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看你對宥宥還不錯才勉強讓你進門的,可你看看呢,這些年你也沒生孩子!我也不願意說這個話,但是是不是你以前亂搞把身體弄壞了啊?」
「我跟你說,我們老李家可不能斷後的,你要是不能生趁早說,現在宥宥還年輕,可別耽誤——」
我握緊手機。
李宥家有錢,他媽一直看不太起我家,當初我爸媽為了我賠著笑臉去也隻能熱臉貼她的冷屁股。
這些年,她一直都看我很不順眼,任我再怎麼討好也沒用。
其實這種話她已經不是第一次說了,每次我們見面,每次她給我打電話都會復述一遍我是如何高攀上李宥,而他家又是多麼勉為其難。
李宥從不會為我說話,他隻告訴我,要懂事,要孝順他媽媽。
因為他媽媽為了接受我,已經付出很多了。
所以每次我都忍著。
但是這次,我沒必要再忍了。
我面無表情道:「阿姨,我們已經離婚了,我沒義務再給他買藥了。」
「順便說一聲,你沒生我也沒養我,沒資格對我指手畫腳。看不慣我的話,這邊建議你把自己眼睛戳瞎,不要再看呢。」
說完我也不管那邊什麼反應,直接掛斷,把這個號碼拉黑。
想了想後,我又把李宥家裡的微信群全退了,把他家所有親戚聯系方式全部刪除拉黑,包括他的。
做完了這一切,我才長長出了一口氣,躺在床上。
離婚沒我想象中那麼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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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宥每次吵架都很喜歡用離婚威脅我,他似乎是拿捏住了我不會離開他,利用我的愛肆無忌憚地傷害我。
也如他所料,第一次聽他這樣威脅我的時候,我確實怕了。
他說得很對,我像狗一樣跪在他身前,說我錯了,我會改,隻要他不離開我要我做什麼都行。
我用掌心蓋住眼睛,感受到一陣湿熱。
隻是心痛也會有阈值的。
一遍一遍,那疼痛在反反復復中日漸麻木,透骨而出的鎖鏈帶著腐爛的血肉離開了我,終於到現在,隻剩下解脫。
5
李宥沒再找我。
他好像徹底消失在了我的生活中。
直到兩個周後,有同學突然找我,問我去不去參加明晚的同學聚會。
我本來想拒絕,我實在不想再看見李宥了。
然而轉念一想,有錯的並不是我,我也並不需要避讓他,就答應了會去。
同學聚會上,我正跟其他人說著話,門突然被推開。
李宥一腳踏進來。
他身上還穿著白天的西服,裁剪合身挺拔,隻是領口的扣子被解開,再配上他那一頭黑發更顯得斯文裡帶著一絲痞氣。
哪怕沒說話,久居上位也讓他氣場強勢。
他身後跟著打扮得十分精致的蔣姝桐,兩個人一進來大家就開始起哄。
「喲,老李跟班花復合啦?」
「我就說你們分不了,那時候鬧得轟轟烈烈的,來來坐這邊!」
「可不是,我還記得姝桐後來出國的時候,老李喝酒差點兒把自己喝進醫院了,這麼多年一直等著呢吧?」
我跟李宥結婚的時候,他說不喜歡搞形式,所以沒辦婚禮。
婚後他也從來不發跟我有關的朋友圈,甚至一起出去聚會也會跟我保持距離。
說來可笑,我們都結婚三年了,但除了一兩個要好的朋友沒人知道我們在一起了。
李宥的目光穿過人群望向我,眼神微帶嘲諷,嘴角勾起。
我沒看他,轉身和旁邊的人說話。
他黑了臉,跟著蔣姝桐一起坐下。
「姝桐怎麼回來了?聽說你在國外發展得特別好,打算回來建設祖國了?」
有人開玩笑。
蔣姝桐撩起鬢邊的卷發,笑得曖昧:
「我都這麼大歲數了,也該先想想成家的事兒了,家裡人都催著呢。」
她沒指名道姓,但所有人都笑了起來:「是啊,李宥這些年一直等著你呢,現在你回來了,也差不多好事將近了吧!」
蔣姝桐沒說話,羞澀地低下頭抿嘴笑笑。
「哎李宥,你可真夠痴情的,不過咱們姝桐現在是獨立女性了,又優秀又漂亮,你們倆也是郎才女貌——」
「不過說起漂亮,我感覺疏月也很漂亮啊,當初咱班裡經常有人爭你跟姝桐誰是班花呢!」
我剛要說話,李宥冷笑一聲:「光漂亮有什麼用,有些人一天到晚腦子裡隻有情情愛愛,當家庭主婦都當傻了,怪不得沒人愛。」
我臉色一白。
我知道他是在說我。
當初他創業很忙,如果我也去搞事業,我們倆就很難在一起相處了。
為了他,我拒了所有 offer ,安心在家照顧他。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隨即有同學打圓場:「話不能這麼說啊!」
