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發了一張照片,配文:
【謝謝寶貝的道歉禮物,我很喜歡,這次就原諒你吧~】
我看到那張圖時,手指微微停住。
那是一幅畫,筆觸太過熟悉。
因為那就是我畫的。
池堯一直很喜歡藝術,他還有自己的收藏館,上大學的時候他很喜歡卡爾古斯塔夫卡魯斯的《浮士德之夢》。
我在他生日前三個月就開始畫這幅畫,我雖然是學美術的,但是也隻能算個半吊子,畫了不知道多少次都不滿意,最後熬了好幾個夜才畫出這幅畫。
我興高採烈地交給池堯,他也很開心,把這幅畫一直掛在他的臥室裡。
而現在,他把這幅畫送給了梁檸。
我知道,梁檸這條朋友圈是發給我看的,算是對之前密室逃脫裡池堯對我伸出手的回擊。
池堯討她歡心的不是這幅畫。
而是踐踏畫這幅畫的我。
他明知道我能看到,卻幹脆利索地在我們兩個之中做出了選擇。
也對,那本來就是他的女朋友。
他早就做出選擇了。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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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後,我和池堯很久都沒聯系過。
反倒是和魏璟聯系多了起來。
他一改從前對我的冷淡,每天非常積極地找我。
結果這天一天都沒收到他的消息,我有點納悶兒,主動給他發了消息:
【幹嗎呢?】
魏璟很久後才發了一條語音來,帶著濃重的喑啞和鼻音。
「今天有點發燒,在家休息。」
我有點兒擔心:「那你怎麼樣,有人照顧你嗎?」
「沒人照顧,家裡阿姨回家了,我爸媽出國旅遊了。」
「沒事兒,我自己熬過去就好了。」
說著他又咳嗽了幾聲,聽著撕心裂肺很嚴重的樣子。
我急了:
「那我現在過去,你等我。」
魏璟頓了頓:「會不會麻煩你,你方便嗎?」
得到我肯定後,他才松了口氣,笑道:
「那我等你。」
……
到了魏璟家,我還沒按門鈴他就把門打開了。
他穿著一身灰色家居服,黑發散落在白皙的額頭上,看起來倒確實是燒得挺嚴重的,臉上泛起紅暈。
平時魏璟一般都是西服和大衣穿得居多,好看倒是好看,隻是顯得有些距離感。
如今這樣感覺憑空小了好幾歲,像個大學生了,疏離感都消弭了。
「吃藥了嗎?」
魏璟搖頭。
我把他推回床上,把藥拿出來喂給他吃。
魏璟喝完水卻不把杯子還給我,反而拿著杯子愣愣地低著頭,不知道是不是燒得太嚴重,耳尖都爬上緋紅。
很少見他這樣犯傻的樣子,我突然覺得魏璟也有很可愛的一面。
太陽漸漸落山,夕陽的影子從窗簾後透出來,整個世界都變成了一幅褪色的油畫。
屋裡很安靜,我們倆平時有很多話題,獨處一室的時候卻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我有點尷尬,起身道:
「我去煮點粥,你先休息。」
結果剛出房門,一隻小貓就不知道從哪兒蹿了出來,腳前腳後地圍著我轉,我差點兒踩了它。
是魏璟頭像那隻乳白米努特,小貓很可愛,我忍不住蹲下摸了摸它的頭。
它也不怕人,把頭仰起來用力蹭我的手。
我正要把它抱起來,手機卻突然響了。
是池堯。
他不滿道:
「孟舒,我今天生日,你去哪兒了?!」
我一愣,看向手機上的日期。
3 月 12 日,確實是池堯生日。
池堯不喜歡過生日,因為他媽就是他生日這天沒的。
池堯 12 歲那年,他媽發現了他爸在外面的女人,十幾年圓滿幸福的婚姻一下子破碎,成了個笑話。
池堯他媽得了重度抑鬱,最後在他生日那天從他爸公司頂層跳了下來,當場死亡。
從那以後,池堯就再也不過生日了。
每年他生日,就隻和我一起。
我倆也不買蛋糕,隻是一起窩在家裡吃頓飯,說說話,他說那天不想一個人待著,會讓他想起他媽。
所以我就會陪他一整天。
往常我都很重視池堯的生日,因為他從來不要別人的禮物,隻肯收我送的。
可是今年他戀愛了,我就沒再想過這個事兒。
我以為梁檸對他來說是特殊的,她會代替我陪在她身邊。
我垂下視線,看著地上翻肚皮的小貓。
「你不該去和梁檸一起過嗎?」
