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無需驚慌。”
“方才乃是我請天道大人降下的天罰,用以祛除本地靈脈中邪祟,所有罪孽狂徒均已伏法。”
下面傳來零星幾聲驚呼。
嗯?
人這麼少?
她走到哪裡開口發話後,得到的不都該是山呼海嘯的贊美麼?
神女心說奇怪,終是垂下自己尊貴的眼眸,望向底層大堂。
不看不知道,一看則嚇了一跳。
“啊!”她發出低低驚呼。
怎麼都死了!
她知道有些人不幹淨,但此處絕大多數都是尊貴幹淨的貴人,為一方安定做出貢獻,怎麼……全都死了?
莫非她感應錯了?
這並非天罰,而是魔道針對正道的襲殺?
“靈涅神女、這、這可如何是好啊!”伺候神女的管事也傻眼了,自家場子被砸成這樣,損失先不說了,問題誰知道自己等人還能不能活著走出去?
靈涅特別的銀眸微微眯起,面紗遮掩的面容露出少許凝重。
眼下失態,也超出她的掌握範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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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對於這種情況,他們慈周心庵自有套話術。
她甚至不許自己開口,旁邊小婢女自然心領神會,斥責道:“天機豈容凡人揣度!”
那小女孩面容稚嫩,卻語氣凜然莊重,瞬間駭住了管事。
慈周心庵雖並非魔道,卻也算不得正道,隻是庵主慈魄師太頗有些修為,乃是渡劫期強者,再加上慈周心庵乃是真真切切,始終侍奉著那位隱秘存在,世代都會出現神女,所以地位格外超然。
——須知道,玄武遺咒唯獨對慈周心庵之人,及其所處之處無效。
靈涅神女在此時淡淡開口。
“那些人罪有應得,便是盡數打殺了,你們又要有何話說?”
能存活下來的盡是祓神認可的無罪者,此刻聞言,紛紛點頭。
“神女當真如傳說中那般縹緲超然。”
“可不是麼,那些人雖然罪有應得,可畢竟權勢不凡,背後勢力若是追查起來,慈周心庵怎麼都要擔上責任的。”
“這便是神女的擔當吧,天眷之人,自是……”
沒人注意到,地上散落一地的冰華竟然沒有融化,而是逐漸顫動,隱約有漂浮起來,重新凝聚四散刺殺之勢。
“二位。”
清禾轉過頭去,對自己身後小聲議論的兩人微笑,小聲道:“我鄉野之人,不太清楚此處緣由,可否請二位為我少許解惑?”
她餘光瞥了那些晃動冰晶一眼。
啪嘰。
蠢蠢欲動的冰晶霎時躺平,落回原地。
“鄉野之人,來此處?”其中一人顯然不信,“不對,我們乃是傳音入密,你如何能聽到?”
傳音入密乃是極其高級的法術,若非合道期以上修為,輕易竊聽不能。
“奉師門之命,前來調查永雪城詛咒一事。”她壓低聲音,做出茫然模樣,“但我還未及做什麼,此處變成了這般模樣。當真是靈涅神女招來的?”
“多半是了。”那人見她實力不凡,乃是正道中人,又熬過了天罰考驗,便未多作提防,簡潔介紹道。
“慈周心庵並非為全女道派,但核心弟子確實皆由貌美女子構成——她們會特地搜羅被父母遺棄且具有天賦的女嬰,帶回專門修習神女道。”
“聽起來倒頗為仁善。”
“可不是麼?雖然偶爾也有不好說之事,但慈周心庵大節未失,總歸是我正道中人。”
清禾饒有興趣地追問:“那她們這神女道,修的是什麼?”
回答之人微微皺眉:“修的是天道合歡之術。”
清禾一時沉默。
祓神:……!!!
“慈周心庵頗為神秘,這其中奧秘便是我等外人不清楚的了。”回答者無奈道,“不過聽說她們底層弟子號稱三千神婢,中層為三百神妾,其中會出三位神女。而神女道大成者會成就神妻,也即天道之妻,後土封位。”
“罪證確鑿啊。”清禾喃喃道。
“什麼?”答者疑惑。
她露出微笑:“沒什麼,隻是忍不住感慨天道大人豔福不淺。”
“噓,不得無禮!”那人皺眉,連忙斥責她,“況且天道大人懲惡揚善,絕非如此無道,不得褻瀆!”
