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暉遙最初打的主意。
效仿萬年前,以惡孽削弱祓神實力,再聯合有意鎮壓天道的法則,直取天道本體。
“不過他本體應不在此處。”暉遙摸摸下巴,“若要與法則對抗並獲得勝利,僅靠那道投影,絕無可能。”
“殺了那女人,也是好的。”
殺死清禾,擾亂祓神心神,則是暉遙出的第二個主意。
他與其他高高在上的仙人不同,深知凡人情.愛之可怕,哪怕是孤高清冷的神靈,一朝撞見少女熱烈的愛火,也會無聲融化。
並且,那霜雪融化後凝結的愛意,隻會比世間一切都更加深沉專情,無可轉圜。
暉遙沒有自鳴得意,緊跟著吹捧尚法道:“但最主要還是您能與法則搭上線,我們方有此機會。”
“哼,真當這萬年本座什麼都沒幹麼?”
隻是一時興起,如何殺死天道?
“出手吧,勿要給其反應時間。”
就是要讓天道在猝不及防間痛失至愛,方能最大程度達到效果。
百名仙人糾集之力,非同凡響,況且又有法則特地分出心神相助。
鎖靈殿結界……
碎了。
“抓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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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尚法,此刻也露出狂喜之色,快步奔入殿中。
仙人眾此刻兵分兩路,大部直取祓神棺椁,謹慎尋找祓神本體,小部分則去搜捕清禾。
按照尚法的命令,若是抓住清禾,也無需猶豫,直接就地格殺。
“祓神對他新娘的保護還真嚴密。”
一路單是突破種種封鎖結界,一百人便折了九十三人。
僥幸存活者,也個個帶傷。
“但是值得。”
尚法近乎狂喜地注視著那口黑木棺椁,那是最後一道阻攔。
這棺椁天道氣息濃鬱,即使沒有藏著天道骸骨,也可用於扶乩厭勝詛咒。
“但是……破不開。”
無論多強的靈術砸下去,都宛如泥牛入海,絲毫不能破壞那看似脆弱的棺椁。
“而且再拖下去,隻能用動靜極大的禁術,那即使有法則相助,隻怕祓神那頭也會發覺。”
一路闖到現在,仙人眾堪稱底牌盡出,到了此刻,也已力盡。
此刻根本沒有可用的動靜偏小的法陣。
“若想破這陣法,隻怕——”暉遙凝神思索。
“要借你六人魂火一用。”尚法淡淡道。
六道血光明滅,悽厲絕豔。
不知不覺中,尚法已對六名仙人下了致命殺招,決心就地煉化六名仙人魂火,用以衝擊祓神棺椁。
魂火被生生灼燒凌遲,如此深入魂魄,痛苦欲嚎,卻分毫不得發聲,痛到想要昏厥,卻萬年都得保持清醒的極致折磨,完全能夠煉化出足夠的仙人惡孽。
至於仙人眾徹底凋零?
與他何幹。
與天道走到今日局面,誰不是隻考慮當下,不顧來生?
他甚至遺憾,今日沒能將尚德誘來,此刻好連尚德一同暗算獻祭,為自己再添些勝利籌碼。
空曠鎖靈殿中,四處倒伏著屍體。
巨柱傾倒。
唯有那懸浮在空中的赤霄劍,冰冷依舊。
“赤霄劍,呵。”尚德冷嗤。
赤霄劍墜下,便有滅世之威。
除非那劍準備滅世,否則便不敢輕舉妄動。
“起!!”尚法咬破手指,逼出心頭精血,用以引動懸浮在空中的六朵悽豔魂火。
每一朵魂火,都有暴死痛苦的仙人在哀嚎哭泣。
尚法的精血讓魂火燃燒得更加旺盛,越發催動仙人怨氣惡孽。
“去!”尚法連同自己精血一起,將六朵魂火盡數向黑木棺椁射去。
轟轟轟轟!
巨響接連驟起,可棺椁絲毫微動。
尚法滿目怨恨,此刻窮途末路,他不得不——
咔嚓。
木棺在此時發出輕響。
尚法先是微怔,隨後狂喜。
這棺椁,終究沒挺住,碎了!
他們離成功,隻差一步之遙!
……
棺椁破碎的瞬間,空中與法則對抗,兼之抵抗洶湧而來惡孽的神靈,表情陡然凜冽,目光不受控的向某處——
虛空之處,傳來不辨男女,莊嚴空靈斥責之聲。
仿佛萬靈之母,又似原初之父。
它見祓神如此,尤為動怒。
“天道,既會憐愛一人,又為何不顧惜天下!”
此時天下靈脈封印已然大半松動,正該是拼盡全力之時。
可法則清清楚楚看到,祓神居然在瞬間舍棄大好局勢,瞬身準備離去。
它因祓神的無視而震怒。
雷霆降下,阻擋神靈身形。
“三界大局,豈容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法則屢屢阻攔,祓神終於開口。
“滾開!!”
他言辭冰冷,殺意盡顯。
那冷峻清冷的眉眼,此刻盡是陰鬱戾氣。
法則與助陣此處的仙人齊齊震驚。
那清冷尊貴的天道,何時會如此急躁,乃至失態?
