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臉……竟和他的妻一模一樣。
鹿般清澈無辜的眼中,倒映著他的身影。
她目光盈盈,朱唇微啟,輕喚他了聲「夫君」……
-
第二日。
林瑾黑著臉,起了個大早。
11.
我打著哈欠,開了窗。
正瞧見院子裡,林瑾眼底泛青,在曬被褥。
一時無語。
讀書人就這麼愛幹淨?
寧可不睡覺也要晨起清掃?
我「哐當」一聲又關上窗戶。
林瑾回來時帶了許多銀子。
僱了人來收拾行李,不用我親自動手。
我闲得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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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倚在榻上,翻開話本子。
屋門便被人敲響了。
門外站著的,正是「據說」很忙的林瑾。
我大度地放他進來,轉過身時,卻衝他翻了個大白眼。
又回到榻上,旁若無人地翻起話本。
林瑾坐在床邊的腳凳上,瞟了眼我手中的話本,如同被燙了一般,匆匆移開視線。
我被迫放下書,去應付他。
「夫君找妾,是有要事相商嗎?」
林瑾輕咳一聲,搖了搖頭。
「瑾……闲來無事,來舊屋中小坐片刻。
「夫人隨意,不用在意瑾。」
屁!
是誰昨天說有事要忙的?
當著林瑾的面,我遏制住眼往上翻的衝動,埋頭看書,就當他是個木樁子。
誰料這個「木樁子」,一連幾天,大清早來敲門。
進屋之後,坐在床榻邊,一言不發,就盯著我看。
我臉上是有花?!!!
值得你這樣看!
我實在忍無可忍。
在林瑾詫異的眼神中,摔門去找阿花哭訴。
想讓她幫我出個主意。
不成想,撲了個空。
阿花一家不知何時搬走了,隻留給我一封信。
信我沒拆,失魂落魄地走回家,帶著對狗頭軍師阿花的想念,恹恹地睡了個午覺。
夢裡沒有林瑾。
令我心滿意足,通體舒暢。
再睜眼時,我突然福至心頭……
12.
子衿說要自請下堂時,林瑾的眉頭狠狠抽了兩下。
她一臉了然地望著他,語氣中竟帶了幾分松快。
「妾愚笨,自請下堂,讓出妻位,隻望夫君將來覓得賢惠的新人。」
「當然」,她挑了挑眉,露出揶揄的神色,「若是夫君已在京中的新宅中娶了新婦,妾自然也是歡喜的,必不會哭鬧阻攔。」
看著她滿臉的不在意,林瑾胸口一窒。
13.
昨日我午睡醒來,突然想明白了。
林瑾先是中榜後滯留京城,數日不歸。
回來之後又舉止古怪,這些日子天天在我眼前晃悠。
隻怕是他已在京城的宅院納了新人,不好意思和我開口罷了。
這好說,我也不是那等不通情達理之人。
況且他中了探花郎,當了官,官夫人的那些個麻煩事我也處理不來。
正巧,他有新歡,我想改嫁。
和離書一籤,皆大歡喜。
誰料林瑾聽完卻面無表情,毫無喜意。
他聲音沉悶。
「瑾答應過姜伯父,會照顧好夫人。和離的事夫人就不用想了,瑾絕不會答應的。
「行囊已經收拾妥當,若無不妥,瑾明日便帶夫人啟程入京。」
說罷,他拂袖而去,根本不給我拒絕的機會。
14.
林瑾原本想著,子衿如今對他不信任。
那便待到入京後,與子衿住一個院子,他們兩人再慢慢熟悉。
誰知入了京,進了新宅。
子衿笑盈盈地與他分了院。
然後對著他,毫不留戀地轉身關上了自己的院門。
讓林瑾的算盤落了空。
分院而住倒也罷了。
子衿入了京後便一直待在自己的院子裡,也不肯見他。
他在子衿的院門外接連吃了幾次閉門羹。
林瑾站在院門外,苦笑一聲。
他的妻,對他卻如此防備。
他該想什麼辦法才能與她親近?
