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鬧得厲害,我卻充耳不聞,忙得腳不沾地。
我掏空了沈家各大糧倉,又砸下重金火速籌備了一萬石糧草,準備運往前線。
上一世,長公主周挽瀾率領赤色軍,在內無糧草外無援兵情況下,苦戰大金精銳騎兵,赤色軍幾乎全軍覆沒,才將大金軍隊徹底擊潰,以慘勝收場。
周挽瀾在戰場上廝殺,她的兄弟姐妹卻各個想置她於死地。
也正是這次戰役,讓她看清了朝廷的腐朽,上位者的昏庸無能,兄妹的惡毒無底線,而下定決心奪取天子之位。
按照時間線,此時正是周挽瀾急需糧草之時。
我籌備的這些糧草就是及時雨,幫周挽瀾解了燃眉之急。
果然,這次在我的相助下,赤色軍大獲全勝,死傷較少,主力得以保留。
而我也終於如願見到了長公主周挽瀾。
明豔冷肅的女將軍坐在帥帳之內,淡漠地問我要什麼。
我解了面紗,朝她盈盈一拜:「沈家願傾盡萬貫家財,助將軍登帝位!」
「隻求陛下日後,能護沈家周全。」
周挽瀾眉眼冷峻地望著我,黑眸幽深,表情沒有一絲波動。
上位者迫人的氣息盡顯。
但我沒有退讓,與她對視良久。
我這樣直接把她的心思戳破,極有可能會被滅口,招來殺身之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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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賭,賭她不會殺我。
上一世,為了當好方鶴軒的賢內助,我對女帝周挽瀾了解甚深。
她是元後嫡女,元後出身將門,長公主從小就對行軍打仗有著極高的天賦,皇帝對其寵愛有加,將她送到外祖家培養。
周挽瀾文韜武略,以女子之身從屍山血海中,殺出了一條帝王路。
她是一代明主。
也隻有她,才能護我沈家周全,助我報上一世的血海深仇。
所以我拿出了最大的誠意,開出了最好的條件。
有大周首富沈家的財力支持,意味著她前世走得頗為艱辛的帝王之路,能事半功倍。
周挽瀾靜靜地看著我,半晌後,雲淡風輕吐出一個字:「可。」
我眨了眨眼睛。
懸著的一顆心這才緩緩落了地。
哪怕再怎麼篤定她不會殺我,也難免會緊張。
穩住心神後,我乖順道:「多謝將軍。」
周挽瀾突然問:「沈家女郎,你叫什麼名字?」
我愣了下,恭敬回答:「草民沈非魚。」
女將軍倏地笑了,冷厲的眉眼霎時變得柔和,豔色逼人:「沈非魚,我身邊正好缺一個女官,我看你很合適。」
我心中一喜,趕快行禮謝恩:「非魚謝將軍提拔!」
上一世因女帝當政,女子也可以參加科舉,入朝為官。
重生回來後,我早已做好打算,走科舉路,替周挽瀾解決糧草危機。
一為天下百姓,二也隻是想在未來陛下跟前露個臉,賣個人情。
沒想到,倒讓我魚躍龍門了。
還真是意外之喜。
5
周挽瀾帶領大軍先班師回朝,命我一月內到任。
我馬不停蹄回家,將所有的事情都跟我爹說了,包括上一世沈家的結局。
當然,隱去了我被發賣去青樓被折磨致死的事。
我爹絲毫不懷疑我是在胡言亂語,恨不得手撕了方鶴軒:「方家賊子!我精明一世,竟被這等卑鄙小人害得家破人亡。」
這隱世也沒必要隱了。
他當機立斷,決定跟我一同回汴京。
我暈船很嚴重,走不了水路,還好家中特制的馬車又穩又寬敞,也沒吃太多苦頭。
行至半途,在客棧休整時,意外看了場好戲。
我爹已經歇下,我和桃枝坐在二樓喝茶,大堂突然一陣吵鬧喧哗聲。
桃枝往下瞥了一眼,瞬間幸災樂禍道:「那不是姓方的嗎?怎跟個落水狗般被官兵抓了?報應來得真快呀。」
我來了興趣,探頭去看。
隻見方鶴軒狼狽不已被幾個衙役架住,任煙兒在旁急紅了眼。
他怒斥:「我可是舉人,你們敢這樣對我?」
世風日下,賣官鬻爵已經是公開的秘密。
隻要有錢買個小官當當不是難事,小小舉人實在沒什麼威懾力。
果然,為首的衙役舉起蒲扇大的手,「啪啪」給了他兩巴掌:「天子犯法與庶名同罪,你一個小小秀才還想枉顧王法嗎?」
旁邊有個鼻青臉腫的男子,龇牙咧嘴附和道:「就是就是,青天大老爺可要為草民做主啊。」
從他們的對話中,得知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這中年男子曾是任煙兒的恩客,言語間頗為輕佻,方鶴軒衝冠一發為紅顏,將男子暴打了一頓。
男子氣憤報官,要麼賠償五百兩白銀,要麼去蹲大獄。
再過幾月就要春闱了,方鶴軒此次上京是為了趕考,自是不想蹲大獄。
他瞬間冷靜下來:「我乃富商沈家的女婿,今日不曾帶銀子出門,可以與你寫個欠條。」
中年男子根本不買賬:「我呸,清水鎮誰不知道你被沈家退婚了,還沈家女婿呢,要不要臉啊?」
