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寸頭坐在一地果核蛋殼爛菜葉裡。連看一眼都惡心得不行。
黃寸頭顯而易見地看著這堆令人作嘔的垃圾愣了會兒。手底下粘湿發爛的手感把他惡心得脊梁骨竄上一股激靈:“崽種,我操你媽!”
黃寸頭翻身起來就攥緊拳頭往江淮臉上去了。
江淮從喉嚨眼擠出一聲嗤笑,躲了過去。
黃寸頭一拳落空,他又想打過去,但渾身都不舒服,身上臭烘烘的,好像鞋底都粘著發餿的飯粒子。黃寸頭冷笑著活動了活動手腕:“行,你有本事。”
正是放學點,往往來來的四中學生不少,不少駐足側目,指指點點。
斷眉抱胸走過來,瞥了眼黃寸頭,又瞥向江淮:“聽說你是叫江淮是嗎?”
走過幾個高個男生。一個脫了外套搭在肩上的走在最前面:“喲?李哥?”他看了眼髒兮兮的黃寸頭,又看向斷眉,“怎麼了這是?”
四中是出了名的兩極分化的高中。學生都是有錢人,前面成績好的吊著整個學校的升學率,後面考不上個像樣大學的吊車尾高三就都出國了。校紀混亂,慕金嚴重。
不像二中。二中出了名的校風自律,好學生呆的學校。
薄漸掃了眼那幾個男生,漫不經心地想,還好二中這種混子學生沒幾個。
江淮是個中領袖。
確實很領袖,名氣已經傳到四中了。
斷眉冷笑了聲,盯著江淮:“聽說過二中那個毆打強奸同校Omega的Alpha沒有?”
“怎麼沒聽說過,膽子不小,可惜沒強成。”
“那個Omega不轉咱學校來了嗎?是叫宋什麼來著?”
Advertisement
“宋俊。”斷眉舔了舔嘴唇,毒蛇似的盯在江淮身上,“這個扎小辮兒的就是那個Alpha。”他說:“高放,你們幾個幫個忙,這崽種挺靈活……幫我把他抓住,我幹點Alpha真正該幹的事。”
原本是他看上宋俊了,宋俊讓他幫忙把江淮打一頓,他也就答應宋俊了。
但現在可不單單是因為宋俊了。
宋俊已經無關緊要了。江淮讓他丟面子,又自己主動找上門來……他現在看江淮,很不順眼。
Alpha該幹的,就是把一切看不順眼的Alpha幹趴下。讓他跪下,讓他像條狗一樣認錯,再像條狗一樣夾著尾巴滾得越遠越好。
高放打量向江淮,嘴角一咧:“好啊。二中的狗,就讓他滾回二中去。”
一,二,三,四,五,六。
算上一身垃圾的黃寸頭,一共六個人。
幾個男生脫了身上的二中校服。
江淮抬了抬眼皮,一掃,他轉而看向薄漸。
薄漸戴著口罩,隻露出半截挺直的鼻梁和淺色的眼。
下一刻,薄漸的手腕被攥了起來,江淮言簡意赅地說:“跑吧。”
“……”
斷眉一愣,隨即反應過來:“追上去!他們就兩個人!”
江淮把薄漸拉得一起跑起來就松了手。他留給薄漸一個沒有前後桌情誼的後腦勺:“跟上我,跟不上被人抓了我不管你。”
薄漸撵上去,和江淮差半個身位:“如果我被抓了,不是你連累的我麼?”
