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遙和六皇子扶起那樂師少年,帶著其他樂師,一起跑出了酒樓。
一路追著太子的背影跑了三裡地,幾次差點跟丟了,追上的時候,薛遙氣喘得都快翻白眼了。
六皇子卻精神倍棒,一臉關切的問那小樂師傷著沒有。
太子放下肩上的歌姬後,頷首說了句:“冒犯了,姑娘。”
歌姬頓時雙膝一軟,下跪感激道:“謝公子救命之恩!”
之後追上來的幾個樂師,也都跑得臉色發青,喘不上氣。
薛遙心裡忍不住埋怨小胖崽。
就是因為七皇子平時不肯習武健身,害的薛遙也很少有機會鍛煉。
轉頭一看,比自己小兩歲的六皇子跑這一路,都跟玩兒似的,就他和一群樂師喘得不行,心裡十分不甘。
不管怎麼說,這輩子一起偷懶好吃的,至少還有小胖崽跟他一樣“弱柳扶風”。
有太子殿下這樣靠譜的哥哥保護,就夠了,他隻需要幫助太子殿下變法成功,小胖崽養廢了也無所謂。
這麼想著,薛遙一臉崇拜地看向太子。
太子殿下正在扶那歌姬起身。
作者有話要說:
遙遙:沒想到你是這樣的拼爹太子!
某潛龍:誰說爺弱柳扶風?想下閻王殿見爺送的小白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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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遙拔腿就是一個百裡衝刺逃離現場!
第60章
“姑娘不必多禮。”薛遙見太子不便推拒, 便主動上前攙扶女子, 溫聲道:“這位樂師小兄弟似乎傷了腳腕,咱們還是趕緊找家醫館,瞧瞧他的傷勢。”
“我沒事!”那少年人略顯窘迫地走上前, 扶住自己的姐姐, 用薛遙不太能聽懂的方言,低聲對姐姐說了些什麼。
歌姬點了點頭, 隨後從袖袋裡掏出荷包,倒出些碎銀子和一張銀票, 抬頭看向太子, 用帶著南方鄉音的官話道:“公子救命之恩,奴家無以為報, 這張銀票是上個月一位客商給咱們的打賞,望恩公不要嫌棄……”
太子並不打算收這群賣藝人的謝禮,便打趣道:“你知道我爹是誰麼?少於一萬兩的銀票, 就別往外掏了。”
薛遙:“……”
您快別提您爹了!太子殿下!
六皇子上前接過銀票,折好了,塞還到那姑娘手裡,關切道:“仔細那伙惡人再來尋釁, 你們往後換個地兒賣藝罷。”
“諸位公子大恩大德……”那姑娘見這三個公子爺品貌不凡、錦衣玉冠, 又是京城口音,想必來頭不小,不缺銀子,必然看不上這幾十兩的銀票, 一時不知該如何謝恩。
“路見不平而已,姑娘不必在意。”薛遙見天色漸暗,便上前替太子辭別:“你們當心那幫惡棍尋釁,咱們還有事在身,得先告辭了,有緣再會。”
聞言,那歌姬的弟弟又要下跪叩別,被六皇子扶住,安撫兩句,揮手作別。
太子剛走兩步,忽然咂摸了一下那歌姬說的話,又停下腳步,回頭問了句:“姑娘,這銀票是一位客商上個月賞給你的?蓋的是哪家票號的章?可否借我一攬?”
那歌姬趕忙將銀票展開,恭敬地遞給太子。
太子頷首接下,看了一眼,一雙鳳目陡然一凜,嚴肅地看向那歌姬:“那位客商,可是和我一樣的京城口音?”
這銀票上蓋的是京城裕輝錢莊的章!
歌姬被這俊俏公子這一眼,看得魂飛天外,心跳得竟回不過神來。
倒是她弟弟在一旁搶著答道:“恩公說得沒錯,那客商就是京城口音!酒樓掌櫃讓咱們去雅間給他們獻唱,說是京城來的大客商,讓咱們好生伺候!”
此言一出,不止是太子爺,薛遙和六皇子也明白過來,這歌姬見過那幫炒高糧價的人!
