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眯起眼,看出薛遙似乎是想拖延時間,心中大為詫異——
沒想到從前帶頭跟他欺負老七的小伴讀,這會兒居然有心袒護老七!
三皇子頓時滿臉氣惱,恨恨低聲道:“你是不是腦子被驢踢了?現在就給我閃開,否則爺今兒就打死你!”
薛遙並不退縮,裝作茫然繼續拖延時間:“多日未見,小人忍不住想跟殿下敘敘舊,若是嘴笨哪裡得罪……”
“啪”地一聲悶響,三皇子抬手一巴掌,扇在薛遙側頭。
猝不及防,薛遙被這股力道扇得朝一旁趔趄幾步,眼前一陣天旋。
“你不許打人!”六皇子驚恐萬分地顫聲開口。
五皇子也上前兩步,緊張地想要勸阻。
三皇子卻並不理會,抬手對著薛遙揚起手!
一巴掌剛要揮下來,眼皮下忽然竄出個小胖球,速度快得讓眾人沒回過神,小炮彈似的,“砰”地撞在了三皇子懷裡!
一片驚呼——
三皇子被撞得四腳朝天,龇牙咧嘴的一低頭,難以置信地怒喝:“你……你這小蠻夷雜種,好大的膽子!”
他忍著屁股痛,迅速爬起來,抬手要去抓那平日畏畏縮縮地小胖崽。
還沒捉到七皇子,就聽見身後一個女人嗓音冷冷地開口。
“殿下說誰是蠻夷雜種?”
三皇子還沒轉過身,就見周圍侍從齊齊轉身,向他身後女人行禮:“汐妃娘娘萬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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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剎那間臉色鐵青。
第24章
七皇子飛快衝到了母妃跟前, 慌張蹦彈著求抱抱, 生怕三哥追上來抓他。
一旁宜秋急忙上前抱走七皇子,以免孩子影響汐妃娘娘的戰鬥氣勢。
三皇子理了理衣擺,神色傲慢地轉過身, 拱手給汐妃請安, 而後便一揚下巴,惡人先告狀:“娘娘來晚了, 沒看見剛剛的事,我想帶幾位弟弟去蹴鞠場練球, 老七嫌累, 不答應,還突然把我這當哥哥的撞翻在地, 唉,摔得我啊——”
“我一早就來了。”汐妃上前兩步,冷眼盯著三皇子:“剛剛全都看見了, 您跟幾個弟弟發脾氣,本宮不便出面幹涉,但剛剛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不但我看見了, 這些奴婢也看見了, 你的三個弟弟,都看見了。”
三皇子臉上閃過憤恨,卻終究不能對長輩無禮,隻能憋著火狡辯:“娘娘看見了就好, 我確實是來請他們跟隨我去練球的。您看看,老六嫌棄我這三哥,不肯跟我練。老七壓根兒不搭理我,這也就罷了,居然脾氣上來,就直接把我這三哥給撞翻在地!哎呀,我這給他撞的啊……”
三皇子捂著肚子倒抽氣。
汐妃冷笑:“看來是本宮對老七缺乏管束了,以後就是見到三皇子把他伴讀打死了,也不能貿然阻撓,死了人,也得到皇上那裡求公道。隻不過,本宮不太明白,老七是殿下的親兄弟,殿下為什麼要汙蔑他是蠻夷雜種?這是懷疑他身上流的不是皇上的血,還是……”
三皇子臉色一白,目光一轉,又笑起來:“娘娘誤會了,我剛被老七撞翻在地,一時氣上心頭,想起舅舅遠在沿海抗擊倭寇,心想咱們兄弟應該合力對外,不想老七會對我出手!我一氣之下,就說他怎麼跟那些蠻夷雜種似的,這不成了窩裡鬥嘛!”
汐妃見他倒打一耙,還抬出舅舅當靠山,心裡又氣又恨,想幹脆撕破臉,把在場的所有證人都帶到養心殿,找皇上評理!
可最後一絲理智還在勸她冷靜。
戰亂未平,皇帝不可能為了後宮積怨,牽動佟家根本。
鬧大了,無非就是訓斥一頓,罰三皇子抄書悔過,頂多再禁足半月。
一旦撕破臉,就等於跟佟妃正式下戰書。
汐妃知道自己的斤兩,她不過是個十九歲的舞姬,從前的姊妹都互相扶持、專心練舞,長這麼大,都沒跟人耍過心眼,哪裡是佟妃的對手?
