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趟來探望大皇子,明面上是為了賣皇後人情,畢竟生母不方便探視被皇上懲罰的兒子,實質上,佟妃是想試探出大皇子跟欽天監阻撓俢蜀道的官員,是不是竄通過。
沒想到剛寒暄兩句坐下來,這三個小崽子忽然就衝進殿來。
沒辦法,佟妃隻能笑著退開了,讓他們兄弟四個好好欣賞披風去。
大皇子害怕立方體暴露,抱起七弟,後退、橫移,一直用正面直對著佟妃。
就這麼螃蟹似的把七皇子抱去偏殿書房了,大皇子還不忘給自己古怪的行為找借口,訓斥弟弟們:“不好好待在學堂,竟敢來東宮胡鬧,立即去書房罰抄!”
五皇子和六皇子像兩個小護法一樣,也跟著大哥螃蟹一樣橫移著,始終擋在前方,以免佟妃發起突擊!
佟妃慈愛的注視著幾個小皇子,識趣地沒有動彈。
一進書房,大皇子放下弟弟,抬手就要撩開披風。
“诶!”五皇子和六皇子立即上前,死死抱住大哥的胳膊。
他們還沒有把鋪墊說出來,直接揭開神秘面紗會被揍的!
然而,大皇子看著抱著自己左右胳膊的兩個弟弟,徹底沒了耐心。
不等揭發披風下的陰謀,大皇子就抽出胳膊,雙手並用,同時拍打五皇子和六皇子的後腦勺,開始了動感教育——
“大熱的天!搞什麼鬼!搞什麼鬼!搞什麼鬼!”
五皇子和六皇子抱頭鼠竄!
大皇子逮到誰揍誰,卻始終繞過眼前紋絲不動的小胖崽,去揍另外兩個幼弟。
偏心得令人發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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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皇子其實也怕挨打,但他此刻已經熱得無法呼吸了,要他邁開小胖腿逃跑,還不如等死。
五皇子和六皇子抱著腦袋躲到牆角。
所向披靡的大皇子沒了阻礙,氣勢洶洶一彎身,扯開了老七的披風系帶。
披風滑落在地,胖墩墩的小家伙背後,綁著一個方方的紅木食盒。
“這是什麼?”大皇子朝牆角的兩個弟弟一瞪眼。
“是給老七路上準備的口糧……”五皇子十分心虛。
“怕他餓……”六皇子連自己都無法說服。
“路上的口糧?”大皇子的目光愈發兇狠了:“你們是從邊疆趕過來探望我的麼?”
五皇子和六皇子羞愧地低下腦袋。
大皇子懷疑他們撒謊,唰的單膝跪地,麻利地解開綁繩,“啪”地掀開食盒!
發現裡面橫七豎八塞滿了……
雞腿?
“這是……”大皇子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還真他媽是口糧!
他家弟弟怕不都是傻子吧?
學堂到東宮,幾步路,準備了一箱雞腿,大熱天,傻乎乎的披著鬥篷,闖進他殿裡……
想著想著,大皇子臉上嫌棄的表情忽然一變!
弟弟們所有古怪別扭的表現,漸漸在他腦海中串連成線。
他臉上的煩躁憤怒如同消匿的潮水,無措地緩緩側頭,看向角落裡被揍得滿頭包的兩個弟弟,又緩緩回頭,看向被披風悶得神志不清的小胖崽。
那雙平日兇悍犀利的丹鳳眼,忽然紅了眼眶。
“你們怎麼這麼蠢!”大皇子慌忙站起來,背過身去,竭力維持著兇悍的語氣:“我還以為你們藏了什麼見不得人的玩意!誰讓你們……”
三個小皇子仰著頭,迷惑不解的注視著大哥高大挺拔的後背,都不明白大哥為什麼忽然哽住了。
偏殿裡一片安靜。
許久,緩過氣兒來的大皇子,低低發顫地抱怨了一句——
“一群小笨蛋。”
*
好不容易熬到中元節這日,薛遙以為夜不能寐的日子總算要結束了,卻發現惡夢還在繼續。
後宮根本沒法獲取俢蜀道工程的消息,天災有沒有發生,根本沒人來告訴他和汐妃。
估計消息也沒這麼快傳回朝廷,皇帝也在耐心等,這幾日沒拿泊姨問罪,依舊和以前一樣寵幸汐妃。
直到月底的工程總結遞上御案,事情才終於有了結果。
工部匯報總結成一句話,那就是:工程一切順利。
皇帝看到折子的時候冷笑了一聲,笑裡有隱忍一月的怒火,也有預測得勝的得意。
這天去青穹殿時,他就把結果告訴了汐妃。
他本就懷疑,汐妃故意串通泊姨,給他演了這出預言的戲碼。
這和欽天監的佔測不一樣,宮中跟巫蠱沾邊的事都是大罪。
皇帝早就準備好追責這件事,但他並不是真的要泊姨供出汐妃,隻是重懲泊姨,以警示汐妃以後不要幹政。
這已經算是勝利者的憐憫寬宏,照理,那該是死罪。
汐妃得知接過後,瞬間失去血色的臉,讓皇帝動了惻隱之心,一時沒忍住,隆恩浩蕩了:“別怕,是那巫女居心叵測,朕不會遷怒於你,也懶得審問,叫她蹲幾年牢,小懲大戒,旁人就不追究了。”
汐妃臉色依舊僵冷,她沒想到皇帝會如此大度,但這也並沒讓她感到輕松。
腦子裡千思萬緒,一會想到自己和兒子注定要受人唾罵,一會想到薛遙的預言並未成真,那麼蜀道也未必會引發民變。
皇帝看她仍舊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怕她嚇出病來,幹脆就不計較了,隻要求汐妃換個泊姨來大齊陪著,原先的泊姨盡快送回家鄉。
這個結果,薛遙第二天下學堂後才知道。
“這不可能!”他聽完後瞬間從椅子上蹦起來,睜大眼睛注視汐妃,懇切道:“不可能!如果真沒發生災難,皇上怎麼會輕易放過咱們?或許皇上是要面子……”
“皇上特地把工部的奏折給我看了,就是怕我不信。”汐妃苦笑著對薛遙說:“沒關系,至少皇上沒追究咱們的責任,而且……卜算本就有失算的可能,天災沒應驗,民變的預測或許也不會應驗,咱們還有盼頭。”
薛遙一下子漲紅臉,無顏辯駁,低垂著腦袋。
思緒電轉,他忽然眼睛一亮,抬頭對汐妃道:“有可能……可能是工部隱瞞消息,粉飾太平,以免皇上因為開工失利,治他們的罪!”