太子把銀票遞還給歌姬,略頓了頓,神色嚴肅地開口詢問:“姑娘是否還記得那客商的長相?”
歌姬立即細細回憶一陣,連忙點頭道:“記得,至少為首的那位老爺,我記得很清楚,容長臉、偏黑的膚色,五十出頭的年紀,或許更大些,但體格結實,比我高半頭,這麼長的小胡子,頭發花白……”
她兀自比劃了一番。
太子和六皇子都緊盯著她看,眼裡火星子都快蹦出來了,恨不得從她的形容裡,直接把那背後惡意炒高糧價的混蛋辨認出來。
然而,形容再怎麼仔細,也看不見真人,不過是尋常老頭的描述,沒法判斷具體身份。
太子想了想,開口道:“姑娘,你們得罪了縣太爺家的公子,往後恐怕在當地難以謀生,不如隨我去京城打拼,住所和簡單吃用我都可以提供,隻是不久以後要勞煩你幫我辨認一些人,找找這些人裡有沒有你見過的京商。”
那歌姬頓時睜圓了眼睛,聽這公子要她跟隨去京城,還提供吃住,那意思豈不是……歌姬登時紅了臉。
歌姬的弟弟老實巴交地回答:“恩公,那惡棍的爹並不是杭州知府,而是順德知縣,離杭州遠著呢,欺壓不到咱們頭上,咱們大不了換家酒樓……唔!”
他話沒說完,就被姐姐用胳膊擠了一下。
歌姬紅著臉回話道:“恩公若需要幫忙辨認,奴家自然萬死不辭。”
於是,這姐弟倆跟其他樂師拆了伙,被太子暫時安置在一處偏院裡。
辨認主謀的事,半個月肯定來不及辦成。
薛遙想到這姐弟倆見過那幫京商,當晚就去二人院子裡,請他們入伙,一起唱完這出戲。
雖然不明白薛遙讓他們這麼做的目的,但因為是恩公的要求,姐弟倆一口答應下來。
又耐心等了兩日。
杭州市面,中等糧已經漲到了七百三十文一石。
這天上午,歌姬帶著弟弟來到最大的糧行,按照薛遙的吩咐,弟弟跟店伙計說:“來一石糧,幫咱們送上船。”
伙計一愣,一臉不屑地擺手:“買一石米,你來咱糧行作甚?去外頭米鋪買不就得了?咱這兒十石起售。”
歌姬的弟弟揚著下巴道:“咱老爺認識你們掌櫃,有兩萬兩押金在你們糧行裡,你們也按六百四十文的價格給咱們一石,幫忙送去船上,咱們急著去京城,別耽擱事兒。”
伙計一愣,聽見“兩萬兩押金”和“六百四十文”的機密價錢,以為是京商的人來了,趕緊請去後院,找掌櫃的。
“二位貴客是替趙老爺來取糧的?”掌櫃聽這姐弟倆是本地口音,便心生疑惑道:“京裡的糧船都到齊了嗎?咱們貨早備齊了,隨時可以給老爺們運上船!”
“什麼糧船?”歌姬的弟弟昂著腦袋道:“老爺讓我和姐姐盡快去京城找他,咱們買些糧米路上吃,一石就夠了!”
掌櫃懵了會,客氣笑道:“二位要去京城找趙老爺?”
歌姬的弟弟說:“沒錯,上個月,咱們給趙老爺獻唱,老爺贊不絕口,原本說好了,這個月底來接咱們去京城,現在來不成了,趙老爺書信讓咱們自個兒去京城找他。”
掌櫃心裡一緊,狀似隨意地問了句:“老爺為何來不成?”
“嗐!”歌姬的弟弟有些緊張,腦子裡快速回憶了一遍薛遙教的話,吞咽了一口,大聲道:“別提了!老爺本來打算帶一大批糧食去山西發財,沒想到朝廷忽然說要開倉賑災,現在……”
“咳咳……”歌姬按照薛遙的吩咐,抓準時機咳嗽兩聲,使了眼色,故意讓弟弟閉嘴,吊起掌櫃的胃口。
弟弟見狀立即縮起脖子低下頭,不說話了。
一聽朝廷要放糧賑災,糧行掌櫃的愣了須臾,忽然一瞪眼,臉色都白了!