如果鬥不過佟妃,反被謀害,她年幼的孩子如何活到成年?
宜秋見汐妃遲遲不開口,心中急得快要燒起來了。
這麼多人都聽見三皇子當面辱罵七皇子“雜種”,這就是罵到皇帝頭上了,為什麼不借機鬧大?
三皇子看出汐妃不敢鬧事,暗暗一笑,抱拳對汐妃一揖:“娘娘若是沒其他吩咐,我就先告辭了。老七這一下,可真是把我撞散架了,渾身疼得厲害,得去找太醫瞧瞧。”
汐妃被他眼裡的輕蔑激怒,轉頭看向宜秋懷裡的七皇子,裝作教訓地嘲諷:“老七,你怎麼能把大你九歲的兄長傷成這樣?哥們間偶爾龃龉是有的,你是小輩,才三歲,以後要讓著你三哥,不能下這麼狠的手。”
七皇子還在驚恐中,沒聽懂母妃的教訓,眼淚汪汪啃小手。
“噗……”
周圍小伴讀們都還年幼,不知分寸,被汐妃這嘲諷逗得笑噴了。
有幾個忍不住的,捂著嘴笑得肩膀直抖。
佟妃家的三皇子,被三歲的弟弟打散架了!
三皇子氣得臉一陣青一陣白,想開口反擊,卻又被周圍的嘲笑聲氣得腦子轉不過彎,立即用殺人般的目光掃視一圈。
見周圍人都嚇的噤聲,三皇子羞惱得不想多留一刻,隻對汐妃行一禮,便咬牙切齒地轉身走了。
來日有你好受的!
三皇子一走,六皇子嗚咽著撲到五哥懷裡哭起來。
七皇子被哭聲感染,也扒在宜秋肩上嗚嗚哭。
汐妃上前把六皇子抱起來,拍著後背哄了會兒,轉身走到薛遙跟前,騰出隻手按了按他側頭,低聲問:“疼不疼?”
薛遙頭還有些昏沉,卻無所謂的笑笑:“謝娘娘體恤,早已不疼了,三皇子沒用多大力氣。”
汐妃嘆息道:“別逞能了,老三扇你那一下,隔老遠我都聽見了,跟我回青穹殿歇息一晚,明日正好有事兒問你,我會遣人告知你府上。”
這天晚上,薛遙在青穹殿西殿一個人歇息,沒見著汐妃,也沒見著七皇子。
半夜裡,他腦子裡全是小胖崽撞飛三皇子的慢動作回放。
一顆老父親的心感動得快要爆炸了!
這隻要“大家保護殿下”的慫幼崽,怎麼突然這麼出息呢?
居然為了他撞飛了老三。
可惡。
明天兩盒旺仔都喂給小胖崽算了!
汐妃的突然出現也讓薛遙很吃驚。
不知道汐妃明天打算跟他談什麼,不會是換伴讀的事吧?
*
四皇子把布偶送到汐妃手裡,就去春熙殿告知儀貴人。
看著母親寢殿簡陋的陳設,四皇子輕笑了兩聲,喃喃道:“榮寵有榮寵的禍患,咱們就算過得清貧,也總比被人暗地裡捅刀子強。”
儀貴人問他何出此言。
四皇子神秘一笑,湊到儀貴人耳邊,小聲道:“跟您說個有趣兒的事,可千萬不能傳出去。”
他把佟妃在汐妃身邊安插內鬼的事情,告訴了儀貴人。
*
第二日一早,薛遙被宮女伺候洗漱,吃完早飯,就去見了汐妃。
“當初是不是皇後讓你提醒我香囊有毒?”汐妃開門見山。
“回娘娘的話,我從未見過皇後。”薛遙斬釘截鐵地回答。
汐妃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面無表情地開口:“我很想相信你,薛遙。”
薛遙抬頭看向汐妃。
“就算你之前的懵懂無知都是裝出來的,我還是很想不顧一切相信你。”汐妃眼中漸漸浮起悲傷:“我盼望這世道還會有人行俠仗義,同情我遭人毒害,保護我無辜幼子,這想法,是不是很蠢?”
薛遙定定注視著汐妃,許久,坦然回答:“若有人真的不顧安危,行俠仗義,隻為救助無辜,才真是後宮中的蠢材。”
汐妃眸光一暗,失望地自嘲:“說得沒錯,後宮中哪有這樣的蠢材?是我痴心妄想。”
薛遙繼續道:“但我不是後宮中人,有俠義之心,無俠義之膽,懂得顧及自身安慰,所以在娘娘面前裝瘋賣傻,假裝無意間點撥娘娘,隻盼娘娘換掉香囊。”
汐妃眼中的火光死灰復燃,驚詫地盯著薛遙:“是誰讓你這麼做的?”