此人雖然八卦,但對天道頗為敬重。
清禾微微頷首,正要肯定,便聽那人又搖頭道:“況且如天道大人那般存在,要我說,三千婢女侍妾,似乎還少了些。”
“您可當真敬重祓……天道大人。”清禾露出和善笑容。
那人覺得她語氣怪異,正要開口,忽聽那清冷女聲道。
“那邊兩位道友卻不知在談何事?”
清禾尋聲望去,隻見靈涅冷淡地望著他們,目光清冷而縹緲,銀發銀眸,氣質格外出塵。
簇擁在靈涅神女周圍的人,也紛紛順著靈涅視線,打量而審視地看向他們。
清禾旁邊的人身形一僵,面紅耳赤,結結巴巴地不知如何解釋,自己八卦心一起,竟和人八卦慈周心庵背後故事。
“這位道友在與我說,慈周心庵果真不是浪得虛名。我鄉野之人,未曾見過世面,也覺得靈涅神女如此風度強大超然,實在令人心折。”
“所以呢?”靈涅似乎有什麼憑借明確指向清禾,因此並未放棄,繼續追問。
她那雙近乎異類的銀眸,極有壓迫感地冷冷打量著清禾。
但少女仿佛一無所覺。
“所以,我忍不住好奇發問,前不久水遺島,那震驚三界的天道淨土,不是出了位清禾神女麼?敢問同慈周心庵有何關系?”
清禾表情懵懂又好奇。
“這位道友也不清楚,所以我才琢磨著,不然請教靈涅神女本人呢。”
“荒唐!”
仍然不用靈涅開口,她的小婢女們當先斥責。
按照方才聽到的說法,這些小女孩應該就是神婢,未來的神妾。
“不知哪裡冒出的鄉野妖女,也敢號稱神女,亂我慈周心庵傳承!”
不說小婢女,就連周圍擁趸也齊齊贊同的點頭。
他們還指望靈涅神女庇佑,好混過今晚不知結束沒結束的天罰呢,此時附和還來不及,哪裡會覺得這小婢女耀武揚威。
“瞧,您的小婢女在兇我呢。”清禾不慌不忙,現在心裡給祓神點評了一句。
嗆完這句,她才摸了摸下巴。
“可是聽說,水遺島那邊,清禾神女能夠駕馭海嘯,懲戒有罪之人,獎賞善良之人,還賜下了水禾,這也算妖女麼?”
四周霎時,鴉雀無聲。
靈涅淡淡開口。
“我等修習神女之道,獨得天道大人恩寵,從未聽聞你口中鄉野妖女之事,想是小民以訛傳訛。”
“你有何異議?”
第五十章 仙人
“妖孽之女,邪祟纏身,你還欲有何異議?”靈涅冰冷的看著她。
因為她這句話,周圍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向清禾。
懷疑、審視。
清禾猝不及防:啊?
剛才她思忖過很多情況,甚至連撸起袖子直接和靈涅打一架的可能都想過了。
有一說一,她覺得自己心態準備得非常端正,可以說是做好了一切準備。
結果靈涅開口後,還是叫她一愣。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指著她鼻子說她是邪祟纏身的妖女。
可問題在於,她不是啊。
她該如何證明一件根本就不存在的罪名呢?
“你以特殊手段蒙蔽天機,僥幸未被天罰審判,可實際上,這種鬼祟伎倆無法瞞過我之神識。”
靈涅傲然開口:“神女鎮壓邪祟,滌蕩妖邪,任何魑魅魍魎都難逃法眼。我發動秘術,自可洞察你本質。”
旁邊婢女跟著搖旗吶喊:“若不想大家都難堪,妖女你就及早交代了!”
