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百裡,你這個騙子!」
月上中梢,我在房裡喝的酩酊大醉,滿臉淚痕未幹,靈臺晦暗一片,不知今夕,不知歲月,隻想醉倒在這無邊無際的混沌中。
有人推門而入,帶來熟悉的檀香味。
「孤不是說了,不準任何人進來,滾!」
「陛下,你醉了。」他冷冷道,伸手奪過我的酒壺,我怒視於他,反手給了他一巴掌。
「誰許你進這裡的,給孤滾!」
他輕輕擦幹我臉上的淚,強硬地將我抱起,「地上涼,陛下不可久坐。」
我大罵要誅他九族,要他滿門抄斬,要將他貶為奴隸,要他凌遲處死,他不為所動,隻一路將我抱進溫泉池,似乎一點也不怕我。
「陛下,奴才去為您喚人進來伺候。」
他轉身離去,背影像極了那人。
「殷百裡,你去哪兒?」
話落,他的身子猛然一僵,我趁機扯住他的腰帶,將人整個拽進池裡。
他嗆了幾口水,踉跄著站起,眼尾發紅,薄唇緊抿,那張極其普通的臉,霎時變得潋滟起來。
連帶著正面也越發像了。
我搖搖晃晃地朝他走去,想也不想地又給他一巴掌,「殷百裡,你以為你是誰?憑什麼以為孤就會接受你的好,自以為是!」
他扶我站穩,嗓音低啞道,「陛下,奴才不是千歲爺,您認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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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說,他化成灰孤都認得,不要以為孤喝醉了就敢來騙孤。」又是一巴掌上去。
他想讓我安靜坐好,我偏不如他意,對著他又掐又咬,那雙毫無血色的薄唇,再度被我咬的鮮血淋漓,頓時使整張臉耀眼奪目起來。
我揪住他的領子,逼他低頭,「跪下。」
他順從地跪在水裡。
我坐在池巖上,一腳踩他肩上,用腳趾按了按他的嘴角,「伺候孤,直到孤高興為止。」
眼前似有一片片白光閃過,如漂泊的一葉浮舟,在風浪中無處安放,隨波逐流。
……
待我醒來,隻我一人醉倒在書房中,仿若春夢了無痕。
我問小雲子要人,他說我喝醉看錯人了。
「小雲子,你莫當孤是個傻的?」我冷笑一聲,桌上砚臺飛出,似一道流光砸中他胸口。
「奴才不敢。」他撲通一聲跪下,額頭冷汗津津,「陛下饒命,昨夜的確有一侍衛潛進房中,他自覺冒犯了您,已以死謝罪,但求繞過府上其餘人等。」
「哦,以死謝罪啊,屍首呢?」
「他是投河自盡的,屍首,」在我涼涼的逼視下,他吞吞吐吐道,「屍首被河水衝走了,沒有找到。」
帝王一怒,伏屍百萬。
眼見他禁不住地發起抖來,我擺了擺手。
「小雲子,你的功力還是不到家啊,多和你師父學學吧,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是,是,謝陛下教誨。」
蠢貨,撒謊都不會,殷百裡撒了個彌天大謊,將我騙的團團轉,照樣面不改色。
10、
三番四次「弄丟」了男寵,小雲子這幾日在我面前連大氣都不敢喘。
趁著某日夜黑風高,我帶了一路人馬,去了一趟城外,刨了個墳,裡面果然空空如也。
三日後,一紙詔書,封蘇丞相家二公子為側夫,入芝蘭宮。
蘇暮白想狸貓換太子,那便勢必讓我有孕,才能拿他孩子掉包我的孩子,但如果我懷的是蘇二的孩子呢?
所以,我何不將計就計,一石二鳥。
一鳥是蘇家,另一鳥……現下也不知道藏在哪個深山老林裡。
「陛下,請讓子染服侍您。」蘇二臉頰酡紅,香肩半露,眼波迷離。
我抬起他的下巴,他順勢握住我的手貼上來。
突然,我「啪」地甩了他一巴掌,他顯然被我打蒙了,淚眼朦朧,捂著臉不知如何是好。
「不知死活的東西,憑你也配入宮和暮白爭寵,看在暮白面上,孤勸你好自為之。」
我欲拂袖而去,他卻猛地抱住了我雙腿,「陛下當初定下的皇夫明明是我,為何如今卻另結新歡?子染隻想常伴陛下,不與兄長爭寵。」
他見我冷著臉不語,竟一頭撞向著床柱,試圖以死明志。
小雲子將人攔了下來,我自然是被這一片痴心「感動」,心疼又無奈地「留宿」於他宮中。
這便是蘇暮白口中那個「單純率真」的弟弟?果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都是一群披著羊皮的狼。
望著帳內與影衛滾做一團的蘇二,我不禁犯了嘀咕,人竟然沒來?