江淮:“這話你去和那群傻逼說,別和我說。”
薄漸:“……”
長長的街道,兩個人穿過人群向前跑。沒人向後扭頭看,都能聽得見後面雜亂沉重的腳步聲。
像是在被追殺一樣。也的確是在被好幾個人追。
薄漸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做過他理虧到需要撒丫子跑的事。
當然到這一秒為止,他也沒有做過。他是被江淮連累的。
黃寸頭在後面跑,每跑一步他都感覺好像有爛葉子臭飯粒在從他身上掉,把他惡心得不行,慢慢他就落了最後頭,跟最前頭的兩個人差出老遠。
“我操,那兩個傻逼他媽是狗託生嗎,怎麼這麼能跑……”黃寸頭先慢下來,“你們追,我擦擦衣服,惡心死我了。”
江淮還有心思從兜裡掏出口罩戴上了:“你身上花露水的味燻得慌。”
“你噴的,謝謝誇獎。”薄漸說。
江淮扭頭往旁邊瞥了眼:“要是附近有牆就好了。”
薄漸懂他意思。如果江淮按他跳樓的勁兒翻牆出去,後面別說六個,追六十個,來四中一個班,都沒有能追上他的。
但街邊是一排門頭店,大路平坦得別說障礙物,市政府恨不能連地磚縫都給你填平了。
薄漸問:“你練跑酷是不是因為你經常被人追著打?”
沉默半晌,江淮說:“滾。”
追出一個街區,斷眉幾個就要追斷氣了。
前面兩個跑太快了,他們不拿跑一百的速度撵,一會兒就撵不著人了。但一個街區好幾百米長。
“操!”
“李哥,要不、要不我們打輛車?”
“??”
但前面兩個人還在聊天。
薄漸扭頭:“那個宋俊……是你初戀麼?”
“……”
薄漸沒見過宋俊。或許見過,但宋俊大抵沒有什麼有價值的記憶點。他隻是對高一下學期鬧得沸沸揚揚的那件事略有聽聞,最後以江淮受處分,宋俊轉學收場。
能讓江淮這樣……在學校一心睡覺,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同學都想跨性別標記的Omega,薄漸大致構設出一個宋俊的模糊形象:“你喜歡他什麼,他長得很好看麼?”
江淮終於也扭頭:“答應我,閉上嘴,可以麼?”
但薄漸這次沒有閉嘴。他說:“我隻是好奇。”
江淮沒有回答。
薄漸說:“好奇……你會喜歡什麼樣的人。”
江淮沒有搭理他。他們跑出了一個半街區,人行道內側從門頭店變成了豎著連著石墩的鐵柵欄,有兩三米高。江淮跳上石墩,拉著鐵柵欄頂尖刺中間狹窄的金屬橫檔,斜攀著鐵條翻了過去。
薄漸沒停頓,跟著翻了過去。
鐵柵欄這一邊是居民小區。
斷眉幾個男生跟到這兒,睜眼看著兩個人從鐵柵欄頂上翻了過去。
一哥們兒看著鐵柵欄頂上明晃晃的鐵刺,襠下一涼:“李哥,咱這就不翻了吧……小區有正門。”
“操,他媽的等走到正門,江淮早他媽不知道跑哪去了!”
江淮往小區裡跑了跑,就停下來了。
那幾個傻逼追不過來了,追過來也沒用。他翻牆就是轉手的事兒。
江淮摘了口罩,靠著棵梧桐樹慢慢蹲了下來,微微喘著氣。他不知道薄漸累不累,反正拿短跑的勁兒跑這麼長,他累。
薄漸走過來,立在他身邊,遞了包紙巾過來。
還帶著體溫。
薄主席講究到連課本都要燻香除味,用的紙巾卻沒有味道。江淮抽了一張,又遞了回去。
他把紙巾對折,擦了擦手心的汗:“宋俊身上有一種氣質很吸引我。”
薄漸微怔。他靜了下,問:“什麼氣質?”
江淮起身,把紙巾揉成一團隨手扔進垃圾桶,沒什麼表情:“垃圾的氣質。”
薄漸:“……”
江淮仰了仰脖子,咔吧幾聲。他活動了活動手腕,往前走了:“走吧,你不是要我請你吃飯麼?”
薄漸看著他背影,笑了一聲,也沒有再問高一宋俊的事。他抬腳:“你不是沒同意麼?”