「以前一直是咱們倆一起過啊,再說你還沒送我禮物呢。」
我輕笑:「再送你禮物,然後你再送給梁檸去討她歡心嗎?」
池堯沉默下來。
我摸著小貓的肚皮:「池堯,其實你說得對。
「不管我們之前關系有多好,可是現在你有女朋友了,我們就該保持距離了。」
我深吸一口氣:
「我們以後還是少聯系吧。」
池堯聲音有些不愉:
「說一千道一萬,你就是不肯來陪我對吧?」
他似乎也覺得這時候不能跟我置氣,難得放軟了音調:
「孟舒,之前一直是你陪我過生日的,就算突然要保持距離你也得給我緩衝的時間吧。
「你不在我會一直想到我媽,我心裡難受。」
聽他這麼說,我沒出息地又心軟起來。
換了別人我大概也要罵一句犯賤。
可是輪到自己身上,這是和我互相陪伴了十幾年的人,也是我喜歡了這麼久的人。
他向我示弱,我很難不心軟。
就在我猶豫不定的時候,旁邊突然傳來虛弱的聲音:
「你要走了嗎?」
我抬頭,魏璟沒穿拖鞋,赤腳站在冰涼的地板上。
他看起來燒得很厲害,眼角泛著紅,卻還強撐著笑:
「我忘了,今天是池堯的生日吧。」
他垂眸,纖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扇形的陰影,落寞道:
「你去陪他吧,我一個人沒關系的。」
話雖然這麼說,他卻連站都站不穩,踉跄了一下扶住牆。
我趕緊起身扶住他:
「你沒事兒吧,不是讓你好好休息嗎,你怎麼出來了?!」
電話那邊池堯的聲音有些陰冷的失真:
「你……和魏璟在一起?」
我顧不上再和他多說,急匆匆道:
「對,我今天去不了,你找梁檸吧!」
「孟——」
他沒說完,我掛了電話。
魏璟半靠在我身上,聲音有些有氣無力:
「你不去陪他沒關系嗎,聽說以前他生日都是你陪他一起的。」
我沒好氣道:
「行了吧,人都快燒傻了還茶呢,別裝了!」
我又不是傻子,一個成年大男人發燒又怎麼會虛弱到站都站不穩的程度,這家伙看著長了張再正經不過的臉,沒想到茶味兒這麼濃。
魏璟抿抿唇,嘴角卻綻開一個不明顯的笑意。
我把他扶到床上就要走,手卻突然被拽住。
我回頭,魏璟躺在床上,夜色落在他面上,我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能聽到他的聲音很認真:
「別喜歡池堯了,他對你不好。
「孟舒,你喜歡我吧。」
11
寂靜灰暗的臥室裡隻有劇烈的心跳聲。
分不清到底是誰的。
我微微張口:
「你什麼時候喜歡我的?」
魏璟對我的喜歡絲毫沒有掩飾,都是成年人了,我也不想和他玩什麼欲迎還拒。
我隻是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
魏璟避開我的視線,難得有些羞赧。
「很早的時候。
「那時候你總跟著池堯照顧他,我就想這姑娘可真是傻乎乎的。
「可到後來,我竟然開始有些嫉妒了,我想,你的眼裡怎麼隻有池堯呢?要是能看到我就好了。
「不過那時候你眼裡隻有池堯,我一直以為你們會在一起。
「我不想挖朋友牆腳,不過現在既然他已經有女朋友了,那我也可以追你了吧。」
很少聽他說這麼多話,我心裡一動,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滋長起來。
和魏璟在一起的這些日子,我確實很少想到池堯了。
就像我的胃,他幾乎一日三餐地提醒我要吃藥,如今也幾乎不再疼了。
「我……」
就在我剛要說話時,魏璟突然把我拽了過去。
我重心不穩跌在他身上,感覺到他身上滾燙的溫度從放在我後腰上的手不斷傳導到我身上。
我撐著他的胸想起來,魏璟卻一改剛才站都站不住的虛弱,死死地箍住我。
我抬頭望進他眼裡,他眸子裡的侵略性沒了鏡片的遮擋,讓人有些心驚。
魏璟力道慢慢加大,把我按向他。
他身上家居服散發著幹淨的肥皂淡香,我心跳加速,不知道為什麼手上就松了力道。
魏璟的嘴唇很燙,沒有我想象中的涼。
一開始他的動作還很溫柔,到後來就變得貪婪起來,撬開我的牙關。
我大腦一片空白,感覺呼吸一絲絲被他抽空。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在窒息前猛地推開了他!
