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遙頓時臉色鐵青。
這蠢貨……
雖然知道青河是想誇大其詞,好讓劉叔盡心盡力復原木馬,但這話說出來,就完了!
換了薛遙,肯定會這麼說:“這回可碰上大事兒了,這七皇子的木馬摔壞了,陛下賞賜的,現下讓我搬來給您,得趕緊的,務必要修得妥帖。”
這麼說,責任就在劉叔本人身上,修壞了皇帝的賞賜,他自己吃不了兜著走。
而青河那樣哭喪,是想讓劉叔賣他人情,可人最關心自己的利益得失,劉叔又怎麼會太在意他的死活?
這麼說,反而會被對方拿捏住。
結果,算是薛遙料事如神,那木匠故作認真地測量搗鼓一陣,拍拍木馬說:“這要修是簡單,但你要看不出裂痕,就得跟上原漆,我瞧著漆可是皇室專供的,價格不便宜,這錢,是你出還是主子那邊出?”
薛遙趕忙要插話,想說是主子出,這樣避免他漫天要價。
然而心急如焚的青河還是快了他一步,先喊道:“哪能指望主子出!隻能我自己割肉了!”
薛遙:“……”
那木匠嘴上幫著抱怨幾句,臉上卻露出怡然之色,可以隨意要價了。
作者有話要說:
胖七:媳婦溜了,抱爺追!
第6章
“修得看不出裂痕,要多少花費?”青河信任的看向木匠劉叔。
Advertisement
劉叔皺起眉,嘆了口氣:“這還真不便宜,小青爺,要想看不出裂痕,就不能局部刷漆,粘合、打磨,這些手工活,我可以一文錢不要你的,隻是御用的彩漆每個月都隻有定例,我得請採辦的額外撥一桶出來,才能修復這木馬。你也知道,我是個手藝人,平日又見不著主子的面,隻憑二兩銀子的月例過活,沒法承擔這桶彩漆的費用啊。”
薛遙絕望地閉上眼。
這下怕是要大出血了。
青河臉色也變了,看出劉叔的胃口不小,便不太客氣的問:“要多少錢,您給我個實價,我自然沒二話,但要是我承擔不起,就隻能把木馬搬走,出宮再找人想辦法。”
青河心裡也是有數的,說這話就是想威脅劉叔:別跟宮外木匠要價差太多了,否則可就撕破臉了。
可他畢竟年少,哪有劉叔懂行,知道把這麼大一木馬運出宮,打點看守都得要幾兩銀子,這大內重重關卡,甚至可能在某道門走不通,竹籃打水一場空。
所以青河這麼說,根本威脅不到劉叔。
劉叔算了算將木馬運出宮要經過幾道門,大概就知道要打點多少銀子了,他也沒有獅子大開口,隻要了打點費用的六成,抬手一比:“得要這個數。”
薛遙警覺地一抬眼,看他比了個四的手勢,心裡是又鬱悶又松了口氣。
鬱悶的是,這要價至少比宮外高了四倍,松口氣的是,四兩他還出得起,跟青河一人一半,也就二兩銀子。
事情得這麼想,砸木馬,確實是原主薛遙挑的頭,按理說,他就是出全部的維修費也說得過去,而維修費市場價是一兩銀子,他現在要出二兩,也不算太坑吧。
薛遙忙著自我安慰,沒想到青河卻發飆了,抱起木馬就要走!
“遙哥兒,走,咱去宮外找人幫忙修吧,四兩銀子,賣了我也出不起!成不了事,也就被撵出尚書房!”青河面色憤慨地對周圍的太監拱手道:“今兒就先跟諸位告個別,來日方長,若是我趙青河未來有那氣運金榜題名,再入朝時,必忘不了劉叔對我的‘照顧’!”
居然開始威脅了。
薛遙記得青河學業上並沒有什麼突出表現,金榜是不可能提名的,小說裡也提過他幾次,青河長大後跟薛遙一樣,成了三皇子府中一位幕僚。
一旁看熱鬧的太監一聽他要被撵出宮,急忙上前勸道:“小青爺別急,價錢又不是死的,都是自己人,採辦那邊,咱們可以替您去說說嘛!”
說著,為首的太監回過頭,目光兇狠地瞪了劉叔一眼,用眼神警告他別太貪心。
青河是他們宮外跑腿的小恩人,這個忙,得誠心誠意的幫。
劉叔卻不為所動,他確實隻是個手藝人,平時接觸不到主子,沒有打賞,根本用不著青河幫忙跑腿。
要說交情,也就太監們請青河吃喝的時候,他也能沾上一小口。
劉叔早就眼饞其他人的“意外之財”了,這回好不容易逮到個私活,他哪裡能放過宰人的機會?
薛遙見這狀況,感覺還有省錢的可能,立即警覺地打量周圍埋頭幹活的小木匠們,疑惑地湊到青河耳邊問:“這裡又不是隻有他一個木匠,咱們就不能換個人問問?”