“說出來怕您笑話,就是您所謂的俠義之心讓我這麼做的,我沒有目的,也不求回報。”
薛遙鏗鏘有力地繼續說:“我知道,您看我一個半大孩子,若沒人指點,不可能知道香囊有毒。
這一點,我可以給您一百種解釋,比如在三皇子身邊伴讀時,我無意間聽過佟妃的密謀,但事情不是這樣。
您既然說您不顧一切想相信我,我就不想再對您說謊。
可這件事關乎我的性命,我也無法說出真實緣由,隻能坦蕩蕩說一句:我揭穿香囊密謀,是為了您的安危;我陪伴七皇子念書,就一心期望他平安長大。
沒人教我這麼做,我還因此得罪了佟妃,送香囊入殿當天,佟妃就找我問過話。
佟妃為什麼會知道您殿裡發生的每一件事?這或許才是您需要提防的問題。
又是誰在您耳邊說我與皇後有牽扯?這個人或許是受佟妃指使。”
宜秋臉色一變,急忙替春芳辯解:“你若是跟皇後娘娘沒有牽扯,就解釋清楚為何出入儲秀宮!為何要挑撥咱們主僕之情!我看娘娘要提防的是你,昨日袒護殿下那出戲,也是你裝出來的吧!”
薛遙目光一轉,看向宜秋:“儲秀宮在何處?實不相瞞,我從前隻陪三皇子去過學堂和臨佑宮,至今不知儲秀宮在什麼方位,姑姑是不是看錯人了?”
“不是我說的!”宜秋一心急,當著薛遙的面把春芳給賣了,轉頭就喊:“春芳,你看到的究竟是不是他!”
薛遙眼睛一亮,刀子一般掃向身旁一排宮女,等著這個名叫春芳的內鬼走出來。
春芳一走出來,就哭著跪倒在地:“姑姑!奴婢絕沒看走眼,這薛家小公子也太奸詐了!他一言一行哪裡像個天真孩童?竟然倒過來汙蔑奴婢!奴婢當初為了娘娘安危,險些被皇後仗斃,死不足惜,隻求娘娘不要懷疑奴婢的忠心!”
宜秋急忙替春芳說話:“娘娘,這孩子當真奸詐之極,不可輕信!”
“行了。”汐妃閉著眼,揉了揉太陽穴:“我不會錯怪好人,沒有證據之前,一切照舊。薛遙,老七還是交給你。”
薛遙頷首答應,並請求道:“我還有一事想要單獨告知娘娘,想請宜秋姑姑和春芳姐姐回避一下。”
“你!”宜秋怒不可遏。
“好。”汐妃揮退了所有人,定定看著薛遙:“我猜你要說的是陛下巡遊之事?”
“娘娘料事如神。”薛遙回道:“巡遊之邀,娘娘萬不能答應。”
汐妃苦笑:“你這要求實在像個內鬼,我若推脫了皇上的好意,一切榮華,頃刻便將成灰。你既然這麼聰明,難道不清楚,聖寵是我和老七的立足之本。”
第25章
“娘娘說的沒錯。”薛遙淡定道:“隻是萬事都有利弊兩面, 陛下對娘娘和殿下的恩寵, 帶來的除了榮華,也有其他失寵妃嫔甚至皇後的關注,娘娘覺得呢?”
汐妃微一皺眉:“正因如此, 我才要謹小慎微, 守住這份寵愛,否則那些嫉恨之火足以燒死我們母子二人。”
薛遙道:“嫉恨之火, 是以陛下對娘娘的偏寵為原料,如果這份偏寵漸漸消匿, 那火, 便自熄滅了。您為人寬厚,從無害人之心, 在後宮中也沒有真正樹敵。後宮雖人心險惡,但若想當真陷害於您,必有巨大風險。沒人會賭上性命, 跟一個失寵的妃子作對,您若急流勇退,頂多受些嘲諷與白眼,絕無性命之憂。”
汐妃怔住, 沉默了好一會兒, 眼裡浮起一絲驚嘆,低聲道:“旁人都說我兒子是個不世出的神童,今兒到讓我見識到了真正的神童!這些話是你自己琢磨出來的,還是旁人教你的?”
“娘娘謬贊……”薛遙有點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