15.
趴在門上聽聲的小丫鬟回過頭來衝我打手勢。
我和她對口型:「走了?」
丫鬟點頭。
我連忙拉起她,開了院門:「走走走!去街上逛逛!」
邊走我邊抱怨:「林瑾天天闲得無聊,蹲我院門外幹什麼?害得我次次出個門和做賊一樣。」
「這樣不行!我得想個辦法!」
可還沒等我想出辦法,林瑾那邊便派了人過來。
-
「什麼!
「你說夫君從馬上摔了下來,摔斷了腿?」
我驚得手中的湯勺都掉到了碗裡。
得,這下不去看他,反倒是說不過去了……
16.
林瑾摔下馬後,是被好友方嚴給送回來的。
「還是子瑜夠狠!為了在公主面前故意出醜,居然能咬牙故意從馬上摔下來。」
方嚴看著正在處理傷口的林瑾,面露敬意。
方嚴是與林瑾同屆的進士,中了榜眼,與探花郎林瑾成了至交好友。
「你是不知道,去狩獵場前,公主看你的眼神分明最炙熱。待到你故作笨拙,從馬背上摔下來,公主才神色恹恹地請陛下撮合她與狀元郎。」
方嚴搖著折扇感慨。
「得虧我這榜眼長得也夠一般,若是公主看上了我,我家夫人又不知該怎麼鬧了。」
見林瑾隻低著頭換藥,一言不發。
他調侃著拍了拍林瑾的肩膀:「哎,子瑜,這藥啊,應該讓弟妹幫你換才是。」
「為何?」林瑾眼皮都不抬一下,「瑾自己便能換好,麻煩夫人作甚?」
方嚴輕嘖一聲:「這你就不懂了,給你換藥,見你傷得這般嚴重,弟妹自然而然便會心疼你……」
林瑾不置可否。
心裡卻從未想過要借這傷去博同情。
更何況他摔下馬時,腿上被尖石劃了一道,血淋淋的。
林瑾可沒打算讓子衿看見他猙獰的傷口。
方嚴壓低了聲音。
「子瑜,你要給弟妹主動關心你的機會啊!」
主動關心他?
林瑾想到子衿緊閉的院門,苦笑一聲,搖了搖頭。
「是我不好,先前為忙科舉冷落了她,如今她見了我便躲,又豈會來主動關心我?」
方嚴見他不上道,一臉著急。
「那你便主動開口啊!你裝作傷重,賣賣慘,弟妹一心軟,說不定就答應了。她每日來照顧你,幫你換換藥,這一來二去的,你們兩個人不就親近了麼!」
聽見「親近」二字,林瑾上藥的手終於頓了頓。
隻是……要他裝病賣慘?
林瑾皺了皺眉。
若他果真如此,也不知子衿會作何反應……
17.
「夫君,你感覺怎麼樣?你可千萬不要出事啊,嗚嗚嗚……」
我趴在林瑾床前痛哭流涕。
實在是……
他娘的!
誰給我的帕子上沾了這麼多辣椒水!
我明明要的是洋蔥!洋蔥!
原本隻是想來客套一下。
用沾了生洋蔥的帕子燻燻眼角,擠幾滴淚表示一下關心就跑的。
誰料辣椒水一催,我的眼淚越流越多,眼眶也紅得不像話。
倒是林瑾眼中頗為動容。
「瑾無事,夫人不必擔憂。」
我剛想點頭,目光觸及到他腿上纏著的、布滿血的麻布,硬生生被嚇傻了。
一臉震驚地望著他,嘴邊的話脫口而出。
「這還叫無事?夫君你不疼的嗎?」
聞言,林瑾嘴角抽動兩下,輕咳起來。
「這點疼痛倒是尚可忍耐,隻是……瑾有一事,不知夫人可願幫瑾一二?」
好歹住在一個屋檐下,也沒有見忙不幫的道理。
我撸起袖子。
「好!什麼忙,你說?」
「醫官說瑾這傷口過深,晚上偶有高燒不退的症狀。不知夫人可願搬來與瑾同住幾日?」
同……同住?