又等了半月,日日夜宿芝蘭宮,人還是沒有出現。
小雲子不明所以,鬥著膽子問我,既然已經知曉蘇家的陰謀,為何還要接蘇二入宮。
我摸著案上新造的玄鐵鏈,斜睨他一眼,「你說呢?」
他幹笑兩聲,摸摸鼻子不再言語。
當然是放長線釣大魚,可這魚到底跑哪兒去了?
看來還不夠刺激他啊,得再加一劑猛藥。
又過了一月,京城南風館石破天驚地出了位「大美人」,其人十分肖似九千歲——殷百裡。
坊間傳言,宮中一位貴人為討美人歡心,豪擲千金,夜夜笙歌。
南風館的天字一號房。
屋裡既無美人也無歌舞,十分安靜,隻偶爾響起燭火噼啪聲。
看完手上最後一道折子,我敲了敲桌子,小雲子推門而入。
「人還是沒來嗎?」
「回陛下,並未發現可疑人等。」
「你究竟有沒有告訴他,孤找了個他的替身,想要接進宮中。」
「說了說了,」他擦擦頭上的汗,「奴才已經留了暗號,但實在不知道師父去了哪裡,又是否看到暗號。」
若非我再三逼問,甚至要下令將殷百裡拉出來鞭屍,他小雲子怎可能說實話。
明早還要上朝,我示意他們遠遠跟著,隻留我一人作平常婦人打扮,徒步回宮。
途徑一條漆黑的小巷子,我猶豫再三,還是舉步踏入。
剛走了十幾步,身後忽然響起一道低沉的男聲,陰寒幽冷。
「娘子,這麼晚了你要去哪兒?」
來了!
強壓住心頭的興奮,我故作驚恐地想要逃跑,他不慌不忙地追上來,飄來一股濃重的酒味。
我假意掙扎兩下,腰一軟便被他接在懷裡,直飛進了一戶荒廢的後院。
小雲子得了我的命令,沒有跟上來。
小池旁,柴房裡,雨打芭蕉,花蕊顫動,搓粉團珠,嬌嬌兒婉轉鶯啼,泣聲連連。
風卷殘雲,雲雨初歇。
「你既已得了妾身,便要對我負責。」我懶洋洋地窩在他懷中,手指在他唇上一點點描繪。
這張臉還算好些,尚能入眼。
「不過一場露水情緣,夫人怎地當了真?」他薄唇扯開,諷刺地笑起,眼裡涼薄無情,端的是一副負心漢模樣。
「在下已有家室,夫人去了,怕是隻能做個外室。」
「你不是說你婆娘紅杏出牆,你借酒澆愁,才會將我錯認,如今吃幹抹淨便不認人了?」
裝過了伏低做小的太監,錦衣衛和侍衛,這次終於忍不住本性暴露。
裝個被戴綠帽子的買醉男人,認錯娘子,發瘋一樣將我狠狠一頓磋磨。
可眼神清明,哪裡有一點喝醉的樣子,也不知道在衣服上倒了多少酒。
「夫人年輕貌美,何必死皮賴臉地扒著我不放。」他冷漠地甩開我的手,站起身欲離去。
我拽住他的袖子,勾唇一笑,譏诮地瞥向他胯下,「你那塊兒是不是不行?方才連衣服都不曾脫下。」
他臉色驟然一變,陰冷的氣息將我籠罩,沉著臉復又蹲下,挑開我剛剛系好的衣帶,一路下行,輕攏慢捻抹復挑。
「在下隻是為家中娘子守身如玉罷了。」他眼神幽暗不明,似有一團火在燒。
我被動地扣住他肩膀,貼在他頸側喘息,他身子不自覺抖動了一下。
「看來你隻有一雙手夠看,難怪你娘子看不上你,既如此,滾吧。」我拿出他的手,又甩給他一巴掌。
他站起身,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穿上小衣時,屋外響起打鬥的聲音。
披上外袍時,屋外動靜漸漸小了。
等我穿上最後一隻鞋襪,小雲子畢恭畢敬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陛下,人已經抓到了。」
「甚好。」
皇宮。
女帝寢宮的大床上,躺著一紅衣男子,雙眼緊閉,衣襟大敞,肌膚瑩白如玉,卻布著縱橫交錯的傷疤,煞是可怖。
「那地方檢查過了嗎?」
「回陛下,公,公子身體並無大礙,微臣以為,他可能是心病所致,以致不能出。」
