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等你病好了,我就讓你們在一起。」
我進了精神病院,每天都吃藥治療。
大部分時間隻能從窗戶看著外面的世界。
我一直在等,等我正常了,就能跟紀川在一起了。
雖然我也不知道,怎麼樣才算正常。
我能做完所有的高考卷子,得很高的分數,可他們不會問我那些問題,而是問我很難的問題。
「你覺得什麼是喜歡?」
「你能理解愛情或者婚姻的概念嗎?」
我不說話。
那天,精神病院裡來了新人。
護士說,她隱瞞了自己的精神病史,結果結婚後發病了,現在被丈夫送進來了。
護士說她害人害己。
精神病是會遺傳的,那個男人真慘,肯定很後悔當初喜歡上她,跟她結婚。
我突然感到很害怕。
原來,不是光靠喜歡就能在一起的。
在一起了,也可能會後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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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他們說得對,我什麼都不懂。
我死了十年,還是不懂。
為什麼因為我喜歡紀川,就要被關進精神病院治療。
為什麼沒有人相信我是真的喜歡紀川?
4
何朵朵突然變得很興奮。
她對著手機說道:「不如我們來發起一個活動吧,就叫「尋找紀川」!挖掘一下這半張照片背後的故事!」
她把照片放進了鐵盒裡,然後拿著盒子離開了精神病院。
我很急,隻能跟在她的身後。
「還給我!」
「那是我的照片!」
可她聽不見。
然後我走出了精神病院,一直跟著她回到了家。
我發現,原來困住我的不是精神病院,而是這張照片。
我隻能在照片周圍活動。
我眼睜睜看著何朵朵把我的照片發到了網上,她收集新聞,聯系各種人,打聽青山精神病院的事情。
「全網尋找紀川」這件事上了熱搜。
我有點害怕,害怕紀川知道我已經死了的事情。
他會很難過的。
如果紀川死了,我大概再也不會從自己的世界裡出來。
可是我阻止不了何朵朵。
因為,我已經死了。
這時。
何朵朵刷到了一則新聞。
網絡科技巨鱷紀川下周要回國參加人工智能研討峰會的消息。
「紀川!」她猛地從床上坐起,面膜都掉了。
然後,她又自言自語道:「不可能不可能。」
我看著新聞上的照片,不敢眨眼。
是紀川。
是三十歲的紀川。
是我的初戀紀川。
原來,他一直生活在國外嗎?
他是不是忘了我啊?
他為什麼都不來精神病院看我?
是因為我沒治好病嗎?
還有,三十歲的紀川,為什麼都不笑?
他過得不開心嗎?
我好想見他一面哦。
我看了一眼何朵朵,再看了看她的家,算了,有點為難她了。
兩天後,網上有人留言說認識我,何朵朵看到消息後很興奮,手舞足蹈。
她真的很喜歡一驚一乍,紀川就從來不會這樣。
等她冷靜後,我忐忑地跟她一起看手機。
「照片上的人,是我高中同學,高二開始就不怎麼來學校了,後來就沒有她的消息了。她叫簡時虞,不太正常,但也不會傷害別人,隻是上課不聽講,總交白卷,別人說什麼都像沒聽見,從來不理任何人。現在想來,應該是自閉症吧。」
沒錯,就是自閉症,不是精神病。
「她除了不學習不說話不理人,其他方面還挺正常的。」
何朵朵立馬聯系了對方。
「那你認識紀川嗎?他和簡時虞Ṱũ̂ⁱ是什麼關系?」
「不認識,簡時虞誰都不搭理的。不過,紀川這個名字有點熟悉,我想想。」
我暗自祈禱他千萬不要想起來。
可是祈禱沒用。
「我想起來了!他是我們高三的學長,我們那年市裡的高考狀元!你搜一下新聞,應該能找到他的照片。」
何朵朵搜完後,說了一句髒話。
「靠靠靠!這不就是現在的互聯網三大巨頭之一的紀川嗎?不可能這麼巧吧!」
是啊,當然不可能。
何朵朵,拜託拜託,你一定不要找紀川問照片的事情啊。
紀川回國這天,何朵朵還是聯系到了他的記者朋友,一起去蹲守紀川。
在何朵朵身邊的這幾天,我發現了一件事情,六度分割理論在她身上失效了。
好像沒有她不認識的人,二度分割就夠了。
我飄在何朵朵身邊,超級緊張。
雖然害怕紀川得知我死了的事情,但是我終於能悄悄見他一面了。
然後,我如願看到了三十歲的紀川。
隻是他身邊還有一個女生,她挽著紀川的胳膊,十分親密地跟他走在一起。
我有點生氣還有點難過。
我都沒有挽過紀川的胳膊。
紀川也會像喜歡我一樣,喜歡她嗎?