「當初疏月也是拿了好幾家大廠的 offer ,她大學時候的項目就賺了幾百萬呢,我記得當時有一家公司給她開了三百萬年薪!」
「不過你當時怎麼沒去啊?」他好奇道,「你結婚了?」
李宥一愣,轉頭看向我。
我垂下眼睑,平靜道:「是啊,嫁給了一個人渣。」
「我為了他拒絕了所有機會,隻是為了能好好照顧他。」
「不過人渣就是人渣,為他付出再多也沒用的,好在及時止損了。」
一旁的女同學感同身受:「是啊,有些男的就是這樣,結婚的時候恨不得找個保姆照顧自己,過了幾年又嫌棄老婆不夠獨立,成了圍著他轉的黃臉婆!」
「我呸!這種垃圾隻配孤獨終老!」
話題隨即變了,同學們都開始討論自己的感情婚姻,說不能做戀愛腦,不然碰上這種渣男渣女就完了。
我對李宥向來是百依百順,這是我第一次諷刺他,他直直地看著我,似乎有些茫然。
「你——」
他想說什麼,聲音卻消失在嘈雜的喧囂中。
聚會結束,我開車打算走。
啟動時,車窗卻被敲響了。
李宥的一個兄弟有些為難地看著我:「嫂子,宥哥胃病又犯了,你能不能送他回家?」
我皺眉:「蔣姝桐呢?」
他猶豫了一下:「她說送宥哥,宥哥不願意。」
「宥哥最聽你的了,你——」
我看向旁邊。
不遠處,李宥正站在酒店門口,橘色的燈光灑了他一身。
他朝著這裡看過來的視線在觸及我時被燙了似的移開。
蔣姝桐站在他身邊正說著什麼,他有些心不在焉,皺眉擺了擺手。
「我們已經離婚了。」我收回視線。
「不好意思啊,你找別人吧。」
「嫂子!」
男人還想再說,我朝他點了點頭,直接打方向盤離開了。
後視鏡裡,我看到李宥一直在注視著我,微微躬身,面色有些蒼白。
我沒再看他,開上了路。
我對李宥有多上心,連他身邊的人都知道。
他的胃病是蔣姝桐離開時,他喝酒落下的病根。
這三年,我從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懶人變成了可以換著花樣給他煲湯做飯的家庭主婦,隻是為了能更好地照顧他的身體。
他的胃藥全是我買,然後分裝成每天的量塞進他衣服裡,到點了給他打電話提醒他吃藥。
他出差忘了帶藥,大半夜的胃疼,我寒冬臘月地去趕凌晨的飛機給他送藥。
可那時候他已經睡著了,我就站在門口等了好幾個小時,等到我身上落滿了雪。
可李宥睡醒後打開門,隻是擰眉不耐道:
「藥給我,你趕緊走吧。」
就是在那次回去的路上,我摔了一跤,失去了我的孩子。
往事像是蟲子噬咬著心髒,不撕心裂肺,細密的疼卻讓人無法忽視。
我有時候也很不理解自己,我明明不是這樣的人,為什麼在他身上就卑微得這麼……賤。
可感情在的時候總是不講道理的,能輕易地把一個人的原則全部摧毀。
他一個笑,我所有底線全都瓦解,任由他凌遲。
可是,我的愛已經被全部消磨光了。
那個滿心滿眼都是他的江疏月,已經被他親手磋磨死了。
6
第二天我剛想出門的時候,就接到了我爸媽的電話。
他們說和李宥爸媽都來了,讓我回家談一談。
我早想到會有這一天,離婚不是一件小事,是兩個家庭的事兒,縱使我不想再回去,但遲早都要做個了斷。
隻是短短兩個周沒回來,這個曾經的家對我來說就顯得有些陌生了。
一進門,我竟然有種壓抑的感覺。
兩方家長正坐在沙發上,李宥坐在一邊抽煙,悶頭一言不發。
大概是看出來我這次是來真的,李宥他媽竟然沒有直接罵我,隻是皺著眉道:
「小江啊,我知道你們年輕人都是有脾氣的,但是離婚可不是件小事,怎麼能說離婚就離婚呢!」
我輕笑:「阿姨,這應該問你兒子。」
「離婚是他提的,如果我沒記錯,這已經是李宥第十三次跟我說要離婚了,既然他這麼想離婚,我隻能成全他了。」
李宥他媽一窒,強笑道:「李宥就是小孩脾氣,他還沒長大,不成熟的。」
「是嗎?」
我涼涼道:「他比我還大一歲呢,是發育有什麼問題嗎,25 歲的大男人了還不成熟。」
李宥媽媽訕訕,不說話了。
李宥爸爸咳嗽了一聲:「小江啊,李宥這孩子不懂事兒,我們做父母地替他跟你道個歉。」
「但是婚姻裡出現了問題,肯定不可能都是一方的錯,這東西一個巴掌拍不響的——」
「叔叔,我給你一個耳光,你說我拍不拍得響?」
已經離婚了,我也沒必要再忍氣吞聲了,索性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我走到李宥跟前厲聲道:「李宥,你別裝死,你跟你爸媽說說咱們的婚姻裡我到底拍了什麼巴掌?!」
