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看著眼前的男人,心都揪了一下。
身高一米八七,比例堪比模特,擁有一張雕塑般俊美、線條硬朗的臉,沉默的時候氣質冷肅,開口時帶著王者般的威儀,全球某知名公司擁有者,傳聞中的霸道總裁。
眼前的鑽石王八……哦不,鑽石王老五,坐在我對面,冷漠地遞給我一份離婚協議書。
「籤了,對你對我都有好處。」
這下完了。
我一言難盡地捂住了臉,有些頭疼。
頭疼不是因為眼前的這份離婚協議,而是因為本不該發生在現實裡的事情,竟然發生在了我身上。
事情經過是這樣的。
我是一名網絡寫手,擅長靈異懸疑題材,因為網文開始整改,靈異懸疑題材的市場一片慘淡,所以我想吃飽飯,就有些艱難。
因為之前寫書成績不錯,有家網站的編輯找到我,問我能不能寫女頻定制文。
當時我已經快要揭不開鍋,於是果斷點頭。
隻要錢到位,什麼文都會。
對方讓我寫的是個虐心現言總裁文,等我收到編輯的大綱一看,整個人兩眼一黑。
坦白講,這就是一個追妻火葬場的故事。
男主與女主家族聯姻,但是男主深愛著女配白蓮花,男主一直認為是女主搞心機上位,破壞了他的愛情,於是對女主進行百般虐待,想要讓女主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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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各種狗血橋段數不勝數,倒霉的女主上被男主欺壓,下被女配和男主家族羞辱,總之就是一個慘不忍睹。
重點是,女主最後還要愛他。
看完大綱,我開始自我懷疑,是不是因為我不夠變態,才沒跟上讀者老爺的腳步?
按照這位編輯的大綱我寫了兩萬字,卻被編輯推翻了五次,這不行那不行,最後變成統統不行。
最後,龜毛編輯告訴我,明天必須交稿。
於是截稿期的前一天晚上我還在趕稿,眼睛在電腦屏幕上鎖死,忽然覺得鼻孔裡一股熱流湧出來,視野漸漸黑屏。
再睜眼時,就是剛剛的那一幕。
男主角叫楚御軒,多麼瑪麗蘇的名字啊,從名字到人設我整整改了五遍。
五遍!
我看著眼前的協議書,視線又不由自主地移到楚御軒那張漂亮到開花的臉上,果斷拒絕:「不籤。」
按照之前的設定,女主深愛男主,所以果斷拒絕籤離婚協議,然後被楚御軒虐得死去活來。
系統文告訴我們,通常情況,按照系統的操作執行是最妥當安全的選擇。
萬一我選擇失誤,出不去了怎麼辦?
我不想一直在書裡當抖 M。
楚御軒跟我預料中的一樣,眸中戾氣陡增,協議書都捏皺了,「白皖心,你別後悔。」
我搖頭,「不後悔,我一點兒也不後悔。」
楚御軒約莫是氣急了,猛然間長臂一揮,桌上的水晶杯具全都摔在了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你生氣也別糟踐東西啊!」我當即從椅子上站起來,「花了不少錢買的呢!」
結果對方直接鉗住了我的下巴,陰惻惻地盯著我,「你不籤,我有的是辦法讓你籤……」
楚御軒是下了狠手的,我甚至都覺得他要捏碎我的臉,最後他總算松了手,留給我一個氣勢洶洶的背影。
早就聽見聲音的管家,慢慢從門後轉出來,沉默地收拾殘局。
我長舒了一口氣,重新癱坐在椅子裡。
2
當晚,我躺在床上看了一宿天花板,還是沒有想出穿到這裡來的原因。
我也沒造過什麼孽,老天為什麼跟我開這種玩笑?