前兩天剛得知,那群京商搶糧,就是為了借貸給山西受災的農民。
現在朝廷要賑災了,那群京商的糧食豈不是要砸手裡了?
不對……
京商隻付了定金,若是朝廷賑災讓借貸的事兒黃了,京商肯定要毀約,糧食砸在手裡的,可就是他們這群浙江糧商!
這兩個月來,為了給京商屯糧,糧行推了多少大生意,還以天價把江蘇的糧行搜刮了個遍,如今浙江幾個糧倉都屯滿了,就等京商回來交割,結果朝廷居然要賑災!
京商若是反悔了……
思及此,糧行掌櫃眼前一陣眩暈,險些跌倒在地,被店伙計一把扶住。
“您沒事吧掌櫃的?”歌姬故作關切地問。
“啊……沒事……沒事,今日生意實在……實在太忙了,我這頭有些暈乎。”掌櫃地仍舊勉強維持笑容,向姐弟倆打探道:“朝……朝廷要放糧賑災,這消息確切嗎?那山西百姓可真是有福了……”
“有什麼福啊!這是壞了咱老爺發財的大事兒!”歌姬的弟弟嚷嚷道:“唉,別提了,掌櫃的,快些給咱們取糧送上船罷!”
*
事情辦完後,姐弟倆回院裡給薛遙說了情況,幾乎是把當時的情形重現了一遍。
薛遙看完後,心中有了七分把握。
當日後晌,按計劃,薛遙讓太監使銀子買通杭州府衙的一些衙役,讓這群官家老爺們兒去酒樓喝酒,故意散布“朝廷準備放糧賑災”的假消息。
太子爺派出的護衛,每天都來回報各大糧行的內部見聞。
雖然掌櫃和東家們表面上都沒什麼異樣,但是,持續上漲的糧價,在兩天後,陡然下跌了十文!
商人都是一群最敏銳的人精,實際行動永遠比準確消息到達得更快。
各家糧行門店依舊維持著表面的淡然,隻是在價格上逐漸讓步。
兩天過後,就有不少外地客商拿到了六百六十文一石的中等糧,歡歡喜喜地回鄉了。
時機到了。
薛遙立即求見太子,把剩下的計劃全盤託出。
太子對他設的這場連環局,贊不絕口。
一開始,薛遙故意散布“糧商要借貸災民”的謠言,為的不是炒高糧價,而是讓浙江糧商相信——借貸災民,就是那些京商瘋狂搶糧的合理原因。
有了這個合理原因,薛遙又開始第二步連環局——借官府衙役之口,散布“朝廷準備賑災”的謠言。
一群等待最後交割的浙江糧商,真叫個五雷轟頂!
以為這批糧食都要砸在手裡了。
事實上,他們的糧食,確實已經砸在手裡了。
但太子找不到那群京商當面對質,根本不可能讓這群浙商相信,那是一群騙子。
薛遙劍走偏鋒,以毒攻毒,讓這群浙商知道自己受騙。
雖然過程都是謊言,那群假京商不回來收糧的結果卻是真的。
這麼一來,浙商還來得及把囤積的糧食,降價賣出去。
太子也能按照合理的價格,收購足量糧食。
最終虧損的,隻有花費十萬兩巨額定金坑害太子的幕後黑手。
“虧你想得出這樣的辦法!”太子難以置信地看著這清秀年少的小伴讀,連連贊嘆。
“殿下,是咱們反將一軍的時候了。”薛遙抱拳頷首道:“勞煩殿下親自出面,跟第三大糧行談價,要求以六百二十文的價格,現銀收購二十萬石糧食,再把消息傳出去,讓其他糧行競相壓價。咱們耐心等上五日,方能坐收漁翁之利。”
太子先是一愣,很快眼睛一亮,明白了薛遙的意圖——
雖然計劃要收一百五十萬石糧食,但若是直說這麼多,浙江八大糧行就能夠將庫存全部脫手賣給他,毫無競爭壓力。
但若說是隻要二十萬石糧食,就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