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漸瞥他:“確定?”
江淮:“說。”
薄漸:“你媽說你三歲以前不喜歡穿褲子,喜歡天天光著屁股蛋在大街上跑,還嚇哭過別的小姑娘。”
江淮:“…………”
考試一場接著一場。
月考完,到四月底,還有期中考。
江淮有些慶幸,又有些遺憾江總在他期中考試前就回公司了。
因為如果上次月考是瞎貓碰上死耗子,考得特別好,這次就是破屋更遭連夜雨,爛上加爛,出乎他平均水準的差。
大概人的運氣是有限的,上回用完了,這回就欠款了。
一部分跟江淮點背有關系,基本會的都沒考,考的都不會,一張卷子就差對著江淮的高中知識盲點出了,還有一部分跟江淮最近復習重點沒在期中考試上有關系。
很操蛋的一件事:考完期中考試馬上就是高中結業考試,也就是會考。
會考題不難,要求也不高,各門各科及格就行,不及格就要明年重考,考過為止。二中去年會考的各學科平均通過率是百分之九十九點幾,也就是說每門學科會考及格線都沒過的,整個級部也就十來個人。
但恰好不巧,江淮不才,就是這十幾個人其中的一份子。
高一一年,江淮政史地三門,沒有一門考過三十分過。
政治和地理尤其爛。
但江淮政治和地理爛,不是他上了高中天天課上睡覺,荒廢無度才新近爛掉的……這兩門課已經爛掉很久了,初中就學得不像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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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政治,政治課本就是一本用到的每一個字都是生活常用字,但組成一個句子,聽上去就不像人話的書。
在編纂政治課本的專家和江淮之間,江淮覺得他們倆其中必定有一個不是人。
所以物種隔離,語言不通。
但江淮地理爛,就不能再甩鍋給編纂地理課本的專家了,是他自己對地理沒興趣。高一一年,江淮基本沒有上過一節清醒著的地理課。
到高一學年底選文理,江淮選了理科也不是因為他理科就學得好,不過是他物理能考三十,但地理回回隻能考十五。
現在又隔了大半年,再讓他考地理,還考及格,天方夜譚。
除非作弊或者找人幫忙。
但強者遇到苦難,獨自承擔獨自解決是強者的基本底線。
江淮當了四天強者,第五天,他暫時放棄了底線……政史地課本太他媽催眠了,復習一晚上,睡著好幾次,這誰頂得住?
星期五臨下午最後一節放學,薄漸剛剛從外面回來,前桌嗖地丟在他課桌上一隻小紙團。
他稍挑眉,向江淮看。
還沒下課,前桌一副裝著在聽課的樣子。
薄漸壓住笑,輕輕勾出凳子坐下。
他慢慢把江淮的小紙條展開,壓平。
還是江淮隨心所欲的字:
“今晚有空嗎?”
趙天青沒在,薄漸也就沒有再傳紙條,摩挲著江淮的紙片,稍向前壓,聲音很低:“找我有事?”
薄漸呼氣兒搔得江淮耳朵發痒。他往前避了避,老林的課,好歹給老林留點面子,不交頭接耳交得太明顯……可一往前,他小聲說話薄漸就聽不著了。
江淮隻能仰回來,他憋著氣:“想和你開視頻。”
薄漸也忙,他不想佔薄漸時間。
跟往常一樣開個視頻,他倆各幹各的,他要睡著了,薄漸叫他一聲就行了。
“怎麼。”薄漸低笑起來,呼氣兒愈發明顯:“想和我開視頻做什麼。”
這是江淮第一次主動要和他開視頻。
江淮和他不一樣,沒有想做的事,江淮不會要視頻。
薄漸想……他們還沒有開著視頻做過那些事。
隻有一次語音的。
江淮在這些事很配合他,也很放得開,除了說一些話,要他逼著江淮才肯說,別的他們都很合得來。
江淮小聲道:“我想讓你監督我學習。”
薄漸稍怔:“……?”
江淮沒回頭:“下個星期就會考了,我地理和政治太爛了,我估計到時候過不了……我復習老睡著,我和你開個視頻,你做你自己的事,但你要看見我睡著了,叫我聲行嗎?”