便是萬年前那場十萬血祭,天道也不過是沉默地提著赤霄劍,將三千仙人從天宮九十九層玉階,一路殺盡罷了。
與此同時,祓神右手陡然握緊,手背青筋盡顯。
虛空傳來脆物炸裂之聲,乃是祓神在瞬間的爆發,又解除了南厭部洲的全部靈脈,再度重創法則。
“你分明還有如此餘裕,為何便要放棄。”法則驚怒交加。
在它未曾發覺之時,天道居然已有如此之強的實力?那萬年前他為何……為何便那般低頭了?!
沒有任何存在能夠阻攔震怒的神靈。
但就在此刻——
他識海陡然一輕。
那時刻與他緊密相連,眺望天空的大海……消失了。
無法感知。
祓神驟然垂首,望向天聖山脈埋藏的地宮,看向地宮深處,守護的摯愛珍寶。
可此時此刻,無盡金芒自山體縫隙中爭先恐後的湧出,那驚天動地的靈力餘波,竟半分不遜此刻祓神!
酷烈耀眼的金光在無盡混沌的世界中堪稱烈陽,瞬時點燃了半邊天穹。
也將神靈空蕩虛無的眼眸,染為耀眼金色。
如此浩蕩強大的金光。
地面驚慌不安的平民,連同仙人以下的修士,皆以為此為天道所創之神跡,頓時安心地歡呼雀躍起來。
金光滌蕩不絕,哪怕是天聖山此刻也無法承受金光衝擊,紛紛崩塌破碎。
“哦?”法則也低低發出一聲疑問。
尚法還藏著如此後手?
尚德更是驚疑不定。
可神靈此刻映照著無盡金芒,燦爛奪目的眼中……卻流下兩道血痕。
“哈?哭了?!”尚德望見此刻祓神,頓時暢懷大笑起來,“天道、你這無情木雕之輩,竟也動情如此?恨至泣血?”
“看見這一幕,我此生無憾——呃。”
尚德喉頭發出古怪聲響。
素面血痕的神靈虛虛握手,面無表情地捏碎了他的神魂,接著立時甩下一切,瞬身出現於已然崩塌的地宮中。
……
崩塌。
廢墟。
坍塌。
面目全非的地宮中,隻有一個被金光衝擊過度,全身灼傷潰爛,神智不請的尚法。
是遭受秘法反噬?
“清禾在何處?”
祓神沒有擦去素白臉上的血痕。
而那俊美清冷的臉上,仍然冷漠無起伏,便是聲音也依舊平穩。
一切如常。
什麼都沒有發生。
他隻是詢問赤霄劍,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問題。
【天道……祓神大人。】劍靈委屈稚嫩的聲音才剛響起,便帶了哭腔,【她不見了!她就在棺椁裡,可尚法開棺時,金光乍現……我不能出手……我找不到她!】
赤霄劍是因他當年自律,特地為誅神滅世而誕生的神劍。
實力如此之強,卻不能隨意出手。
於是無法及時保護她,隻能眼睜睜看著她消失。
……
這句話,說得是誰?
祓神絲毫沒有留情,立即已搜魂之術搜查了尚法魂魄。
可任憑如何衝擊鎮壓,尚法記憶展現出的經過,隻是棺椁炸裂,金光動蕩……然後便沒有了。
神靈黑發如墨,面冷如雪,表情冷得嚇人。
識海空蕩蕩一片。
若是清禾魂飛魄散,那即使是陰曹地府,也尋不到她的神魂。
而在那般實力堪比他的衝擊中……
祓神微微闔目,淺淺呼出口氣。
唇舌之間,皆是翻湧血氣。
她會怪他麼?
在棺椁粉碎之前,她會流著眼淚,怨恨他自以為是,將她困在這無處可逃的鎖靈殿中麼?
鎖靈殿。
未能鎖住任何事物。
祓神未發一言,隻是沉默的伸出手掌。
赤霄劍頓時明白了他的打算:【不可,天道……祓神大人,萬萬不可!】
赤霄劍隻有兩種命運。
誅神。滅世。
自主墜下是誅神,神靈所持為滅世。
神劍的秉性,讓它本能抗拒最無可挽回的結局。
但當它看見,神靈蒼白無生氣的手展開在那裡,卻不如往日般冷漠堅定……它不敢看下去了。
神靈萬年未曾動心,一瞬心動,便是一生動心。
祓神微微顫抖的手指緊握。
化掌為拳,他的指尖便不再顫抖。
而赤霄劍也沒有絲毫反抗餘地,自天空墜落,化作長劍大小,落入神靈手中。
“且讓我看看。”
祓神聲線輕而冰冷。
“能讓法則逼至此處的滔天惡孽……究竟有何深重。”
清禾藏在棺椁裡。
感受到外界的動蕩衝擊,她心裡簡直心驚膽戰。
“藏在棺椁裡,應該是最安全的吧?”
她忍不住向赤霄劍再次求證,其實隻是想聊聊天。
可不知為何,她聽不見劍靈的聲音。
除了與祓神相連的識海,能讓她感受到結界一路被突破,她身邊再不存在任何感知,隻有漆黑虛無。
——為什麼連祓神也沒有絲毫感知呢?
“不怕。”她對自己喃喃自語,“都是渡劫期了,自信點。”
可漫長的、死寂的黑暗冰冷,還是讓她心裡漸漸不安起來。
“他們進鎖靈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