清禾沉默了,一時間竟不知從何反駁起。怎麼會有人做到說一句話,內容全是槽點呢。
然而她仍在琢磨如何講道理,卻不代表別人也想繼續講道理。
此時靈涅隻想抓住線索盡快深入破局,她目光望向那穿著梅紅鬥篷的俏麗小姑娘,越發冰冷。
她憑借手上那滴源自永雪城靈脈的天道鮮血,她從一開始,便察覺到天機被引動。而出來探查後,更是發現這古裡古怪的小丫頭身上,竟藏著豐厚天道血肉氣息。
她們慈周心庵自萬年前便開始苦苦追索此物,卻沒想今日叫她撞上大運道。
“神女,劉管事偷偷告知我,此女修為驚人,不可小覷。”貼身婢女傳音入密道。
“嗯。”靈涅志在必得。
根據神女心法,收集天道血肉越多者,便可越發深入感知天道真意,這可是修得後土道果的重要手段,便是為此冒再大風險,也是值得。
況且她作為神女,本就是合道期修為,近日得了這滴鮮血,更是飛躍合道,幾近渡劫。
動起手來,也是有那麼幾分把握的。
但靈涅並沒有急著動手,她嘴上先斥責應付著,叫所有人注意力都在此處,再悄悄分出一抹神識,準備借由自家秘術侵入清禾識海。
她銀眸直直望向清禾,決定先窺探清禾真正修為,若是不如自己,就趁機先絞碎她神魂。若是頗強,那再做分說。
發動靈術的下一瞬,在她視野中,世界已然換了副面貌。
周圍盡是混沌的黑灰二色,那些顏色代表著弱者,或者不具備靈力的死物。
顏色的純正,代表著宿主的修為境界。
靈涅自己顏色是帶著閃光的銀灰,這點一直令她十分得意。
她將視線轉向清禾,準備看看清禾的顏色。
……她看到了什麼?
稍顯得意的高傲在看清眼前景象時,陷入了迷茫震撼。
少女的神魂,乃是純粹無瑕的白。
猶如亙古雪原,白茫茫一片。
鋪天蓋地的白。
這是什麼修為的特徵?
合道?渡劫?仙人???
就在靈涅震驚時,雪原與蒼穹的連接處,仿佛有隻巨眼緩緩睜開。
靈涅連忙垂下眼。
巨眼令她感受到少許的熟悉,但她根本不敢多想。
對這種遠高於她的尊者,任何聯想都是為自己招來死亡的冒犯。
在那巨眼面前,她的神魂是如此渺小而脆弱。
然而下一瞬。
冰冷而恢弘的壓迫氣息將她籠罩!
“滾出去。”
不知從何而來的滾滾音浪在天地間回蕩,令她口鼻出血,肺腑遭受巨創。
靈涅窺探試圖侵入清禾的靈識,霎時被震飛出去,天旋地轉,耳旁嗡嗡作響。
“啊啊啊啊啊啊!”
所有人都看到,那高冷典雅的靈涅神女忽然發出尖叫,整個人向後癱倒,口鼻大量出血,銀眸更是有血淚滾滾而下。
所有人都知道,這是神識遭受重創的表現。
而且靈涅此刻傷情表現,除了沒有立時暴斃外,已然是最重一檔,便是慈周心庵全力為她療愈,修為能恢復多少,恐怕也十分難說。
問題是,靈涅神女不是在和人好好說話麼,怎會突然神識受創?
婢女發出驚呼,連忙上來扶住自家神女。
“對不起,對不起冒犯了您!”靈涅神女什麼都顧不上,含混而戰慄地在口中念叨。
她知道自己在那女孩的神識裡看到了什麼存在了。
在師門心傳中寫的清清楚楚,得封後土之位的重要標志,就是擁有天眷之靈。
神女口稱天眷,然而三十二代了,除卻為天道所救的初代掌門,從未有人能得天道半分青睞。她們此前尚能歸結於天道長眠,或許感應不深。隻要她們能收集天道血肉,並得到認可就好。
靈涅以為,這便是至理了。
可這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少女是怎麼回事?!她的識海內……為何會有那位!!!
天道大人為何會垂青於那名不見經傳的小丫頭?他看不到她們的虔誠麼!
如此氣怒地想著,靈涅又嘔出了一口鮮血。
清禾正琢磨怎麼處理這頗為難纏的靈涅神女,便見對方直直在自己面前倒下,雙目流血、口鼻咳出大量血塊。
這、這……這不是碰瓷麼!
但演技也太好了吧。
清禾在心中瞠目結舌,心說這位姐演到如此程度,自己就算想澄清什麼都沒做,怕都不會有人信了。
平生以來她還是頭次被人碰瓷,但未等她驚慌便發現,周圍人的表情,似乎不太對勁。
敬畏、小心、疑慮、賠笑。
沒有人再敢審視懷疑地看著她,反而處處透著小心謹慎,生怕將她得罪了。
“你……到底是何人?”
三粒極品保命丹藥和水服下,總算讓靈涅緩過了氣,不再是那副隨時會昏厥過去暴斃的垂死之態。
但靈涅仍顧不得配合打坐盡量鞏固傷勢,反而掙扎著追問。
她驚疑復雜道:“你、足下到底為何人?可有姓名道號。”
“道號?沒取過。”清禾沒多想,幹脆道,“我叫清禾。”
靈涅:……
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