如果按照劇情發展,第二天的我出門買咖啡會遇見白蓮女配薛綿綿,之後薛綿綿對我使用言語恐嚇,順便潑我一臉咖啡。
我就這樣撐著眼皮熬到天亮,一大早就出了門,在我描寫過的那家咖啡館裡蹲人。
臨近中午,我總算見到了薛綿綿的身影。
面相倒是與書中相符,但是……又有些不同。
當時給薛綿綿的人設,是外表純潔、內心惡毒的財閥女,所以薛綿綿的舉手投足都帶著種貴婦範兒,而現在迎面朝我走來的這位薛綿綿,踩著雙高跟鞋,步伐像是被扎了腳的大猩猩。
我並沒有改變劇情走向啊?即便改了,人設也不會崩塌成這樣吧?
思量間,薛綿綿踩著兇猛的步伐朝我走來,坐在我對面的沙發裡。
她像是吃壞了東西,表情有些奇怪。
等了半天,薛綿綿對我既沒有言語上的羞辱,也沒有暴怒過後的咖啡潑臉。
我不是這麼寫的啊……
我猛然看向對面的人,猶豫了半晌,對著她念了一句:「奇變偶不變。」
對面的薛綿綿目光一滯,接著露出與我相同的神情:「符號看象限。」
果然……
我飽含熱淚,大喊了一聲親人,如同找到了組織一樣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等我宣泄完,抹了一把臉,開始問她為什麼也會來到這裡。
對方解釋,自己是個編輯,這個世界其實是他的作者寫的一本書,晚上他臨睡前還在琢磨這本書應該怎麼改,結果就穿到了這本書裡來。
我看著他,渾身一抖。
「你是千葉吧?」
對方也是一副「不會吧」的表情,最終還是說出了口,「你是南澤十九?」
我們倆確認過眼神,有些一言難盡。
死一般的寂靜後,我無力地開口,「我看你 QQ 是個男的啊,怎麼被安排到女配身上了?」
「我怎麼知道……」千葉捂住了肚子,一副快要西去的模樣,「女配也就算了……不過她怎麼還來大姨媽?你新改的稿子裡連這都寫?」
編輯和作者同時穿進了一本書裡,不知道穿書文裡有沒有先例。
我和千葉結束了短暫又尷尬的寒暄,開始討論如何從這本書裡走出去。
他也很認同我的觀點,兩萬字的正文,大概也就是七章左右的體量,如果按照劇情扮演下去,說不定就會出去。
千葉端起咖啡喝了幾口,蒼白的臉上恢復了幾分血色,抬眼看向我,「最新改動的劇情隻有你知道,薛綿綿與白皖心見面之後,會發生什麼?」
「就是……她們兩個坐在這裡,薛綿綿威脅白皖心離開楚御軒,白皖心不從,接著被薛綿綿潑了咖啡,然後……」
我話還沒說完,一杯咖啡就潑在了我的臉上!
咖啡湧進鼻腔,痛得我鼻子發酸,我用指尖抹開眼睫上的咖啡,又驚又怒。
「你有病吧!」
然後這貨無辜地攤了攤手:「劇情需要。」
跟我一樣,估計他想這麼幹不是一天兩天了。
我冷笑了一下站了起來,「你不是想知道最後嗎?來,我告訴你……」
千葉當時應該知道我要幹嘛,隻是他這個位置不好,想躲都沒有地方躲。
我拎起裝甜點的瓷盤,直接將千葉砸了個腦袋開花,千葉捂著腦袋一聲不吭,血從指縫裡溢出來。
「行了。」我將碎盤子往地上一扔,伸手撥開咖啡味兒的頭發,「打電話跟楚御軒告狀,把自己說得越慘越好,到時候楚御軒會開車撞我。」
千葉不斷讓我改稿子的時候,我就想捶爆這個龜毛編輯的狗頭,正好按照原文劇情走,薛綿綿與白皖心廝打,失神沒有站穩,摔倒在地磕傷了頭。
隻不過由失足摔倒變成被我拍倒而已,結果都是楚御軒會開車撞我,就不必在意這些細節了。
千葉捂著頭抬眼看著我,面色陰沉。
我聳了聳肩,笑得天真,「劇情需要。」