住一間屋子裡嗎?!
我再一次驚呆了。
但一想到是為了照料傷者。
我猶疑片刻,最終還是點了頭……
18.
林瑾沒想到,方嚴的主意會如此奏效。
子衿不僅哭紅了眼眶,甚至還點頭答應搬來與他同住了。
但,主院地方大,除了他住的屋子,還有許多廂房,他原本隻是想借此機會讓她搬進主院的廂房,從未想過要逼迫她與他同住一屋。
至於讓她照料他,就更隻是哄她搬來的說辭。
若他真有不適,也不會去驚擾她,自喚了守夜的小廝便是。
誰料他的小妻子聞言,皺起秀氣的眉,嚅嗫著開了口:「那……妾宿在外間的榻上,免得擾了夫君休息。晚上夫君若有不適,便喚妾一聲。」
外間?
林瑾心頭一跳。
他的屋子簡陋,外間與他正躺著的裡間,隻隔了一個屏風!
-
晚上。
子衿果然抱來了被褥,鋪在了外間的軟榻上。
她穿著單薄的寢衣,向他問了聲安後,便睡下了。
為了不讓亮光擾她好眠。
林瑾撐起身子,吹滅了床邊的蠟燭。
屋內落入一片漆黑。
不久,均勻的呼吸聲從外間傳來。
林瑾躺在床上。
與妻共處一室,他原以為自己內心會感受到平靜和滿足。
誰料竟是……又一次地感受到了燥熱。
心髒越跳越快。
他暗罵自己禽獸不如。
卻無論如何也阻止不了自己頭腦逐漸升溫,變得越發燙、發脹。
最終整個人暈暈騰騰地半昏睡過去……
19.
今日晨起時,林瑾額頭滾燙的溫度把我嚇得心跳一滯。
我連滾帶爬地跑出去,請了醫官。
總算是把人救了回來。
隻是,早上滾燙的額頭,燙的不僅是我的手,更是我的良心。
明明答應了要照顧他的,怎麼自己睡得跟死豬一樣呢?
為了防止這樣的慘劇再次發生。
我一咬牙,直接把被褥鋪在了林瑾的床榻上。
他滿眼不可思議地看著我。
我隻能硬著頭皮解釋:「若夫君不嫌棄,妾以後便宿在夫君身邊,若夫君夜裡有何不適,妾也能及時察覺到。」
林瑾喉結微動,別過頭,不看我。
「多謝夫人關心,瑾……無異議。」
沒有意見就好。
我松了口氣,直接用被子把自己裹了起來。
裹完了,突然想起來:「對了,夫君,那個……妾夜間睡覺不老實,若冒犯了夫君,夫君隻管把我不安分的手腳打回去便是,不用同妾客氣。」
林瑾背對我躺著,沉默良久,最終輕「嗯」一聲。
於是我放心地閉上了眼……
20.
林瑾萬萬沒想到,子衿為了照顧他,竟願意與他同床而眠。
他心中溢滿了感激與溫柔。
一時間毫無睡意。
聽到她呼吸漸漸變緩,林瑾小心著翻了個身。
月光灑落在床頭。
林瑾毫無困意。
便一遍又一遍地用目光細細描摹著她的眉眼。
待到子衿徹底睡熟,開始了她說的「不安分」,林瑾也還依舊未睡去。
看著她熟練地一腳踢開了被子,林瑾唇角染上笑意。
他腿傷未愈,卻又怕她著涼。
隻能用肘臂撐起上半身,俯身貼近,一隻胳膊試探著繞過熟睡的人,抓住了被她踢至一旁的被角。
正欲替她掖好。
被他壓著的人卻突然睜開了眼。
林瑾一時怔楞。
在他反應過來之前。
一道凌厲的掌風便已裹挾著薄怒,衝他呼了過來……
21.
我睡得正香。
突然感覺到有人拽我的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