薄漸:“……”
江淮等著薄主席回。他心想他這回主動找薄漸幫忙,薄漸肯定要和他提什麼喪權辱國、分割領土的援助條件。
薄主席從不吃虧。
但他等了半晌,薄漸慢條斯理道:“政史地知識點多,雜,要背得也多,你自己復習效率太低……這個周末我有時間,等放學我去你家,幫你整理一下考試框架。你覺得可以麼?”
江淮一愣。他扭過頭,擰起眉:“你來我家不耽誤你別的安排?”
薄漸:“不耽誤。下周四會考,我原本也是打算今天放學回家復習政史地。正好和你一起。”
江淮覺得太碰巧,不大信:“這麼巧?”
當然沒這麼巧。
臨時起意,把下周三的安排提前到今天了。
但沒等到薄漸出聲,倒等來講臺上老林一聲喝:“江淮,你把我剛才講的這道題再和大家從頭講一遍。”
江淮:“……”
薄主席又鴿了司機,跟江淮來了江淮家。
晚飯點的外賣。
點個外賣,阿財兩分鍾就好,倒是薄主席挑挑揀揀,磨磨蹭蹭,這個不行那個不好,最後拉著江淮小聲說不想吃外賣,吃外賣會肚肚痛……
江淮似笑非笑:“吃外賣會肚肚痛,但用疊詞會挨揍揍,懂?”
薄主席:“……”
其實薄漸說這種話,也看不出丁點兒撒嬌意味。他眉眼生得疏離,眼色又淺,總端著副好學生的斯文假相,說起話卻有些漫不經心。
但就因為這,江淮才受不了。
愈是故意撒嬌的話,從薄漸嘴裡說出來,就愈顯得色情。
“有符合你要求,沒辣椒沒花椒沒香菜沒蔥沒蒜的外賣,也不用擔心衛生,就酒店外帶,”江淮劃過手機界面,“點不點?”
江淮看著薄主席,一臉“你不點外賣要不就自己去廚房自給自足要不就今晚喝西北風”的冷酷。
仙女被迫向生活低頭。
已至五月,後天是立夏。
草木早都生了新芽,枝頭濃青,隻在夜中還微冷。不怕冷的青年許多已經換了短袖T恤。江淮吃了飯,回房間推開窗戶。
車鳴遙遠而模糊,嘶啞地響著,像盛夏短促的蟲鳴。
這時,江淮自覺矯情地想,到夏天了呀。
明年夏天,他的高中就結束了。
薄漸坐在他桌前,慢慢地翻過他的地理書。上回把嚴松踹進屋來,打碎了臺燈,江儷又給他換了盞暖光臺燈,說是對眼睛好。
薄漸翻動紙頁的修長手指被襯得暖融融的。
他微抬眼,看向倚在窗邊像在吹風的江淮:“想什麼呢?”
風有些冷,江淮關了窗。
“沒想什麼。”他過來:“你準備從哪科開始復習?”
“我都行。”薄漸合上書,瞥過江淮桌邊堆著的一沓高一高二嶄新的地理書……剛剛他翻的這本,連名字都沒寫,除了沒有新出印刷廠的油墨味,完全就是本新書。
他說:“會考知識點總結老師都已經發下來了,你隻要能把學校發的政治大綱和歷史大綱都背過,及格就沒問題,背我就不和你一起背了……你和我一起先順順地理?”
江淮摸了下鼻子,心想和薄漸一塊背歷史,他這不是湊上去找沒臉。
“行,”他拎過把椅子,坐到薄漸邊上:“你想怎麼順?”
薄漸從江淮那一疊地理書裡抽出訂好的一沓紙,這是學校統一發的地理會考必考知識總結提綱。他指尖輕輕點在提綱上,似乎是好好想了想。
“自轉公轉,圈層結構,大氣環流,還有氣候和人類活動這些,”薄漸說,“地理說到底學的還是地球,我先和你一起把世界地圖畫出來吧,這些知識點大多都能直接標在地圖上,容易記。”
江淮皺起眉:“但世界地圖畫起來太麻煩了吧?”
