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為什麼?”
*
陸潛從長福街頭一路走到街尾,沒找到薛遙和六哥,街市人太多,燈火也無法照亮每一張面孔。
有一處十字巷口擠了幾圈人,周圍還有路人不斷朝裡頭擠。
陸潛仗著個頭高,一踮腳就看清了,人群裡頭是個舞刀弄槍的戲班子。
這讓陸潛想到了一個辦法,旋即快步走到街市中間路段,一氣兒買下十多盞花燈,飛身掛到對街一家首飾鋪子屋頂上。
周圍逛街的老百姓很快被陸潛飛上飛下的身影吸引了,紛紛走到首飾鋪子前,仰頭張望。
首飾鋪子的掌櫃看見店外圍了這麼多客官,欣喜地出門迎接,卻發現大家並不是來逛首飾,而是都仰頭看著他家店鋪屋頂。
掌櫃地也好奇,轉身仰頭一看,就見一個身穿暗紫色描金滾邊長衫的身影,正在他家店鋪房頂上……擺弄燈籠?
“喂!”掌櫃的弄不清這人想幹什麼,慌忙吼道:“你是何人!這是要幹什麼!”
屋頂上的陸潛並不回應,蹲在屋頂將十多盞燈籠擺放成一個圈,背影緩緩站直,原來是個身形修長悅目的公子哥。
屋檐下圍觀的人愈發好奇起來。
陸潛利落地拔出佩劍,一個側空翻,輕盈的用劍尖挑起一盞花燈,轉身單足點地,橫劍緩緩將花燈移開,對屋檐下的圍觀人群微一頷首。
屋檐下仰頭圍觀的姑娘們頓時倒吸一口氣,被燈光後映照出的那張俊美面容驚呆了。
這登臺動作,其實是汐妃的水秀花團舞。
父皇從前最愛看他母妃跳這個舞,陸潛認為跳這個舞肯定比那些賣藝的更引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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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是想在“嘿嘿”發生前,引小伴讀主動找上門。
所以每挑一段舞,陸潛就會一個轉身,用犀利的目光仔細掃過屋檐下每一張如痴如醉的臉。
確定小伴讀沒有出現,就繼續舞劍挑燈。
大齊的皇子是不會專門學舞的,這是男伶做的事,有損顏面,但汐妃舞蹈天賦大概毫不吝嗇地都遺傳給了兒子,陸潛隻憑記憶的初次模仿,竟然毫不遜色。
雖然缺乏些水袖舞本身的柔美氣質,但這種帶著剛勁劍氣的模仿,給舞蹈增添了一種難以言喻的魅力。
每跳一段舞,陸潛的目光都會掃視屋檐下的每一張臉。
那目光是專注且極具侵略氣息的,即使在黑夜裡,也能傳遞他這個年紀的男孩特有的火熱溫度。
屋檐下那群姑娘失控的尖叫,並非是因為她們平時缺乏禮儀教養,這時代有名有姓的佳公子,多數以學問和德行聞名京城,女人也被教導要看重這兩個指標,陸潛這種寬肩細腰比例完美的男人,提前覺醒了姑娘們被壓抑的本能審美。
尤其他那雙桃花眼,瞳色偏淺,會讓人不自主的凝神看進去,想找到他視線的焦點。
與他對視的一瞬,即使隻是匆匆掃過的一瞬,都能讓人確信自己被那雙淺瞳用心的注視過了,都以為自己得到的注視與旁人不同。
於是,姑娘們的驚呼聲一陣比一陣大,終於驚動了隔著一條巷子的薛遙和陸逍。