方鶴軒臉色鐵青:「誰說沈家退婚了?我們就是鬧了點小別扭罷了!這樁婚事是方沈兩家祖父定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可能說退就退?」
戲看到這,既然牽扯到沈家,我也不能再旁觀了。
我冷笑一聲,看了眼桃枝。
桃枝心領神會,拿起一個杯子,狠狠砸在地上。
碎片四濺,眾人循聲望過來。
方鶴軒看到我喜出望外:「非魚!太好了,你來替我跟他們解釋一下吧。」
他語氣傲慢了起來,對衙役道:「那位就是沈家小姐,我的未婚妻。」
衙役不認識我,但看我的著裝打扮,也能看出非富即貴,語氣頓時收斂了許多,抱拳問道:「沈小姐可認識此人?」
我瞥了眼方鶴軒,他正滿心期待地望著我。
四目相對,我淡淡開口:「不認識。」
桃枝不忘補刀:「也不知哪來的潑皮無賴,沈家的高枝也是你能攀的?」
圍觀眾人一陣嗤笑。
方鶴軒臉色頓時由白轉青。
任煙兒哭得梨花帶雨,跪在我跟前苦苦哀求:「沈姐姐,煙兒命苦得郎君憐惜,煙兒從未想過破壞您和軒郎的婚事,您打我罵我都行,不要責怪軒郎。」
「求求你救救軒郎吧,他真的不能去蹲大獄,他馬上就要考狀元做大官了,屆時您是正兒八經的狀元娘子,我左右就是個妾,您又何必因煙兒跟郎君置氣?」
我用玩味的眼神打量著眼前的美人。
上一世,任煙兒是抱著毀掉方鶴軒的目的而接近他。
真相被揭穿後,她竟吞金自盡,讓我頗為意外。
我一度懷疑她是不是真愛上了方鶴軒。
直到她的屍首找不到。
我斷定她是假死脫身,「以死」給方鶴軒致命一擊,想讓他徹底淪為廢人。
剛才她這番話,看似求情,實則想激怒我,是生怕方鶴軒死得太慢。
好好好。
兩世都不忘初心,不被情愛所迷。
有這樣一個蛇蠍美人在方鶴軒身邊,我就安心了。
方鶴軒心疼不已,把美人拉了起來:「煙兒莫要求她!此Ṫú⁸等毒婦,不配做我的狀元娘子!」
他翻遍全身,湊了五百兩給了衙役,最後身無分文,被客棧請了出去。
被趕走前,目光陰森地望著我,語氣狠戾道:「今日之辱,他日我定會千倍萬倍找你還回來!沈非魚,莫欺少年……」
我闲闲地打斷他:「莫欺少年窮,莫欺中年窮,莫欺老年窮。」
方鶴軒氣得夠嗆,指著我你你你你個不停。
我微微一笑,改口道:「不好意思說錯了,應該是莫欺死人窮。」
「我觀你面相,大抵是活不到中年了。」
6
此後幾月,我再沒見過方鶴軒。
我進了長公主府,成了周挽瀾的女官,掌管文書,協助她處理各種政事。
其實也沒什麼政事需要處理。
周挽瀾拼死打了勝仗,卻沒得到任何嘉賞,反被帝王忌憚。
朝中局勢波瀾詭譎,老皇帝身體每況愈下,太子之位未定,皇子們個個虎視眈眈。
那日我陪周挽瀾對弈。
她青蔥的指尖捏著一枚黑子,突然問我怎麼看。
我不慌不忙落下一子,瞬間破了棋盤上黑子對白子的圍追堵截之勢:「與其相爭,不如借此機會轉țũ₄明為暗,韜光養晦,收斂鋒芒,坐山觀虎鬥。」
「如何做?」
「交虎符,回長公主府養面首。」
周挽瀾沉思不語,手指慢慢敲著桌面。
上一世她一路相爭,不曾退讓,為了皇位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我這提議並不符合她的個性。
就在我有些惴惴不安時,她莞爾一笑,意態風流,玩笑道:「非魚生得一副好樣貌,家中可有兄長弟弟?」
我知她是同意了我的提議。
次日上朝,她在朝堂之上故意惹怒皇帝,順利被奪了虎符,賦闲在家。
沒事就養花下棋招戲班進府看戲,裝作一副心灰意冷,縱情聲色犬馬的模樣。
長公主畢竟是女子。
本朝也從未有過女帝,她就算再有能耐,他們也潛意識覺得女子翻不出什麼花樣,於是各方勢力都慢慢放松了警惕。
7
那日長公主心血來潮,請我去新開的酒樓嘗鮮。
大廚是江南人,拿手菜都是我愛吃的江南菜系,我吃得眉開眼笑。
周挽瀾莫名看了我好幾眼。
我不明所以,還以為她想吃卻不好意思,連忙將跟前那碗東坡肉推到她面前,殷勤道:「公主您嘗嘗這個,味道很正宗。」
她似笑非笑地望著我,終是忍不住伸手過來,幫我擦了下嘴:「醬汁都沾到唇上了,跟個孩子似的。」
我臉「唰」地一下漲得通紅,嗫嗫道:「微臣失儀,請公主責罰。」
周挽瀾託著下巴,眼波流轉,語氣慵懶道:「責罰什麼?本宮就喜歡吃飯香的小女郎。」
我更加不好意思了:「微臣十七歲了,已經不小了。」
她眯了眯丹鳳眼,輕笑道:「本宮比你大四歲,在本宮眼裡,你永遠都是個小女郎。」
我心跳莫名其妙漏了一拍,趕緊低頭喝了幾口湯。
從酒樓出來,一個乞丐突然撞了過來,我眼疾手快擋在周挽瀾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