青河一聽這話,就不耐煩地斜了薛遙一眼,明顯是覺得他屁事都不懂。
現在連解釋的心情都沒有,青河抱著木馬作勢要走,卻繼續跟那群太監扯皮:“還是不為難劉叔了,隻是我實在拿不出四兩銀子。大家都了解我,平日都給大家忙裡忙外,哪怕稍微有點私心,別說四兩,四十兩我都拿得出,隻是沒想到,我給別人掏心窩子,別人拿我……”
“小青爺別動怒!”太監們怕真得罪青河,便拿出些實際行動:“這木馬,您放在這兒,後天來取,包您搬個嶄新的回去,至於銀子,您能湊多少,就湊多少,不夠的,咱家給您湊齊!”
青河這才停下往外擠的“表演動作”,回頭看向說話的太監,感激道:“就這份心意,哪怕事辦不成,您這朋友我沒白交!”
薛遙聽得一愣一愣的,沒想到青河這小崽子繞這麼大一彎子,想要討的人情,並不隻是對劉叔,而是對這一幫內官監的太監。
看來,青河一開始就是演給所有人看的,鐵了心要把這兩年送出去的人情收回本,如今也算是達成目的了。
薛遙略感糾結,這事,其實隻要模稜兩可的假裝是公事,意思意思給點工錢,就完事了,結果卻讓青河動用了這麼多人情,也算是下了血本。
事後,青河跟薛遙私下商量,打算一共出一兩銀子,哥倆一人一半。
也就是讓薛遙出半吊錢。
這價格非常符合薛遙心裡價位,哪怕一兩銀子全要他出其實他也能接受,但薛遙不能爽快答應,太爽快會讓青河覺得他佔了便宜,又要欠人情,於是故作為難地抱怨:“哥哥也是知道的,我家裡給我月錢統共八百文,這個月已經花掉……”
“唉!本來那廝開價要四兩銀子,哥哥臉面都豁出去了才討來這點人情,你就別跟我哭窮了!這筆錢,隨你去跟你爹娘討也好,找人借也好,必須給我湊齊了!”青河說:“你以為哥哥我就容易?回去討錢,照樣要挨訓,誰讓咱闖禍了呢?就別磨嘰了,爽快點!”
薛遙這才一臉惆悵地應下了。
隔天後,兩人一起去取木馬,出了一兩銀子。
太監們樂呵呵地收下,半點沒變臉,估計是早猜出了青河隻會出這麼多。
當值的木匠不是劉叔,劉叔很可能被太監們整治了。
他不在,薛遙和青河也都心領神會地沒有問。
薛遙仔仔細細打量了木馬修復的斷尾和斷耳處,全然看不出裂痕,宮廷手藝果真鬼斧神工。
新上的彩漆也烤幹了,沒有鮮豔得惹眼,隻是整個木馬看起來嶄新了不少,估計七皇子的宮女也挑不出毛病。
兩人謝過內官監的人,便去了青穹殿。
青河還是不肯進殿,隻敢在外等著,畢竟得罪了七皇子,他認為能不露面就不露面,以免加深印象。
薛遙也沒打算帶他一起去,從修木馬這件事已經看出來,青河不是個特別會辦事的人,讓他跟著還真可能壞事兒,還不如自己一個人來得謹慎。
這回上門,薛遙特意等到申正初刻才請內侍通報,以免打攪小皇子午休。
還跟上次一樣,他被召進花廳。
但這一回,汐妃娘娘沒出門,聽說三皇子的侍讀來歸還修好的木馬,便親自來了花廳見客。
薛遙以為還會見到宜秋姑姑,所以一見有人進門,就笑容明媚地抬起頭,想打招呼,冷不防被汐妃那張驚豔絕倫的面容震住了。
汐妃十五歲被進貢給大齊皇帝,十七歲產子,此時還不滿二十歲,容貌體態完全是少女模樣,當真是未施粉黛而膚若凝脂,五官更是精致無匹。
她是外邦進貢的舞姬,卻看不出混了哪些異族血統,穿雪白裡襯,豆綠披肩的素雅廣袖流仙裙,將東方美感全然襯託出來。
細看能察覺到,她較為深邃的五官輪廓和琉璃色淺淡瞳色,與尋常漢人有些差別。
薛遙隻被她那雙桃花美目掃了一眼,大腦就空了一下,又及時把頭低下去,躬身請安。
“不必多禮。”汐妃表情倨傲地從薛遙面前走過,冷冷道:“三皇子殿下的人都是貴賓,本宮受不起。”
她沒有去檢查修好的木馬,直接走到太師椅前坐下來,目光冷冷瞥向薛遙:“陛下說三皇子十分懊悔,可是真的?如果三皇子的氣還沒撒夠,你就把這木馬抬去臨佑宮,索性讓三皇子殿下摔個夠,我隻盼他拿木馬出氣就罷了,老七還小,可經不住他摔木馬的那兩下。”