汐妃沉默片刻,無奈地安撫薛遙:“算了,對於我們而言,結果已經這樣了。朝堂上的事,就算猜到了,也不是咱們能左右的,幹脆不去想,也免得自己不甘心。”
薛遙無話可說。
機關算盡,也無法預料到未知的人心。
中元節的那場天災很可能被官員層層壓下去了,所以原著中大皇子在勸諫的時候,才特意列出來作為理由。
這件事皇帝原本恐怕不知道,否則大皇子也不方便強調出來打父皇的臉。
薛遙的心情除了絕望,還有不知如何面對汐妃的信任。
他用性命擔保的預言失算了。
把汐妃母子、大皇子、欽天監監正、泊姨拉出來禍害了個遍,竟然得到這麼一個可笑的結果。
汐妃留他吃完飯,他羞愧地婉拒了,頹喪的出宮回府。
第一次有了主動辭去伴讀身份的念頭。
不隻是因為無顏面對,而是這皇宮世事難料,實在太危險了。
*
第二日下朝,工部尚書帶著快馬送回的奏報,來到養心殿,等待奏對。
皇帝看了新來的奏報,沒什麼要緊的事,剛打算歇息,又想到什麼,抬眼看向工部尚書,順口問到:“山路艱險,力役沒遇上什麼天災吧?”
工部尚書渾身一緊,警惕地抬眼看向皇帝,小心翼翼地回答:“君上天縱英明,九州萬方有聖德庇佑,自然萬方安泰。”
皇帝沒多想,低下頭隨口說了句:“朕聽說蜀地涼山多發山洪泥石流之災,中元節那天,沒出事吧?”
話音一落,工部尚書瞬間臉色慘白,還以為皇帝已經知道了事情。
雖不知道為何會敗露,他還是慌忙跪倒在地,驚呼道:“臣死罪!”
皇帝一愣,剛剛隻是把泊姨那預言當玩笑,隨口一說,沒想到工部尚書居然是這個反應,臉色頓時變了!
第43章
因為皇帝把發生泥石流的地段和具體時間都說了出來, 工部尚書以為事情已經被皇帝的探子發現了, 頓時嚇得兩眼發黑,老老實實把事發過程和隱瞞原因,全都說了出來。
說完後, 皇帝卻遲遲沒發話。
工部尚書嚇得跪伏在地、不敢抬頭, 但長時間的寂靜讓他生不如死,便壯著膽子, 重復說了一遍自己的苦衷,趁機抬眼, 觀察皇帝的神色。
皇帝的表情居然不是陰沉震怒, 而是詫異,詫異裡還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
“涼山山南, 磨村以西,突發泥石流,七死, 二十三傷……”皇帝喃喃自語,震驚的目光微微閃爍,最終沉沉說了句:“中元節。”
工部尚書以為皇帝是在重復自己剛剛如實交待的災情,嚇得再次跪伏, 以頭碰地:“罪臣防範不足, 罪該萬死!隻是此時工程剛起步,此事不宜公開,未免擾亂人心,伏望陛下以其他罪名發落罪臣!”
工部尚書“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找借口想打動皇上,試圖減輕自己的罪名,卻萬萬沒想到,皇帝壓根沒有責罰他。
皇帝說天災難防,但萬不該隱而不報,若敢再犯,斬立決。
說完,皇帝就讓他繼續謹慎監工,不但沒有定他的罪,還反過來讓他不要把事情外傳,並要求工部暫停徵丁,重擬工程計劃,把俢蜀道的五年工期,推至十年。
工部尚書退出養心殿的時候,表情錯愕至極。
朝廷派出的人員去蜀地勘測後,一次次上報“修路難度太大,請求將工期延長五到八年。”
可沒人敢把這消息直接報給皇帝,折子遞到內閣後,都被主張俢蜀道的董中瑞打回來,要求工部“再計”,非得他們把工期計到五年內不可。
說是“以寬聖心”,實際就是拿皇帝壓他們,要他們不計後果的鞭策力役。
現在剛開工就出了這麼件大事,龍顏非但沒有震怒,還主動要求延長工期。
這件事實在匪夷所思,以至於工部尚書出宮的路上,都懷疑自己在做夢。
*
薛遙醞釀了很久,還是沒下定決心向汐妃請辭。
說出來都怕人笑話,他居然舍不得離開小胖崽。
一想到分別,薛遙就心酸不已,於是三天喂了五盒奶。
他的不舍造就了小胖崽幸福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