「你前女友回來了,你說不喜歡我這種隻知道情情愛愛的家庭婦女,說我不夠獨立!」
「可是當時不是你家裡人說你身體不好,讓我照顧你的嗎?!」
「這些年我在家裡洗衣做飯,一日三餐換著法地給你做,因為你有胃病我一個無辣不歡的人再也沒在家裡做過辣菜!李宥,你摸著良心說說,這是我的錯嗎?!」
李宥沉默不語。
他媽忍不住開腔:「你也別光說他,這麼多年你也沒生出孩子,當時的孩子也沒保住,誰知道是不是——」
我猛地回身,提高音量:
「我是未婚先孕了,可是懷孕又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情,李宥不願意我難道能逼他?!為什麼全成了我一個人的錯?!」
「你說孩子沒保住,你怎麼不問問你兒子我的孩子為什麼沒保住?!」
「他出差沒帶胃藥,我大冬天凌晨趕飛機去送,結果他睡著了不開門,我在雪裡站了三個小時,他一句話都沒有讓我把藥放下趕緊走!」
「我的腳凍麻了,摔倒孩子沒了,我倒要問問你,這到底是誰的錯,是我的嗎?!」
我本來不想哭的,可是壓抑太久的情緒傾瀉而出連我自己都控制不了。
我全心全意地付出有錯嗎?
愛一個人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錯?!
到最後,我幾乎是崩潰般地吼了出來!
「李宥,你告訴我我到底有什麼錯?!」
我媽站起身來,震驚道:「你不是說是你不小心摔倒的嗎?!」
我低頭苦笑:
「我怕你們罵他,是我太蠢了。」
我媽眼睛一下紅了,顫聲質問李宥:「小李,我們家這些年沒虧待你,我們捫心自問是真拿你當兒子看的!」
「你媽不給彩禮,不辦婚禮,對月月百般看不慣,我們都沒說什麼。我們知道月月喜歡你,隻希望你能好好對她,你就是這麼對她的?!」
李宥臉上血色霎時褪去:「對不起,媽——」
「你別叫我媽,我不是你媽!」
我媽高聲喝道,眼裡全是噴湧的怒火。
我爸也面色難看,低下頭攥緊拳頭。
「李宥,我不知道你把你爸媽和我爸媽叫來是什麼意思,但我這麼多年沒什麼對不住你的地方,我不想鬧得太難看了,我們好聚好散吧。」
我疲憊道。
李宥抬起頭,他眼底情緒糅雜,嘴唇翕動許久後才輕聲道:
「你沒有錯,走到這一步都是我的錯。」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疏月,給我個機會補償你,我以後不會再這樣了。」
我眼裡浮起一絲譏諷。
「你當然不是故意的,你隻是一邊享受著我的好,一邊嫌棄著我。」
「李宥,我有的時候真的想不明白,你並沒給我什麼,也沒有權力決定我什麼,你隻是仗著我愛你不斷地向我索取,可我哪怕把心都挖出來給你,你也隻會嫌棄有血腥氣。」
「我愛你才會對你好,可你卻利用我的愛一遍一遍地傷害我,還這樣居高臨下——」我湊到他面前輕聲道:
「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李宥,你憑什麼?」
李宥眸光顫動,面色蒼白得像是大病一場。
面對我的質問,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好似被我的話萬箭穿心一樣,竟然第一次在我面前落入下風,脊背一寸寸壓彎。
「蔣姝桐回來了,你明明跟我說不會讓她進公司,然後又把她留下。」
「李宥,你對婚姻不忠,背棄承諾後又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說我腦子裡隻有情情愛愛。」
「如今不是正好?我成全你們。」
李宥急切地抬頭:「我跟蔣姝桐沒什麼關系,我們隻是同事!」
我嘲諷道:「你敢說你沒有舊情復燃的心思?普通同事需要天天一起吃飯,抱著手機發消息嗎?」
「李宥,你是不是覺得別人都是傻子,心甘情願被你糊弄?」
李宥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我站起身來,漠然道:「話我已經說完了,我希望你不要再來打擾我了。」
走出家門前一秒,李宥叫住了我。
他聲線顫抖,像是一直裝在套子裡的人第一次被割裂出來,這才終於看清自己:
「江疏月,如果我願意改,我們——還有可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