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修為也難有寸進。
畢竟得罪了天道,被天道厭棄的晦氣家伙……能有什麼好果子吃呢?
小洞天兢兢業業的在清禾面前鋪好臺階,方便她渡過深淵。
清禾好奇地打量足下情景,即使是她如今被靈力加持過的目力,也看不見深淵之底的情景。
深淵之底潛藏著什麼,盡管世族壟斷洞天上萬年,也沒搞清楚過。
於是清禾選擇直接提問。
“祓神大人,深淵底下有什麼?”
少頃,神靈淡淡回應:“去問洞天。”
“就想問您嘛。”清禾嘗試撒嬌,“這深淵這麼寬,走路都要走半天,我不找您說話找誰說話?”
她很喜歡這麼說話。
大概是……缺什麼就想補什麼?
因為清禾前世從來沒有撒嬌過。
或許有過,但那也是六歲前,她父母尚且在世的事了,在她印象裡記憶十分單薄。
之後她輾轉於親戚之間,一直被動扮演乖巧懂事的好孩子形象。
任性撒嬌的權利於她而言,是死後方才得到的,珍貴又值得小心對待的寶物。
所以,雖然清禾每次臉上都是笑眯眯的,語氣十分自然,可她心裡其實一直潛藏著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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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易變。
若是祓神哪日耐心耗盡了呢?
若是祓神覺得她語氣不好,動怒了呢?
她珍惜與神靈的關系。
所以清禾知道,撒嬌吐槽可以用作活躍氣氛,增進感情的小情趣,卻絕不能無底線的作。
畢竟除了父母,沒人會無底線的包容你。
學會看眼色。
這是她在長達十二年的寄人籬下生活中,總結出的經驗。
所以她時刻做好準備,隻要祓神表露出不滿,就立刻改口救場,也絕不會再說那些冒冒失失的話。
而這一次,她的撒嬌似乎仍然沒有觸及祓神的底線。
因為神靈稍作沉吟,還是回答了她。
“深淵之下,是我的心瘴。”
神靈平靜言道。
清禾忍不住露出苦臉咂舌表情。
那些天之驕子可是把深淵底下說得十分可怖,祓神的心障有那麼嚇人麼?
“那我能去看看麼?”她說道,“心瘴類似於心魔麼?那一直留在那裡,不難受麼?”
“凡人皆有心瘴。”神靈微頓,“你亦有。”
“哎呀,我還好啦,”清禾關切道,“但您每次都那麼難受……我覺得能解決,還是盡快解決比較好。我能怎麼幫您呢?”
關切的言語,不假思索地說了出來。
少女清脆活潑的言語,像是山澗流淌的溪水,清澈的、跳躍的。
但是……
神靈淡聲道:“你不必每次都如此作態。”
清禾微怔:“嗯?”
“關切之心於你而言,是如此便可輕易捧出的廉價事物麼?”
清禾:……
聽到這句話時,少女的先是眉頭微微蹙起,接著眼神不由自主地左右飄忽。
其實不等看見她表情,話出口時,神靈便有些……遲疑。
他不受控制地使用了符合“神靈威嚴”的言辭,以至於內容聽起來很是尖銳。
感恩清禾,少女往日生動豐富的回應,叫神靈漸漸知道,什麼東西叫做“言辭尖銳”。
以及這種說話方式,會令對方出現難過的情緒。
其實他本意隻是希望清禾將關心,與想要獲取相應關心的表現欲分開。
祓神不是被感情徹底蒙蔽頭腦的傻瓜。
或者說,正是因為在意這份感情,祓神才會對其中混有的“雜質”格外敏感。
神靈總說少女抓錯重點,某些方面格外遲鈍。
但遲鈍的同時,她對情緒又有種近乎本能的洞察力。
她本能的知道,怎麼說話會令他心平氣和,怎麼說話會叫他羞惱,怎麼說話會叫他……喪失神靈威嚴。
她喜歡得到來自他的正面反饋。
例如撒嬌被滿足。
例如惡作劇卻不會被懲罰。
因此幾乎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表達關切的機會——也會付出相應的行動。
從前神靈覺得這樣並沒有錯。
甚至稱得上是等價交換,為一種不成文的契約。
可就在剛才,就在少女看到他的心瘴,便說要為他解決此事時,神靈想要告訴她一件事實。
並非所有獲得,都需要先行支付,並且付出價值猶有過之。
她不必如此謹慎。他豈是那等吝嗇之人?
可不知為何,好端端的話說出來……就成了那副樣子。
好似諷刺清禾曲意討好他似的。
然而要神靈特地打補丁,解釋自己真實想法,又格外艱難。
心瘴。
定是心瘴作祟。
正在氣氛微僵,神靈糾結……哦,這個說法太不敬神靈了,應是“斟酌”如何繼續談話時。
少女眨眨眼,露出一如既往的明朗微笑。
“不好意思,風太大,剛才我沒聽見。您再說一遍吧?”