魏璟氣喘籲籲,眼裡泛起暗色。
……
我猛地從他身上掙扎起來,狼狽地逃出了門。
關門前還聽到魏璟在笑。
這個禽獸!
我嘴唇脹脹的,肯定已經腫了!
我捂住怦怦亂跳的心口,緩了好久才平靜下來。
想看看手機幾點了,卻發現就這麼幾分鍾時間居然來了 17 個未接來電。
見我沒接電話,池堯瘋狂地發來消息。
【孟舒,你真的和魏璟在一起?!
【你忍心留我一個人嗎,他不是什麼好東西,你不要被他騙了!
【孟舒,接電話。
【我好難受,你來陪陪我好不好?】
……
亂糟糟的心髒突然冷靜下來。
原本很好的心情滲出一絲煩悶。
這次我沒再心軟,直接拉黑了池堯。
這段混亂的關系,或許早就該結束了。
12
剛出魏璟家,我就接到了池堯朋友的電話。
他聲音焦急:
「孟舒,池哥出車禍了,中心醫院急診,你趕緊過來吧!」
我一驚:
「嚴重嗎?」
「挺嚴重的,身上很多傷,但是池哥喝多了不肯去檢查,一直喊你的名字,你趕緊過來吧!」
這時候我也顧不得剛才的情緒了,和池堯哪怕做不成情人,我們也算十幾年的朋友。
這種時候我沒辦法和他置氣。
急匆匆到了醫院,果然看見池堯滿身是血閉著眼靠在椅子上,梁檸站在他身邊,死死咬住下唇,面色蒼白。
幾個朋友看見我,趕緊高聲道:
「來了來了,孟舒來了!」
池堯這才慢吞吞睜開眼睛,眸子裡閃過一絲委屈:
「你來了。」
他看樣子是真喝多了,說話都有點大舌頭,伸出手拽住我的手腕,低聲道:
「你沒來陪我……我好疼……」
梁檸的臉色黑得可以滴下水來了,忍不住伸手扶他:
「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趕緊先去檢查吧。」
池堯卻躲開了她的手,皺眉道:
「別碰我!」
然後把額頭抵在我手背上:「孟舒……你今天為什麼沒來陪我?
「你不喜歡我了是不是?」
周圍陷入沉寂的尷尬。
我趕緊把手抽出來,問旁邊的朋友:
「他這到底是怎麼了?」
朋友苦笑:
「池哥不知道怎麼喝了很多酒,聽說他是非要去……去找你,結果路上被一輛車給蹭了。
「司機說打他緊急電話結果打不通,就隨便打了個電話,這不我就來了。」
我看向池堯,心裡五味雜陳。
我想起來了,他的緊急電話是我的。
池堯媽媽死後,他和他爸的關系就很緊張了,他很早就和家裡決裂,如今的一切都是他自己打拼出來的。
當初填緊急聯系人的時候我就在他旁邊,他寫了我的號碼對我晃了晃,笑道:
「以後哥的命就握在你手裡了。」
這麼多年,我們的緊急聯系人一直都是對方。
我沒想到,他還沒改。
而我剛剛把他拉黑了,怪不得他打不通了。
我也顧不得梁檸還在了,一把拽住池堯:
「起來,去檢查!」
池堯抬頭看我,喝了酒他的眼睛反而清澈了很多,盈著光的時候像一條小狗,湿漉漉的。
「孟舒,以前你飛半個地球都會來陪我過生日的,你說會永遠陪著我的,怎麼現在就變了呢?」
我想起來他說的是什麼時候。
上大學的時候,有一次我去美國參加了一個物理競賽。
那次競賽正好撞上他的生日,我顧不上倒時差,參加完比賽後立馬買了機票跨越大洋飛了回來。
其實也有點晚了,到家的時候已經晚上十點多了。
我氣喘籲籲地打開了池堯的家門。
門很久才開,也是像這樣,滿地的酒瓶子。
客廳沒開燈,池堯就這麼一個人坐在陰影裡,抬頭看向我。
我一句話都沒說,衝上去抱住了他。
很久後,池堯慢慢回抱住我,聲音嘶啞:
「我以為你不會回來陪我了。」
那一刻不知道為什麼我眼淚一下子出來了,我哽咽道:
「我會永遠陪著你。」
池堯抱住我的力道越來越大,似乎想把我揉進他的身體裡。
那是我和池堯距離最近的一次。
那時我真的天真而又愚蠢地以為,我們互相需要,誰都離不開誰,遲早會在一起。
可是幾年下來,怎麼就全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