那動靜就跟家門口有頂級流量男團在舉行演唱會似的,尖叫聲介於瘋狂和暈厥之間,叫人想忽略都難。
薛遙的注意力成功被吸引跑了,轉身就朝叫聲傳來的方向跑去,還急切地轉頭招手,讓暖寶寶跟上看熱鬧。
走到距離人群幾丈外,薛遙已經震住了,仰頭呆呆看著遠處屋頂之上、圓月之下,那揮劍起舞的身影。
他這個角度看見的月亮又大又圓,掩蓋了屋頂的花燈光亮,那修長身影在月光的襯託下成了一個極黑極凌厲的剪影,仿若一副肆意瀟灑的動態水墨畫。
薛遙自然能一眼認出那身影,但第一次在這樣的距離注視那身影,有種說不清的興奮感從心口湧出來。
陸逍愕然看著遠處屋頂上的舞劍人,心頭一驚,慌忙追上薛遙:“這裡太吵鬧,咱們找家酒館歇歇腳。”
“殿下在那裡!”薛遙眼睛亮晶晶地抬手指向屋頂,隨即本能似的朝陸潛的方向奔過去。
“那不是七弟,七弟在宮裡。”陸逍上前抓住薛遙手腕:“這裡人太多了,還是……”
薛遙注意力已經完全被舞劍崽吸引,一臉興奮地朝屋頂招手。
陸逍眼神一暗,不再嘗試阻止,任憑他傻傻朝那屋檐走去。
屋頂上的人動作忽然一頓,長劍垂下,完成任務似的,俯頭看向屋檐下終於出現的目標——小伴讀。
圍觀的人群又是一陣尖叫,抓緊時機,想要得到那公子的半撇目光。
可這一次不同,屋頂上的公子目光隻釘在一個位置。
人群循著那位置轉頭尋找,一雙雙豔羨地目光紛紛落在薛遙臉上。
“他下來了!”不知是誰驚呼一聲。
眾人轉回頭,就看見紫衣公子劍尖挑起花燈中一盞紅燈,一躍而下,穩穩落在薛遙面前。
花燈被劍尖拋向半空,陸潛收劍入鞘,翻開掌心接住花燈,捧到薛遙面前。
母妃每次舞畢,都會把紅色花團獻給父皇。
薛遙驚喜地接下花燈,發現面前的陸潛表情不太開心,仿佛被人欠了八百壺奶,還張口說了什麼話,嗓音卻被周圍的叫聲淹沒了,姑娘們都圍攏過來了。
“啊?”薛遙側耳大聲喊:“你說什麼?”
陸潛俯身一把牽起薛遙的手,轉身衝出重圍,一路狂奔,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審問小伴讀有沒有被嘿嘿。
薛遙覺得自己每次和叛逆崽出宮,都要被“追殺”。
說好的龍傲天呢?不該是陸潛追著別人跑嗎?
一口氣跑三條街讓薛遙沒力氣腹誹了,緊接著被陸潛拉進一個僻靜的窄巷裡。
兩人蹲身躲到一堆木柴後,等著不久後追上來的人群從眼前路過。
薛遙呼出氣,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歪腦袋靠在陸潛胳膊上,呼呼地喘氣。
陸潛後脊忽然一挺,小伴讀臉頰溫熱的細汗,帶著灼心的溫度,一絲絲透過陸潛單薄的衣袖。
薛遙的喘氣聲瞬間充斥了陸潛的整個世界。
系統提示:【暴君的心動任務進度49%,請再接再厲。】
薛遙猛然直起身睜開眼!
第133章
薛遙和七弟一起消失在視野之後, 陸逍的時間仿佛凝固了。
人群將他推前推後地呼嘯而過, 還在他長靴腳背上,留下兩道腳印,他卻渾然不覺, 不倒翁似的接受所有人的推搡、嫌棄和忽視。
這都不重要了。
薛遙都走了, 別人這樣的對待,他不是早就習慣了麼?
