思量,我總覺著有哪裡不對。
皇後和淑妃陪著皇上的時間已經有幾年了,卻遲遲都沒有動靜,即便皇後承寵不多,可淑妃卻是曾經與皇上日日歡好,不該這麼久沒有子嗣。
除非……
我心裡一動。
除非有人動了手腳。
可能對皇後和淑妃同時動手腳的,在這後宮中斷然沒有,除了他。
我忍不住眯起眼睛,他倒是好計謀,為了保全皇後和淑妃,竟如此做派。
那樣一副俊朗神逸的模樣下,怎會有如此深沉的心思。
現在想來,真是令我遍體生寒。
如此一來,想讓淑妃有孕,就要先找出來皇上埋的那根針到底在哪。
看來,還得再去皇後和淑妃宮中再仔細瞧瞧。
10.
我照例每天先去太後處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