“一頓飯而已。”江淮懶洋洋地抬了抬手,“反正我吃什麼,你吃什麼。你沒得選。”
薄漸跟著江淮東拐西拐,最後江淮越走越偏,拐到一條窄巷。窄巷刷的白泥牆,不知道多少個年頭了,牆皮斑斑駁駁地在牆角掉了厚厚一層。
碩果僅存的破牆皮上,還粘著黑白紅黃的小廣告,“抽糞清洗”,“辦證刻章”,“無痛人流”……“模特妹妹,上門服務”。
薄漸收回視線。
這種環境,不像是來吃飯,更像是江淮帶他來黑診所打胎。
這邊離四中舊校區更近,估計也在處於政府的待拆遷用地。
巷子裡還是有幾間鋪面,但開張的已經不多了。
江淮停在一扇舊式的合金門前,門把還是圓扭頭。門開了道縫,門口也沒有招牌,看不出來是賣什麼的,合金門後掛了層青色的玻璃串珠門簾。
江淮扭開門要往裡走,薄漸拉住了他手腕。
江淮抽出手,扭頭:“嗯?”
薄漸微微蹙起眉:“這裡是賣什麼的?”
“飯。”江淮說。
薄漸頓了會兒:“沒有……別的,特殊服務吧?”
江淮一下子明白了薄主席的意思。他似笑非笑地挑起嘴角:“半套二百,全套四百,包夜一千,來麼?”
薄漸:“……”
江淮“嘖”了聲,神情懶散:“不過就你,最多花五十。”
薄漸低垂下眼睫,望著江淮:“你怎麼知道?”
江淮:“那要不你試試?”
“試什麼?”
“你要是能花到二百塊錢,我叫你爸爸。”江淮說。
不想要爸爸。他又沒有江淮這個兒子。
但薄漸問:“你和我一起?”
江淮嗤了聲,轉身拉門進去了:“我不和你一起,我付錢,我在你邊上幹看著?”
江淮進門,隨手把在他單辮兒上的青色串珠攏到了邊上去。小辮兒被攏到肩上,瘦削,在冷光燈下有點蒼白的後頸露出來。他低著頭,一截頸椎骨節微微突起。
薄漸掠過他後頸,輕笑了聲:“我是個正經人。”
“哦。”江淮進門丟了個塑料菜單給他,“那正經人,你吃燒烤嗎?”
作者有話要說: 主席:不想吃燒烤·^·
第26章 事兒逼
薄漸接住了菜單。
就是一張小餐館的塑料菜單, 配色花花綠綠,所幸摸上去沒有油乎乎的。
薄漸從上掃到下, 稍感陌生。
羊肉串,2元一串。
板筋, 1.5元一串。
火腿腸, 1元一串。
煮毛豆, 5元一盤。
……
薄漸……沒有吃過這種燒烤。
撩開串珠門簾, 內裡是間狹窄的小屋,就放了排酒櫃和收銀臺。從南門進,又從北門出。北門外是個開闊的小院。
這小院才是燒烤店的主場,露天擺了十幾張小矮桌, 邊上的烤爐冒著火燒火燎的煙。
這麼個犄角旮旯的燒烤店,又在中午, 院裡的桌子居然已經坐滿了一半。
有幾桌還是穿著四中的紅白校服的。
江淮隨便找了張桌子坐下。這無名燒烤店的廚子加服務員、收銀員統共就倆人, 一對夫婦。老板娘提了個熱水壺過來,從兜裡掏出本子:“兩個人?吃啥?”
薄漸在座位前靜立了半晌。
桌子是最便宜的支架桌,椅子是最便宜的塑料椅。顏色半舊,好像蒙了層灰, 看上去不幹不淨的。
薄漸低頭, 用食指指肚刮了下塑料椅的椅凳,又刮了刮扶手。
但實際上比看上去幹淨, 沒有灰,也沒有油。
薄漸頓了下,拉開這把粉紅塑料椅, 慢慢坐下去。
江淮寥寥幾句話點完了自己的單,然後坐在對面似笑非笑地觀賞幹幹淨淨的薄主席和不幹不淨的粉色塑料椅做鬥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