自我保護的本能, 幫助陸逍麻木地度過了最初兩刻。
他承受不起的心痛,一般都交給時間處理, 處理好了, 再回過神,視線從模糊變得清晰, 恰巧看見不遠處,首飾鋪子掌櫃讓店伙計搬來長梯子,要爬上屋頂, 取下剩餘的幾隻花燈。
掌櫃讓伙計扶著梯子,自己把衣擺塞進腰帶,晃悠著肥胖的身體,踩著吱吱呀呀的梯子爬上屋頂。
他一邊伸手撈花燈, 一邊罵罵咧咧的抱怨, 屋頂的瓦片被那舞劍少年踩碎了好幾片。
掌櫃的剛剛沒吱聲,是看那少年吸引來那麼多客官,還以為能有幾個順便進店逛一逛,沒想到少年一走, 便人去樓空,隻給他留下幾片碎瓦片。
雖然瓦片不值幾個錢,但破滅的期待值得他這麼罵兩句。
他把花燈一隻隻拋下去之後,自己緩緩走下竹梯,一轉身,嚇了一跳,瞧見個身穿孔雀藍色長衫的公子哥,悄沒聲地站在自己身後。
“你!你幹什麼你!”店掌櫃身體後仰,一臉錯愕。
公子哥沒說話,抬手把一錠銀子遞給他。
掌櫃的低頭一看,趕忙哈腰笑道:“客官想看什麼貨,請進來坐。”
陸逍面無表情搖搖頭,嗓音低啞地說:“賠你屋頂的碎瓦片。”
“啊?”掌櫃一臉納悶。
“剛剛挑花燈的,是我弟弟。”
“啊!沒事沒事……這幾片碎瓦,也值不了這麼些銀錢啊!”
“拿著。”陸逍不跟他啰嗦。
掌櫃一臉納悶地接下銀子,就看那公子遊魂似的轉身離開了。
“這兄弟倆都是怪人。”掌櫃一臉茫然地搖搖頭。
陸逍遊魂般晃蕩著,走進一家酒館,跟著店小二去二樓,找到一間面朝湖泊的寂靜雅間,陸逍走進去,坐下來。
“诶!客官,對不住,這雅間已經有客人訂下了,一會兒就來,您隨我去隔壁瞧瞧罷!”店小二趕忙賠笑。
陸逍目光呆滯地看著窗外寧靜的夜色,抬手將一錠銀子“咚”地擱在桌子上。
店小二眼睛都亮了,雙手捧起銀子笑道:“小的去跟那位爺商量調換,客官請慢坐!”
雅間終於隻剩下陸逍一人。
就剩他一個人。
五哥成婚後,一定像大哥一樣要顧家,遙遙跟七弟走了。
他想三哥若是還在也不壞,三哥在,他就能和遙遙聯合起來保護七弟了,像小時候一樣。
可是,七弟還需要保護嗎?
門外的吵雜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我記得我定的就是這一間。”
“客官記錯了,這間已經有客了,這裡請罷——”
“你這巴掌大的店,也想糊弄我?沒記錯,就這間!”
隨著男人慵懶而堅定的嗓音,雅間的門被踢開了。
陸逍緩緩轉過頭,神色冷冽地看向走進來的人——
進來的男人一身松柏綠長衫,眼睛狹長而散漫,長相有點眼熟,但他沒心思細想在哪裡見過。
“這雅間我先定了,勞煩公子挪個地兒。”那男人走到陸逍身旁,右手往上招招手,神色痞裡痞氣地請陸逍滾蛋。
陸逍沒說話,又掏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示意男人拿銀子走人。
這些銀子本來都是準備買夜市裡的小玩意哄薛遙的,現在陸逍覺得放在袖兜裡都燙胳膊,想趕緊使出去。
“這是何意,富家少爺?”綠衣男人挑起一邊面眉毛,抬腿一腳,踩在陸逍椅子邊緣,俯身湊近他的臉,挑釁道:“打發叫花子呢?”
陸逍依舊沒回答,一口氣把錢袋裡剩餘的現銀全放到桌上,“咚”地一聲響,然後用“夠了吧”的眼神,與那綠衣男人對視。
男人一低頭,咧嘴笑出一口白牙,再抬頭看向陸逍時,眼裡已滿是雄性特有的狠勁,低聲盯著陸逍說了句:“起開。”
換作平時,陸逍是不會因為這種事跟人糾纏不休的,畢竟這確實是人家先定的雅間,但今日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