「可有醫治法子?」
「這……心病還須心藥醫,公子身體康健,無須用藥,臣倒可以開些補陽益氣的方子。」
「記住,此事不得對第三人提起,否則殺無赦。」
「微臣遵命。」
打發走了老太醫,我朝內室而去。
他臉上的易容已被藥水洗去,容貌依舊奪目潋滟,四肢被厚重的玄鐵鏈鎖住,竟顯得整個人有幾分嬌美惹人憐。
我抱住他的腰躺在他身側,摸了摸他的眉眼和嘴角,又沿著下颌一路摩挲到而後。
瘦了,人真是瘦了許多,不過好在還能養回來。
頭枕在他胸上,聽著他沉穩且有力的心跳,我不禁嘴角勾起,貼著他沉沉睡去。
第二日下朝回來,人還在昏迷。
我問小雲子這怎麼回事,他說可能迷藥下重了,因為怕抓不住人。
屏退宮人,我脫了鞋上床,窩在他懷裡,愛憐地親親他嘴角,又揉揉他的臉。
手不自覺地向下伸去。
軟塌塌的。
算了,人在就好,是不是太監,能不能行,又有何妨。
總歸他哪裡也不能去,隻能一輩子待在我身旁。
正當我要抽回手時,突然被一股大力握住,鎖鏈被哗啦啦帶起,他似要將我手腕折斷,頓時疼地我眼眶一紅。
他緩緩睜開眼,眼底盛滿詭譎陰狠,幽深如寒潭,凌厲的視線向我看來。
我朝他露出一個最燦爛的笑。
歡迎歸來,殷百裡。
?11、
「夫人這是在作甚?」他見是我,周身氣息忽而一斂,故作厭惡地甩開我的手,不屑地搖了搖鏈子。
既然你喜歡裝,那我便陪你玩玩。
「我說過了,妾身看上你了,可你不識抬舉,隻好把你捆來了。」我笑意盈盈地替他合上衣服,拍了拍手,宮人們立刻魚貫而入,伺候梳洗。
小雲子低著頭送上一碗藥,便立馬領著人下去了,連個眼神也不敢落在殷百裡身上。
我靜靜攪著碗裡的藥,等著他開口。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一股凜冽的氣息將我包圍,他慢慢靠了過來,雙手在袖中緊握成拳。
想過來抱我卻又不敢。
「發現什麼?發現公子不能人道嗎?」我不答反問,忽起了逗弄的心思。
「是哪次露了破綻?」他直勾勾地盯著我,如同飢渴的困獸,非要得出一個答案來。
「公子在說什麼?」我身子一歪,倒在他懷裡,他連忙伸手接住我,順帶護住了藥碗。
我要喂他喝藥,他嫌棄地皺眉,「這是什麼?」
「太醫院開的壯陽方子,有虎鞭,鹿茸,寸雲……」
話未說完,他瞬間出手打翻了碗,藥汁灑落一身,不等我喚人進來收拾,眼前突然一花。
天旋地轉間,我已被他壓在身下,鎖鏈隨他的動作哗哗作響。
「李明月,你到底想做什麼?」他咬牙切齒極了,那樣子恨不得要掐死我。
「給你治病啊?」我無辜地捏捏他鼻子。
眼見他周身戾氣漸重,我連忙抱住他脖子,輕輕啄去他嘴角的藥汁。
他臉上閃過一瞬間怔仲,但馬上又變回那個陰晴不定的大太監。
他陰鸷一笑,剛要張口,我便咬住他薄唇,輕巧滑了進去,勾住他與我一起糾纏不休。
見他眼底的情欲悄然漫出,我的手又不老實向下探去。
誰知半路卻被他抓個正著。
「殷百裡,我想要你。」我貼著他耳邊吐氣如蘭。
「可陛下當初棄我如敝履,一心想要我死,如今又在這裡勾引誰?」他咬住我脖子,手已經很快扯開裙裳,狠狠地掐弄。
「勾引的是你!」我一字一字地咬著牙在他耳邊低喚。
「我李明月就是要勾引你殷百裡!」
話落,他身形一僵,驟然抽身離去,徒留我一人不上不下。
我隻好從後面抱住他,頭擱在他肩上,卻見一滴水從他下巴處滴落。
伸手一摸,眼角有淚。
我從未料到殷百裡竟然也會哭,他隻會讓別人哭,尤其是在床榻上讓我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