當天晚上我就接到了楚御軒的電話,至於千葉怎麼跟他說的我不清楚,不過能從語氣裡感覺到,應該說得挺過分的。
「綿綿的頭是你砸的吧?」楚御軒壓著聲音,山雨欲來,「你在家等我。」
他連解釋都沒有聽就掛斷了電話,我咽了下口水,不禁望向落地窗外,別墅位於一片海岸的斷崖之上,平日裡風景ẗû₊極佳,但是今夜下了大雨,受天氣影響,溫柔的海岸現在像是頭兇獸,浪一輪接一輪拍擊著崖壁,發出沉悶的聲音。
大雨傾盆。
大約不到二十分鍾的時間,盤山公路上駛來一輛黑色賓利。
是楚御軒的車。
我走出臥室來到樓下,順便灌了兩口酒,隻希望楚御軒撞我的時候痛快點。
大門被狠狠撞開,楚御軒帶著一種要殺人的氣勢走了進來,身後是扮演薛綿綿的千葉。
千葉演技很到位,除了臉色冷漠了點兒,稱得上楚楚可憐。
不過我更信他是失血過多。
楚御軒高出我一個頭,站在我面前像是一堵牆,帶著懾人的壓迫感,身上還帶著潮意,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眼神像是一把殺人的刀。
「她怎麼打的你?」
楚御軒伸手攬過千葉腰肢,聲音溫柔得簡直要酥死人,我悄然抬起眼簾,千葉被霸道總裁摟著腰,想不動聲色地掙脫,卻又被楚御軒勾了回來。
最後他放棄掙扎,面無表情。
千葉指了指身邊的餐桌:「盤子,她用盤子砸我。」
楚御軒沒說話,放開千葉,走向餐桌。
趁著空當,我跟千葉比口形:你怎麼回事!報私仇啊你!
千葉挑起嘴角,無聲開口:劇情需要。
需你大爺啊!
老娘一會兒就要被車撞了,少讓我受點兒傷好不好啊?
另一邊,楚御軒拎著個盤子走過來,塞到千葉手裡。「她怎麼打你的,怎麼打回來。」
千葉的眼底有光,我毫不猶豫,轉身就跑。
我倆圍著沙發追逐,千葉這個直男,穿著高跟鞋愣是沒有追上我,我覺得他快追不動了,準備停下,忽然被人攥住胳膊一扯,接著右臉迎上了一巴掌。
楚御軒打得又準又狠,我直接被他扇得歪倒在沙發上,耳膜嗡嗡直響,過了一會兒我才聽清楚他在說什麼。
「你再敢動薛綿綿一下,我就送你去地下和你爸團聚。」
我艱難起身,楚御軒已經帶著千葉朝門口走去,眼見就要走遠了,我顧不得昏沉的頭腦和疼痛的嘴角,勉力追過去,抓住楚御軒的胳膊。
該演的戲總要演完。
「你去哪兒?」我咬了下破了的嘴角,生生憋出一包淚,「我才是你的老婆!」
楚御軒毫不留情地撥開了我的手,帶著千葉漸漸走遠,那一刻,我有點辛酸。
如果我真的是白皖心,我一定不會義無反顧地嫁給他,而且永遠都不會喜歡上這種人。
驚雷乍起,濃重的夜幕被刺目的白線撕裂。
我被滾滾悶雷震醒,翻身從地上爬起來,瘋了一樣衝出大門,朝別墅後門狂奔。
原文裡,白皖心要從後門衝到公路,攔住楚御軒的車。
我在雨幕之中光著腳飛奔,暴雨很快打湿了我單薄的睡衣,喉嚨間仿佛有火焰在燃燒,口腔裡充斥著血腥的味道。但我一刻也不敢停。
這段衝刺,幾乎跑掉我半條老命,以前因為碼字很少運動,如今我才知道鍛煉有多麼重要。
不過很幸運,等我衝到公路中央時,那輛賓利才漸漸駛來。
明亮的車燈成為這四周唯一的光源,我渾身都在抖,分不清是被凍的還是嚇的,我深呼吸了兩下,壯士斷腕般朝著那輛賓利張開雙臂。
沒事兒,反正最後隻是受傷入院,我還能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