想到這兒,我的心裡就像下了一場酸雨,被一點一點腐蝕掉了。
但我又有一點開心,因為紀川好像過得很好。
何朵朵直接衝了上去,然後舉著半張照片問道:「紀川!你還認識照片上的人嗎?」
救命啊!
她怎麼這麼莽撞!
她的問題問得十分突兀且不Ťŭₓ合時宜。
但紀川停下了腳步。
他的目光落在照片上,然後眼神冰冷地看向何朵朵。
不僅何朵朵嚇到了。
我也嚇得後退了一步。
紀川的眼神,好像要吃人。
「不認識。」
5
我懸起的期待,重重摔在了地上。
紀川說不認識我。
何朵朵坐在車裡,手上拿著照片疑惑道:「難道真的搞錯了?可是剛剛紀川的反應很奇怪,不像不認識。」
我不明白,紀川怎麼會忘記我。
他曾經的喜歡是假的嗎?
他喜歡上別人的事情,我都不跟他計較了,可是他怎麼能忘記我呢?
現在,就算他知道我死了,應該也不會難過了吧。
突然,有人敲了敲何朵朵的車門,是剛剛和紀川站在一起的女生。
她說:「你好,我叫林媛,我可以花錢買你手裡的這張照片,你開個價吧。」
「不好意思,多少錢都不賣。但如果你能告訴我,紀川是不是認識這張照片上的人,我或許可以直接把照片給你。」
「我可以告訴你,照片上的人,差點毀了紀川。」
「什麼?」
「擁有這張照片,不是什麼好事。」林媛看著照片說道:「和這個女人有關的一切事情,對於紀川而言,都是不能觸碰的雷點。你要小心哦。」
「是嗎?」
何朵朵把照片給了林媛。
我聽見她在背後嘀咕:「事情變得有意思了呢。」
「是雷點還是什麼點,得碰了才知道。」
?
我以為林媛會把照片毀掉,但沒想到。
她竟然帶著照片來到酒店,交給了紀川。
「你是不是還沒有放下她?」
紀川拿過照片,沒看一眼,直接扔進了垃圾桶裡。
他說:「我早就忘了她是誰。」
「呵呵。」
感覺林媛的態度有點奇怪。
我坐在紀川腳邊,看著垃圾桶裡的照片,描述不出來自己的心情有多難受。
那是我和紀川唯一的照片。
我們一起去遊樂園的時候,我用照相機拍的。
我還記得,他當時手裡拿著粉色的棉花糖,特別甜。
他還說會一直喜歡我的。
他變心了。
但我沒有。
那天回去,我洗了兩張照片出來。
一張被我爸撕掉了。
也是因為照片,我和紀川談戀愛的事情被他知道了。
我把剩下的這張照片悄悄帶進了精神病院。
火災的時候,我把照片藏進了裝糖果的鐵盒裡,脫落的牆皮後面有一個老鼠洞,我把鐵盒放進裡面,用身體擋住,最後僥幸留下了半張照片。
做鬼後,我每天都在腦海裡畫紀川的臉,雖然照片毀了,但我從未忘記他的樣子。
他跟我說過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
全都在我的腦子裡。
可是,紀川忘記了。
6
酒店打掃的阿姨將我的照片扔進了更ẗũ₀大的垃圾桶裡。
我隻能跟著她走。
其實我想告訴紀川。
這十年來,我明白了很多事情。
我看見過少女少年在巷子裡接吻,互相承諾會愛對方一輩子,可是轉頭少年就又吻了其他人,又許下一模一樣的誓言。
我也見過鬧離婚的夫妻,離婚時爭財產爭孩子,互相恨不得對方去死的樣子。
我還見過明明不喜歡,相親後卻選擇了在一起,眼裡沒有愛意的情侶。
……
我仍舊不能給喜歡下定義。
但是我知道,我的喜歡贏過了他們大多數人。
我不會撒謊,也不會變心。
我承諾他的都做到了。
可我現在,搞不懂紀川的喜歡了。
深夜,我靠在垃圾桶旁邊。
喜歡確實是一件很復雜的事情。
難怪我爸覺得我學不會。
曙光來臨前,我看見穿著睡衣的紀川跑來了。
他紅著眼睛翻垃圾桶,然後撿起了我的照片。
擦幹淨後,揣進了懷裡。
紀川,在難過。
為什麼呢?