方才還認為清禾不必如此做派的神靈,此時不由自主地因少女高情商表現而緩口氣。
“我方才說的是,你不必如此刻意強調對我的善意與關心。”
“不必總想著支付相應代價,然後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從我這裡獲取恩賜。”
神靈並非冰冷的計算,並非刻板的等價交換。
他亦會有有絕對偏寵之人。
對於她,神靈有著截然不同的標準衡量——
“想說什麼便說。”
“想要什麼便要。”
少女的笑容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她腳步越來越慢,腦袋也越來越低。
神靈說得沒錯。
凡人皆有心瘴。
她也有,而且她的心瘴幾乎刻進骨子裡,根本改不掉。
她習慣對在意的目標付出感情,直到對方明確表現出正面回應,才能安心於這段關系。
這種骨子裡的不安,根本不是外露的燦爛笑容,以及那些古靈精怪的想法所能長久遮掩。
有的女孩在愛的環繞中長大,因而生來就有股自信而光芒四射的光芒。
而她吧……
就是那種五毛錢一顆的玻璃珠。
再漂亮,也是可以隨時代替拋棄的玩意。
她的心底又開始咕嘟嘟冒泡了。
不過是委屈又窘迫的酸澀泡泡。
她知道自己身世不好,性格存有缺陷,但她已經竭力掩飾了。
像剛才那群天之驕子,誰能看出來她的那一面?不都被她唬得一套一套?
被祓神以這樣直白尖銳的方式,陡然揭開最為醜陋之處,終於讓清禾露出真切的敏感與不滿。
“您知道歸知道,幹嘛這樣直說?”
那酸澀委屈的泡泡,被她刻意全部丟向祓神,一個個砸到那座大冰山身上,接著逐個炸開。
裡面流淌出的,是微鹹的淚水。
是小女孩在背地裡偷偷流下的眼淚。
神靈無法品嘗出她淚水的滋味。
可少女的情緒,已然不折不扣的全部傳達給了他。
於是原本的犀利言語,出口時,不由自主地柔化了下去。
“我是說,對於我。”
那句在心底徘徊許久,一直礙於身段,從未曾言之於口的想法,就這樣自然而然的脫口而出。
“你可以再放肆一些。”
啰嗦來啰嗦去,神靈本質想表達的隻有這一句話。
然而神靈的心瘴使他出口便是“神靈威嚴”。
而清禾的心瘴,又令她對此頗為敏感,一直都在刻意回避。
直到祓神明確點明出來。
清禾說不上此時是什麼情緒,隻是下意識反駁:“難道不是您一開始先行與我定下契約的嗎?”
神靈冷冷道:“你方才不也與那小子有言,你為神靈新娘?”
神靈新娘和普通凡人能一樣麼?
被神靈格外在意的新娘,又能和普通凡人一樣麼?
清禾拌嘴難得卡殼:“我…我就是覺得他們太煩人了,故意想列個排比,前後照應一下。”
神靈輕嘲:“平常卻不見你如此講究。”
清禾:……
那、那就是不假思索嘛!
她完全不想承認,現在的窘迫根源在自己。
清禾平生都非常樂觀自信,唯獨在這點性格缺陷,喜歡回避。
目前來看,還有得改。
獲得全面勝利的神靈,為這番談話進行了總結,嚴肅訓誡道:“神靈有言,下次需得認真聽,不得浮躁。”
至於一開始是誰率先不認賬,假裝一開始什麼都沒說的?
反正神靈不認為是自己。
“最後。”
祓神淡淡道。
“不必將我當做琉璃做的脆弱事物,遇見什麼風吹草動,都要做出一驚一乍的呵護姿態。”
他還沒那麼脆弱。
前面少女都還閉上嘴巴乖乖聽著,但到了此處,她終於忍不住糾正了。
“不是的。”
“前面你說的……說了那就說了!我可以假裝沒發生過,但在關心呵護這方面,我堅決不承認你的汙蔑。”
見少女恢復活力,又開始胡說八道,神靈冷冷問道:
“如何汙蔑你了?”
說到這裡,清禾難得支支吾吾。
神靈注視著她,見她遲遲不語,大冰山終於開始散發寒氣,施加壓力。
被神靈盯了半晌,她方才快速說道。
“每次關心您,我都是發自內心的,沒有其他想法好麼!”
說完又挽回自尊似的小聲嘀咕。
“其實平時也都這麼說的,偏要今天這麼嚴肅,搞得人怪不好意思的……”
“嗯。”神靈淡淡應道。
?
就這平靜態度?
故意的吧?
故意對比出她的小孩子氣,而且十分嘴硬傲嬌不承認。
明明最大的傲嬌就是他!
隻是明說這點肯定不行,因為祓神不僅嘴硬傲嬌還很小心眼,絕對不允許她講出大實話。
那麼……
清禾表情嚴肅起來
“關於我對您的真實想法,從相遇之初就已經聲明過了。”
“我對您,絕對是真真切切的關心。”
“為何這麼說呢?”
她語氣逐漸聲情並茂。
“啊,祓神大人!”
“他是山巔最冰冷潔淨的一捧雪!”
“他是夜空最皎潔安寧的一輪月!”
“讓人想將他——嗚嗚嗚!”
這次清禾沒能完整全文背誦了。