薛遙沒想到這位小仙女原來也在氣頭上,上回隻是剛好不在宮裡,才沒親自來找他算賬,這回可算是撞槍口上了。
這也正常,她年幼的兒子被三皇子帶著一幫人當眾欺辱,當媽的肯定無法接受。
想了想,薛遙躬身回話:“三皇子殿下萬分懊悔,知道自己玩笑開過頭了,這兩天都在書房閉門思過,抄書自審。”
汐妃還是面色不悅,垂眸冷道:“原來是在抄書啊?怪不得沒空親自出面,派你這麼個小孩兒來我面前轉悠,我還當他記恨皇上的斥責呢。倒是佟妃昨兒邀我一同賞……咳……”
她話沒說完,忽然咳嗽一陣,侍女急忙端起茶盞遞上前。
汐妃似乎有些頭暈,一手扶額,一手推開茶盞,閉著眼微微喘息,這病西施的模樣,著實叫人心疼。
薛遙卻因為她這模樣,想起了原著前期的一個情節——在三皇子得罪七皇子之後,三皇子的生母佟妃,親自上青穹殿賠罪,還邀請汐妃一同賞戲。
薛遙想到這裡,面色頓時變了。
想起來了,這段劇情中,佟妃故作愧疚,送了許多禮物討好汐妃,其中,就有一隻安神香袋。
如傳統宮鬥劇情一般,這香袋是大有玄機的,說是長期貼身佩戴,身體就會生發出天然體香,但實際上,這香料中摻雜了有毒的粉末,最終導致汐妃不久後懷上的女嬰早產,產下不足一月,就夭折了。
這也是三皇子和他母妃欺侮男主的罪行之一。
這是個機會,如果能順利提醒汐妃換掉香袋中的藥材,不僅能獲得汐妃的好感,而且還能救那未來女嬰的一條性命,不知能掙多少洗白點。
可是,如果向汐妃告密,對原劇情影響可就太大了,七皇子憑空就得多出個活下來的妹妹。
薛遙擔心自己會不會因為改變劇情而受到懲罰,更何況,他又有什麼證據證明那香包裡有危險成分?原著中,連太醫都查不出來,他一個八歲孩子,有說服力嗎?
第7章
咳嗽平復,汐妃繼續說道:“佟妃邀我一同賞戲,還說當我是親姊妹,你回去告訴你們三皇子,就算他不把老七當成他的親兄弟,也該看在他母妃認我這個姊妹的份上,高抬貴手!”
汐妃說這話,意思是三皇子的母妃還敬她三分,三皇子更應當懂得分寸。
薛遙沒回應,低著頭,像是在發呆。
汐妃蹙眉:“你為何不回話?”
“啊……”薛遙如夢初醒,抬頭看向汐妃,臉上滿是懵懂稚氣地驚訝神色,竟然毫無禮數地無視汐妃訓話,傻乎乎地開口道:“娘娘一進屋,我就聞見一股香味兒,跟我娘從前戴的香囊味道一樣,真好聞!”
汐妃直接愣住了。
她來大齊幾年,從沒見過如此沒大沒小的娃娃。
宮中侍女太監多數也在十歲上下入宮當差,雖說年幼,卻都被調教得懂禮數,懂規矩,全沒有民間孩童的稚氣。
不等汐妃發話,貼身大宮女就上前替主子呵斥薛遙:“大膽!誰問你娘用什麼香囊了?這裡是青穹殿,汐妃娘娘問你話,你胡扯什麼?來人!”
宮女早打算拿三皇子派來的人,替主子出口惡氣,就等著薛遙一時不慎,讓她拿住錯處,沒想到這孩子剛還好好的,突然如此不敬,那還等什麼,掌嘴!
兩個小太監應身出列,麻利地拿出皮爪籬,準備給薛遙動刑。
薛遙卻不知畏懼,一臉好奇地望著汐妃,奶聲奶氣地說:“真的是跟我娘那隻香囊一樣的香味,娘娘一進門,我就聞見了,我很喜歡這個香味兒,我娘好些時日不戴那香囊了!”
他臉上一派無知淡定,心卻已經快要撞出胸膛,自知這步險棋生死一線,八歲的嫩臉,吃幾下皮爪籬,八成就毀容了,長都長不好。
隻怪自己一時衝動。
剛剛腦子裡掙扎過很多放棄的念頭,最終他還是想拼一把,提醒汐妃香囊有毒。
不隻是為了洗白點,也為那條無辜的小生命,還有汐妃痛失女兒的悲傷。
薛遙看書的時候,這一切劇情都隻是主角黑化逆襲的鋪墊而已,而他此刻變成書中人,這位年輕的母親活生生在他的面前,而他知道她即將遭受喪女之痛,出於一個現代人的良知,潛意識讓他做出了這個冒險的決定。
後悔也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