不是說忘了嗎?
他帶著我的照片回到了房間,垂頭喪氣坐在床邊,一動不動。
喜歡不該是讓人難過的一件事。
我想告訴紀川。
如果他覺得難過了,那就不要喜歡我了,忘記我也沒有關系。
我後悔留下這張照片了。
我不想看到紀川難過。
紀川把照片放進了錢包裡,帶在了身上。
於是,我每天都能跟在紀川身邊了。
他沒有提過我的名字,也沒有試圖尋找我的下落。
他對我的死,仍舊一無所知。
他和林媛在峰會後一起出席了宴會。
所有人都誇他們郎才女貌,問他們什麼時候結婚。
想到,紀川要跟別人結婚,我就好想消失。
我希望他幸福,但我不想親眼看見他幸福。
喜歡,是自私的,是排他的。
我甚至在想,不如就讓紀川知道我死了的事情,這樣,他是不是就能想起我,不會跟林媛結婚了。
我真的好自私。
紀川買下了我曾經住過的別墅。
中介告訴他:「這是一座兇宅,已經換過兩任主人了,上任主人破產了,上上任主人在這裡自殺了,最初住在這裡的人,聽說孩子死得很慘,十八歲就沒了,主人受到打擊移居到國外了,要不您再考慮一下?」
我聽到後面,一個激靈。
結果紀川正在回消息,壓根就沒有聽見對方的話。
「合同。」
紀川看完後,利落地籤上了自己的名字。
別看紀川的字寫得好看,手指修長纖細,可是一點都不靈活。
雕刻的時候,還要我手把手教。
而且我跟他講話,他都不專心,耳朵總是像櫻桃一樣紅,讓我也變得不專心。
我沒來得及摘櫻桃,就永遠失去了櫻桃。
深夜,紀川坐在我們曾經上課的房間裡,沒有開燈。
我環顧四周,發現自己的東西早就沒有了,都是陌生的家具。
他點了一支煙,靜靜看著窗外。
紀川在想什麼呢?
第二天,他讓人把所有的東西都搬走了。
別墅瞬間變得空蕩蕩。
紀川每天都會抽時間在這裡待一會兒,什麼也不幹。
夕陽從落地窗照進屋裡。
他坐在地板上,看著窗外種植的野薔薇。
夕陽落在他的身上,暈染出悲傷的氣氛。
我坐在他身旁,靜靜陪著他。
紀川,你在想我嗎?
你明明記得我,為什麼要說謊呢?
喜歡我這件事情,讓你覺得難以啟齒嗎?
「紀川!」
7
我和紀川同時回過了頭。
林媛走近。
她似乎有些生氣。
「你不是說忘了嗎?我們馬上都要離開這裡了,你還買下她曾經住過的房子,既然你放不下她,幹脆直接去找她!」
不要!
紀川不能來找我!
他要好好活著!
我不要紀川死!
「找到她,然後呢?她又不懂什麼是喜歡。」
「那你恨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