“不算麻煩。”薄漸低下眼來,唇角微勾:“我學過畫畫,以前也畫過世界地圖,目的是記知識點,所以也不用畫得太細。”
江淮想想,覺得這主意不錯,起身道:“我去給你拿張大點的紙……八開的夠嗎?”
薄漸勾住他手腕:“不要紙。”
江淮:“嗯?”
薄漸壓平嘴角,神情認真,像是在說一件要緊的正經事:“畫到紙上,明天你就忘了,不如畫在你身上,這樣哪個緯度是什麼氣候,有什麼氣壓環流,你還記得牢靠一些。”
江淮:“??”
還能這麼復習??這他媽是復習?
江淮問:“你怎麼不畫你自己身上?”
薄漸回:“畫我身上就要你來畫,你畫畫太醜了。”
江淮:“……”
薄漸捻起江淮除了練字難得一用的鋼筆,輕聲嘆氣:“江淮,你連你男朋友都不願意相信麼?”
江淮覺得信薄漸這逼才有鬼。
……
“咬住?”薄漸把江淮短袖T恤的衣角撩上去,幾乎掀到鎖骨,冰涼的鋼筆筆帽像是無意蹭過江淮胸前,“要不你把上衣脫了吧,萬一蹭到地圖上。”
江淮自己掀著衣服,沒有表情:“要畫快畫,不畫我去寫作業了。”
“畫,”薄漸輕聲說,“你別著急,慢慢來。”
江淮用手肘半撐在床上,心想他可能是個傻逼。
薄漸輕輕拔出筆帽,他握筆的姿勢很標準:“我動筆了?”
“動。”江淮為了轉移注意力,扭著頭看旁邊的地理書,把地理書翻得哗啦啦響。
筆尖一戳到江淮皮膚上,江淮沒忍住,嘶了口氣……痒。
薄漸瞥他:“疼麼?”
江淮牙根都發痒:“沒,你快點。”
“別急,”薄漸看上去極認真,“畫完需要時間的,你別亂翻書了……你把提綱給我,我一邊畫一邊問你問題。”
江淮:“?”
這還是人話嗎?
他一邊被在身上畫世界地圖,一邊還要被提問地理問題?
“我沒復習,”江淮說,“不用問,問我也不會。”
“不是這個意思。”薄漸說。不知道為什麼,江淮隱約有種薄漸給他設了個套等他跳,不跳就把他硬推下去的錯覺。“我的意思是我先畫著,對著提綱和你一起復習一遍……等我畫完了,我再對著地圖考考你。”
江淮滿腦子都是薄漸手裡那根鋼筆微涼的筆尖的觸感,到現在居然還沒聽出不對……什麼叫對著地圖考他,他重點還在別的地方:“一塊復習,你考我,我不考你?”
薄漸壓低著笑了聲,抬眼對上江淮:“你當然也可以考我……考我什麼都可以。”
和薄漸一塊復習,江淮已經親身驗證過無數次了……這絕對他媽是個很傻逼的想法。
跟薄漸在一塊兒,他注意力永遠不在復習內容上。
“地球內部的圈層結構被分成地殼、地幔、地核,劃分依據是地震波……”薄漸給他念提綱,江淮聽了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全球近地面有七個氣壓帶,我現在畫出赤道了,從赤道到南北緯五度,是赤道低壓帶,就是從這到這,因為熱力作用,氣流輻合上升……”
什麼熱什麼升啊,江淮想,他現在就挺熱,也快升起來了。
他不大自在地屈了屈膝蓋,把腿曲起來。
薄漸像不察,他畫出赤道後,從北緯向南緯標。上北下南,他標到南極點,江淮沒忍住把他握筆的手推到邊上去了,但一聲不吭。
薄漸神情沒變,標完經緯,開始細分大洲大洋。
他確實是學過畫畫的,江淮也覺得他畫的挺好,就是不大能吸引他注意力。
薄漸最後細分的國家地圖。
江淮一腦袋亂七八糟的東西,不知道薄漸什麼時候都念提綱念到農業類型了……這是提綱最後一頁。
他咬著T恤下擺,後知後覺地看見薄漸已經把世界地圖畫完了。
“咔噠”,薄漸輕輕合上筆帽:“畫完了,記好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